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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阳光碎金般铺洒在河面上,粼粼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前夜的火堆早已熄灭,残余的木柴凝着焦黑灰烬,还浸着晨露的湿意。
顾昙音被这刺眼的光亮搅醒,眉头不自觉轻蹙,纤细的指尖下意识抬起挡在眼前,眼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双蒙着水汽的眸子。
察觉到身上覆着一层暖意,并非来自晨光,顾昙音下意识低头,一件带着粗糙质感的骑士外套正盖在她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火气与清冽的草木味。
是他?
心头微动,她循着那隐约的气息抬眼四顾,目光急切地在河岸周遭逡巡,想找到那个让她心生猜测的身影,印证心底的答案。
刚要转头寻人,顾昙音的动作却蓦地顿住,心头莫名一跳——
那人的脸离她竟只有几尺远,近得能清晰听见他的呼吸声。
不是急促的,是匀称又绵长的,带着少年人清浅的气息,显然睡得正沉。
她看不见,可感官却异常敏锐,能察觉到他的头就搁在自己右上方,温热的呼吸偶尔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原来……她竟是枕着他的左肩睡了一夜?
这个认知让顾昙音的脸颊瞬间泛起热意,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方才还觉得舒适的肩头,此刻竟像焐着团小火,烫得她不敢动弹,只敢悄悄抿着唇,任由那青涩的暖意漫遍心口。
惊得她指尖一颤,不小心碰到了司景琛搁在身侧的左手。
他掌心似乎戴着什么硬物,相触的瞬间,忽然漾开一缕淡淡的紫光,那紫光里裹挟的气息,熟悉得让顾昙音心头一紧。
这是……
她垂眸望向他的左手,没了先前的羞怯迟疑,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轻车熟路般主动握住那只手,指尖细细摩挲着,只为证实心底那个模糊却强烈的猜测。
指尖一握紧,心底的猜测瞬间落定。
顾昙音再次抬眸望向他的睡颜,狭长的眼眸里漾着细碎的光,多了几分释然与柔软。
“原来是你……看起来,你又救了我一次……”她的声音轻得像晨雾里的呢喃,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眼底盛着藏不住的暖意,“谢谢你……还有,我很高兴,你还留着它。”
她目光落在司景琛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泛着淡淡紫光的银戒,正是祖父赠予她、象征暗影殿少主身份的信物。
如今即便没了这枚戒指,她也是当之无愧的少主,但这枚戒指于她而言,藏着独属于持有者的秘密。
——戒身内侧,刻着“勿忘我”三个字。
说起来,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逃跑。
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无法推脱,只能乖乖参加圣女试炼。
逃亡路上,她遭遇魔族追杀,浑身是伤,濒临绝境。
若不是那个素不相识的男孩挺身而出,拼着性命护了她一程,她恐怕早已殒命当场。
可那男孩也因此受了极重的伤,她别无他法,只能以“自愿回去完成试炼”为条件,恳求前来寻她的人救下他。
她原以为,那日一别便是永诀,往后再不会与那个陌生的救命恩人有任何交集。
却没料到,命运竟如此奇妙。
时隔八年,兜兜转转,她竟能与他在此刻重逢。
八年过去,他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可惜,她早已看不见世间万物的轮廓。
这般想着,她缓缓抬手,指尖覆上那枚泛着紫光的银戒。
刹那间,周遭的河岸、晨雾都化作虚影褪去,眼前模糊的身影,竟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清晰、具象。
原来,这枚戒指,能让他踏入她的精神世界,让她得以“看见”他。
少年闭着眼,静静倚坐在木头上沉眠,呼吸悠长而平稳。
阳光穿过疏朗枝桠,碎金般落在他脸上,连颊边细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眉眼俊朗又带着几分秀气,透着浑然天成的钟灵毓秀,修身铠甲贴合身形,将紧绷的肩线与利落的腰线勾勒得分明,少年意气与英气在此刻完美交融。
眼前的少年轮廓,正一点点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重合。
真的是他。
八年来,她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他长大后的模样,可没有一次幻想,能抵得上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与触动。
他比她想象中更挺拔,也更俊秀,眼底藏着的光,和当年那个挺身而出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她正用精神力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想把这张盼了八年的脸深深记在心里,司景琛的睫毛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下一秒,他倏然睁开眼,清亮的目光直直撞进她的视线里。
冷不丁与他对上,顾昙音瞳仁轻缩,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竟有些手足无措。
可她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强装着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主动开口:“你……醒了?”
司景琛刚睡醒,眼底还凝着几分惺忪,却敏锐察觉到她浑身的紧绷——指尖攥着衣角,呼吸都轻了些。
既然她不愿说,他便不多问,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莫名透着几分温和。
“你……身体可有不适?”
话一出口,司景琛就暗自懊恼。
昨晚水中渡气的狼狈画面骤然撞进脑海,唇瓣相触的柔软、铁锈味的气息瞬间翻涌,耳根唰地烧了起来。
他连忙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冷静,又补了一句,声音都带了点不自然的轻颤:“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点未散的窘迫。
“嗯……我也挺好的。”司景琛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盖着的外套上,没敢再抬眼。
对话戛然而止,沉默像晨雾般漫开,空气中浮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空气静得能听见风拂草叶的声响。
司景琛眉峰微蹙,显然不擅应对这般沉默,耳根悄悄泛热,却仍维持着冷硬的神情,率先打破僵局:“之前只顾着逃,没问你的名字。我叫司景琛。”
语气刻意放得平稳,尾音却不自觉轻颤了下,目光落在她发顶,没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呢?”
“……昙音。”
顾昙音话到嘴边,忽然顿了顿,原本要脱口的姓氏不知被什么念头压了回去,只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浅如溪:“我叫,昙音。是一名五阶刺客。” 说罢,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像是在坦然宣告。
“昙音?昙花的昙,音乐的音?”司景琛语气依旧平稳,只是指尖不经意摩挲了下银戒,目光落在她耳尖,没敢多停留。
“嗯。”顾昙音垂着眼,指尖轻轻蜷起,声音清冷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软。
“很好听。”他言简意赅,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喉结极快地滚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河面。
“……谢谢。”她的声音更轻了,眼帘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脸颊泛着淡淡的粉。
“你之前……是怎么受伤的?”司景琛斟酌着开口,语气依旧偏冷,却刻意放轻了音量,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去参加驱魔队大赛。”顾昙音垂着眼,声音清冷如旧,“路过死神之林时,被魔族盯上,打斗时不小心受了伤。”
“你也去参加大赛?”司景琛眉峰微挑,眸底闪过一丝意外,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嗯……你也是?”她抬眼望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睫毛轻颤。
“是。”他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戒,“我是四阶骑士。大赛选拔需要组队通过,我们……或许可以结伴。” 话说到最后,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耳尖泛着极淡的热,却依旧维持着沉稳的模样。
“当然,你要是不想组队,我也不会强求。”司景琛补充道,语气依旧平稳,很有分寸感,实则指尖悄悄收紧,耳尖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既怕唐突了她,也怕被拒绝。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昙音清冷又轻软的声音传来:“可以。”
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却没丝毫犹豫。
“什、什么?”
司景琛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冷不丁听见那声“可以”,瞳孔微缩,脸上惯有的冷硬瞬间裂开一丝缝隙——难掩的惊喜混着几分无措,让他连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
他下意识朝她伸出手,掌心微微收紧,耳尖红意悄然蔓延,却仍强装沉稳:“那我们就是伙伴了,以后……多多指教。”
见他冷硬模样下藏着的无措与欣喜,顾昙音清冷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唇角悄悄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纤细,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去握他的掌心,只是轻轻拢住了他的食指,触感温热而坚实。
阳光下,河畔的风携着草木清香掠过,少男少女的笑颜在碎金般的光里格外耀眼。
交握的指尖轻抵,纤细的指腹拢着温热的食指,恰似一份无声的契约,两人眼底都凝着藏不住的笃定,青涩又坚定。
阳光漫过河岸,交握的指尖漾着微光,命运的齿轮,在此刻悄然转动,带着羁绊与未卜的前路,缓缓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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