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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薄雾未散,王府的回廊上还沾着露水的湿意。
温念云一袭素色长裙,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衣袂随风微动,衬得她愈发清丽脱尘。
身后的小桃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热气袅袅,飘散出淡淡的粥香与药膳的苦涩。
转过廊角,温念云抬眸便见沈既白已立于寝殿门前。
他身姿挺拔,玄色锦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隐约可见内里缠着的白纱,显然伤口未愈。
阳光斜映,勾勒出他俊美深邃的轮廓,唇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眸光却深不可测。
温念云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与关切:“王爷身上还有伤,怎么突然起来了?”
沈既白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笑意更深:“爱妃怎么来了?莫不是……昨夜梦里见着了本王,今晨便迫不及待来寻?”
他嗓音低哑,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慵懒,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根羽毛轻轻挠过耳畔。
温念云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面上却仍维持着端庄:“王爷说笑了,妾身只是来看看您的伤势。”
沈既白低笑一声,忽然倾身向前,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侧:“是吗?那爱妃不妨亲自检查检查,看看本王……伤得重不重?”
他故意将“重不重”三个字咬得极慢,眼底噙着促狭的笑意,分明是存心逗她。
温念云耳根一热,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沈既白紧紧扣住温念云的手腕,他低眸看她,眼底噙着几分玩味:“爱妃要看看吗?”
温念云稍稍侧身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淡淡道:“倒是不用了,妾身带了些早点过来,王爷趁热吃。”
话音一落,小桃立刻机灵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食盒高高捧起,恭敬道:“王爷,这是王妃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有莲子百合粥、水晶虾饺,还有几样清淡小菜,都是养伤滋补的。”
沈既白闻言,眉梢微挑,目光从食盒移到温念云脸上,似笑非笑:“哦?爱妃这般体贴,本王倒是受宠若惊了。”
温念云语气平静:"王爷若无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爱妃请留步。"沈既白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温念云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微风拂过,她鬓边一缕青丝轻轻摇曳,衬得面容愈发清冷。
"王爷还有何事?"她抬眸,目光平静如水。
沈既白的唇角微勾,眼底却带着几分审视:"爱妃是否还记得前些日子本王同你说过,会有人来王府小住几日?"
温念云指尖轻拢袖口,神色不变:"自然记得。"
沈既白抬眸,眼底带着几分玩味:"那人今日便抵达王府。"
温念云的呼吸微微一顿:"今日?"
"正是。午时便到,爱妃可要随本王一同迎接。"沈既白笑着说。
温念云的声音轻柔却清晰:"不知来的是哪位贵客,竟让王爷如此重视?"
沈既白忽然俯身撑在她座椅两侧,将人困在方寸之间:"怎么?爱妃很在意?"
温念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既然是王爷最重要的朋友,妾身自然在意。"
沈既白闻言低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重要朋友,都是年幼时的玩伴罢了。不过是些儿时情谊,勉强算得上故交。"
温念云眸光微动:"能让王爷记挂至今的玩伴,想必情谊匪浅。"
沈既白盯着温念云说:"爱妃今日似乎格外关心本王的往事?莫不是......吃味了?"
温念云闻言,雪白的耳尖倏地泛起一抹薄红。
她慌忙低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恰好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王爷说笑了......"温念云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绢子被揉出几道细褶。
沈既白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忽然倾身继续向前,带着松木清冽的气息逼近:"哦?那爱妃为何不敢看本王?"修长的手指轻佻地挑起她一缕散落的青丝,"这耳根子......怎么红得这般可爱?"
"王爷!"温念云急急侧首,发间珠钗的流苏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她慌乱中后退半步,却不慎踩到裙角,整个人向后仰去——
刹那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腰。
沈既白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带着几分戏谑,垂眸看她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爱妃这是......"他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投怀送抱?"
温念云整个人僵在他臂弯里,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慌忙抬手想要推开,指尖却不经意划过他的喉结,惹得男人闷哼一声。
"抱、抱歉......"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白玉般的脸颊早已绯红一片。
沈既白眸色渐深,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暗色。
他忽然抬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爱妃这声'抱歉'......"他嗓音低哑,拇指在她唇边若有似无地摩挲,"说得未免太轻易了些。"
温念云呼吸微滞,只觉得他指尖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下意识地想要偏头避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
"王爷......"温念云声音轻颤,长睫不安地颤动,"谢、谢......"
话还没说完,一声温和的嗓音自回廊转角处传来:"王爷和王妃还真是恩爱啊。"
这声音如清泉击石,带着几分温润的笑意。
温念云闻声一颤,连忙从沈既白怀中挣开,慌乱间绣鞋踩到裙裾,险些又要跌倒。
沈既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却见她已迅速站稳,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待她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竹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执伞立于廊下。
那人眉目如画,腰间悬着一枚青玉令牌,在阳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温念云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丝绸料子在掌心皱出细碎的声响。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李砚,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沈既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爱妃身体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探究。
"无碍。"温念云猛地回神,指尖松开时袖口已经留下几道明显的折痕。
李砚看着她:"王妃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染了暑气?"
温念云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多谢公子关心,妾身无碍,想必这位公子就是王爷的朋友了吧?"
她指尖不着痕迹地抚平袖口褶皱,姿态端庄得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沈既白眸光微闪,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正是。"他抬手示意,"李砚,本王的......故交。"
李砚轻笑:"王爷王妃客气了。今日冒昧来访,叨扰了。"
沈既白突然上前半步,恰好挡在二人之间:"李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不如先去花厅歇息,本王已命人备好了茶点。"
他玄色衣袖上的金线暗纹在阳光下流转,不动声色地将温念云与李砚隔开。
李砚从容地后退半步:"王爷盛情,却之不恭。"他目光越过沈既白肩头,对着温念云温润一笑,"只是不知王妃可愿一同品茗?听闻王妃精于茶道......"
温念云指尖微颤,正欲开口,忽觉手腕一紧。沈既白不知何时已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爱妃近日身子不适,太医嘱咐要静养。"他语气温柔,手上力道却不容拒绝,"不如改日再向李公子讨教?"
李砚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可惜了。"
温念云低垂着眼睫,唇瓣微微抿紧,始终没有抬眼与他对视。
她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着青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既白眸色一沉,冷声道:"来人,扶王妃下去休息。"
小桃连忙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搀住温念云的手臂。
温念云这才微微抬眸,朝李砚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却带着疏离:"今日妾身身子不适,改日定好好招待李公子,还请李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李砚微微欠身,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意:"无大碍,王妃要照顾好身体最重要。"
他的声音如春风拂柳,却刻意在"最重要"三字上放缓了语调。
温念云轻轻点了点头,便在小桃的搀扶下缓步离去。
寝殿内。
温念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出她微微失神的眼眸。
小桃小心翼翼询问:"小姐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是哪里不舒服?"
温念云这才回神,轻声道:"小桃,刚那位李公子......我见过。"
小桃手上一顿,疑惑地抬头:"见过?"
温念云继续说:"就是前些日子我独自一人出府那日碰到的,我当时还以为他......"
小桃忍不住追问:"以为他什么?"
温念云突然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算了,没什么。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小桃应是。
花厅内,沉香袅袅。
黑玉棋盘上,白子落定,杀出一片凌厉之势。
沈既白指尖捻着一枚黑子,玄色广袖垂落,在棋盘上投下一片阴影:"府中不忙?怎可有闲日出来。"
李砚执起青瓷茶盏,氤氲雾气模糊了他含笑的眉眼:"自然是想念王爷了。"
沈既白眸光一沉,黑子"啪"地截断白子退路:"是么?"他忽然倾身向前,鎏金发冠垂下的流苏扫过棋盘,"还是说......"指尖重重点在棋盘某处,"李公子另有所图?"
李砚不慌不忙地添了盏茶:"王爷多虑了。"
沈既白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眸,眼底似笑非笑:"令堂近来可好?"
李砚从容落下一子,白棋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多谢王爷关心,家中一切都好。"他执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神情,"家母前些日子还提起,说王爷怎么还不带着王妃去见见。"
茶盏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沈既白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王妃近日身子不适,不宜出门。"他忽然将一枚黑子重重按在棋盘中央,截断白子去路,"倒是李夫人记挂,改日本王亲自带王妃登门拜访。"
李砚眸光微动,指尖的白子转了一圈:"那自是再好不过。"
随后,李砚突然拂袖起身:"今日这棋就下到这吧,我们改日再战。"
他指尖的白子"嗒"地落回棋篓,惊起一缕沉香灰烬。
沈既白倚在黄花梨圈椅里没动,玄色衣袍上的金蟒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可,我送你......"
"王爷身体最重要,还请留步,我还记得之前的住处。"李砚抬手阻止。
沈既白忽然轻笑:"也好,省的本王来回走。来人,掌灯送客。"
离开花厅后,李砚故意绕到温念云的寝殿前,恰见温念云披着素纱外裳,正俯身修剪一盆绿萼梅。
"王妃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他声音裹着夜露的凉意,惊得她手中银剪"当啷"落地。
温念云倏然回首,鬓边一缕散发黏在微湿的颊边:"李公子怎么突然来了?"
她下意识拢紧衣襟,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恰巧路过。"李砚向前半步。
温念云询问:"李公子是有事?"
李砚笑着答:"不知王妃是否还记得,前些日子同我下的约定?"
温念云轻笑:"李公子说笑了,我们几时有过约定?"
李砚忽然低笑一声:"前些日子还说,见到王妃就仿佛见到了某个地方,想着带王妃一同前去。"
温念云脸色煞白:"李公子误会了,我并未答应过任何约定。"
李砚看着温念云文:"那现在是否可以邀请王妃一同前去?"
温念云毫不犹豫拒绝:"只怕辜负了李公子的期待,近日来妾身身体实在不适,不方便外出。"
"无碍,我可以等。"李砚突然答。
"天色不早了,李公子也尽早休息吧。"温念云话音刚落,素白裙角已掠过门槛。
她反手合上殿门的动作太急,震得檐角铜铃一阵乱响。
透过雕花窗棂,可见她纤细的身影踉跄穿过内室,一盏接一盏掐灭烛火。
"呵..."李砚低笑出声,随后便离开了。
寝殿内只余一盏残灯,将温念云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小桃轻手轻脚地合上窗棂,低声道:"小姐,李公子走了。"
"嗯。"温念云淡淡应了一声,将簪子掷进妆奁,发出一声脆响。
小桃犹豫片刻,还是凑近了些:"小姐这模样......是怕被王爷发现吗?"
铜镜中,温念云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丝苦笑:"我和李公子什么也没有,怕什么?"
小桃顿时噤声:"......也是。"
沈既白的寝殿内烛火通明,他斜倚在紫檀木榻上。
"都看见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阴影中跪着的黑衣侍从额头触地:"都看见了。李公子和王妃似乎早已见过,李公子还想带着王妃去一个地方......"他喉结滚动,"具体是什么,李公子并未说。"
"还有吗?"沈既白继续追问。
"王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李公子的邀约,随后便进寝殿休息了。"黑衣侍从跪伏在地,声音压得极低。
沈既白指尖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继续盯着王妃。王妃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去的都要说清楚,但凡有半句假话你就不用活了。"
"属下明白。"黑衣侍从额角渗出冷汗,不敢抬头看香炉里升起的青烟。
沈既白冷声说:"下去吧。"
黑衣侍从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是。"
殿内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火光照射着沈既白的影子。
"爱妃啊爱妃......"他低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寝殿里幽幽回荡,"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期待了呢......"
突然,他仰头笑了起来。
偏殿。
李砚回到以前居住过的寝殿。
他一回到寝殿就换下被打湿的外袍,就听见门扉轻响。
一名婢女捧着热茶袅袅而入,杏眼含春,衣领刻意松开了寸许。
她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李砚的手背。
"出去。"李砚声音不重,却冷得像冰刃出鞘。
婢女浑身一僵,抬头正对上他寒潭般的眸子——那里头哪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润,只剩刺骨的疏离。
"是......"她慌慌张张行礼就连忙退下了。
李砚推开雕花木窗。
远处,温念云的寝殿只露出一角飞檐,檐下灯笼在风中摇晃,像一抹将熄未熄的星火。
"众人不及你万分......"他低语消散在风里。
李砚最后望了一眼远处寝殿的轮廓,轻轻合上窗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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