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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签
半个时辰前。
云桃攥紧手里的木签，往后退了一步。
木签朴实无华，形似小剑，只在尾端刻了一个云纹，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云端，莫名激起持有人心中的剑意。
她眼前是一大片剑海，四散的长剑散落各地，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各自嗡鸣着，期盼着被选中。
然而剑海里唯一一个有想法的修士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云桃眼见着一根飞针伴着疾风袭来，身体却跟不上动作，急促的呼吸着愣在原地。
事情是怎么到了这步田地的，她没时间去抓住脑子里光怪陆离的想法，只感觉到对面传来的铺天盖地的怒意。
手中木签的云纹亮了一下，在银针与皮肤快要接触到瞬间升起灵气罩，温和的灵力倾泻而下，即使在灵气匮乏的剑海也形成了一个不容许其他力量进攻的屏障。
银针在灵气罩上碰了一下，然后自接触点开始徒劳的溃散，化成银色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云桃微张嘴唇，结结巴巴道：“周兄，你你冷静一点，有事好商量。”
周诀沉着脸上前一步，指腹摩擦着腰间的匕首，妖气在溢出的前一秒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压着火气道：“把那根签子给我。”
云桃下意识又把木签往怀里塞了塞：“不。”
她有预感这根签子的主人应该很厉害，无论是哪个前辈的弟子签于她来说都是一段机缘，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今天丢掉这根弟子签就只能下山，那先前的种种都白费了。
周诀脸色更阴了，怒极反笑：“你知道你手里的弟子签是谁的你就敢接？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因果？”
云桃被他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的打了个寒战，却仍不肯放手，苦着脸道：“道友不必和我说这些，我下山才是真的死路一条啊。”
周诀道：“你把它给我，我给你换根签。”
云桃细细辨认了他的神情，摇头：“周道友，那签筒里又不是没有签了，你去抽一根不也是一样的吗？”
一样个鬼。
周诀面无表情瞪着云桃，他肯花时间陪这些小孩玩过家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云山的那根弟子签！
结果这新认识的人类小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素长天放进去的弟子签都沾染了蛇族的气息了，还能被她摇出来。
要不是深知素长天的脾性，他都要怀疑这一遭是素长天专门耍他的。
一股妖气从他的袖□□了出去，顺着地上的剑痕直奔云桃，游蛇般蜿蜒前行，然而又一次，在触碰到云桃的前一秒，一股熟悉的剑意吞没了这股妖气，甚至顺着妖气的来源轻飘飘往回打了一下，迫得周诀不得不往后退了退。
在剑海他不敢闹出多大动静，大乘期剑修的灵力护罩又完美的无懈可击，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
问道坡上挤满了人，多是为了看热闹的。
沈言好脾气地维持着秩序，操控着佩剑守在剑海外的禁制寸步不让。
刚刚一个没看住一下放了两名弟子进去已经是天大的过错了，要是再出什么事肯定会被师父责罚的。
他是沈致的大弟子，虽然于修习之上无半点天分，但按辈分来说，几乎所有的外门子弟都要喊他一声师兄。此刻他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师弟师妹不要再挤了！云山的弟子签确实已经被掷出去了！”
筑基后期的灵力震了空气一下，只短短维持了片刻安静，就被更多的讨论声所淹没。
“不是吧，今年真有云山的弟子签啊。”
“呜呜呜要是前两年有就好了，我还能赶上。”
“今年是哪位师弟摇出来的，该是什么样的根骨能被云山看上啊。”
“啊呀也不知道师妹会选什么剑，听说素前辈的枯荣剑就是在这里选的呢。”
“……”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沈言忙的焦头烂额，一边忙着跟几个挤在前面的师弟师妹说话，一边又要警惕身后的剑海，也就根本没意识到问道坡一个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问道坡突然静了下来，一切的声音从他耳畔离去。
沈言闭眼睁眼的功夫，发现自己已经从剑海的禁制前移动到了半空之中，心下一慌，但很快他感觉到了和自家师傅相近的气息，于是又放下心来。
“师叔，”沈言转身弯腰行礼，恭恭敬敬道：“弟子沈言，见过师叔。”
素长天把人从一堆小萝卜头里拎了出来，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人眼熟，手指无意识在佩剑上敲了敲，从回忆里捞出那么一星半点。
似乎是某年她从一场大火里救出来的孩子，好像现在是拜在师兄门下？
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太好。素长天熄了寒暄的心思，直言道：“我的弟子签掷出去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沈言就想起自己放进去的两个人，额头上瞬间爬上冷汗：“是。弟子有错，一时不察，剑海同时进去两个人。”
归一宗剑海里或是大修兵解归天遗留下来的佩剑，或是长老们外出奇遇带回来的兵器。几年里也就只有拿到各长老弟子签的新人入门时才会开放，又因神兵神器多少生了灵智，每次只能放一个人进去，以免被迷惑心智酿成大错。
可这次那个小女娃进去后，另一个眼生的小公子泥鳅一样钻了进去，他甚至连对方的衣摆都没摸到，就算他修为不高，也是逃脱不了的罪责。
更何况出事的还是素师叔的弟子签。
沈言擦了擦额头，单膝跪了下去：“弟子知错，等这次结束之后自请闭关思过崖。”
他没能跪下去，一股灵力把他从中途提溜起来站直了。
素长天不惯有人跪自己，更没有让人关禁闭的习惯。但来龙去脉解释起来太麻烦也没必要，想了想扯了一面大旗：“不用，这次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师傅也已经知晓此事。他们进去快有一刻钟了吧？”
若剑海中无人选剑，一刻钟后会自动把人推了出来。
而有周诀在，无论是谁拿了她的弟子签，估计都选不了佩剑。
弟子签上有她的灵气残留，她倒不怎么担心两人的安危，得到了沈言的肯定就把人放了下去，只在空中掐着时间，只等一刻钟满，就先把两人带回云山。
她时间算得刚刚好，剑海入口刚启了一条缝的时候，灵力伸出两条绳索把人捆上了天，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在众人激动的叫嚷声中潇洒御剑而去。
有小蛇妖在的地方，这一路自然是不太平的。
他被捆了也不安生，身体像个蚯蚓一样不安生的动来动去，或许是顾忌着之前御剑时吃得亏，现在不肯出声，妖气却溢出来蠢蠢欲动，不知道藏了什么坏心眼，被素长天警告般拍了一下肩膀才不甘不愿安静下俩。
——
素长天把人带回了云山，见两人还在僵持，便把周诀拉到身后，先安抚了一下小蛇妖的情绪：“那桌上有吃的，你先过去坐坐。”
周诀面若桃李，好似初春盛景，一身白衣更衬得君子如玉，活脱脱一个如意小郎君。
可惜小郎君脾气不太好，他瞪了云桃一眼，不情不愿走开了。
云桃微微张大嘴唇，看着眼前穿着灰色外袍的女子，又看了一眼乖乖听话的周诀，意识到什么，腼腆地笑了一下：“道长好，我叫云桃。”
素长天笑了一下，看向她攥在手里的弟子签：“是你拿了我的弟子签啊。”
“啊？”云桃满脸懵，看了手里的弟子签一眼，然后递过去应道：“是。”
素长天接过弟子签，随手一挥，那弟子签就消散在了空中，她低头问道：“你是散修？你从哪来？”
“是吧？”云桃懵懂不知，乖巧地补全了自己的信息：“道长，我从桃花庙来，今年十七了。”
素长天思索片刻，道：“桃花庙……我不曾听过，你还去过哪里？”
云桃不知道素长天想问什么，如实道：“我在桃花庙长大，后来去了留阳观，我朋友让我来的。”
“你朋友叫什么？”
“我朋友叫秦卿，她说归一宗人杰地灵，是个好去处。”
这倒是奇了，听起来毫无因果，怎么偏偏被她抢了弟子签。
见云桃还一脸茫然，素长天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好吧，总归是你掷出来了，以后就叫我师父吧。”
“是，师父。”
身后又传来不甘心地嗤笑声。
素长天权当耳朵被棉花塞住了，伸手从屋内召出一把木剑，摸着它的剑身道：“你在剑海里没拿走一把剑，就先拿这把木剑用吧。我今日提前带走了你，你就跟着木剑去认认路。”
“怎么认路呀？”云桃小声问道。
“来，”素长天伸手把木剑推到云桃面前，笑道：“有我灵力护着，你掉不下来，站上去试试。”
云桃看着和她腰部持平的木剑，小心翼翼伸出手按了一下，木剑就乖顺地降低了一点幅度，她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然后一股气跨坐上去，还未来得及跟新认识的师父探讨一下使用方法，就见木剑“嗖——”的一声腾空而起，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离地面很远了。
只有云桃惊慌之下的尾音还在空气里游荡：“哎哎哎——师父——师父——”
素长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又招来周诀阴阳怪气的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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