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股】毒蛇

　　江归舟便只得先去文华殿。
　　这文华殿是当朝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江归舟曾经来过，之前孟相旬在东宫召见他时，就是在文华殿与他谈话。
　　不过，以臣属的身份前来，确实是第一次。
　　正殿只有几位宫人在打扫，江归舟轻车熟路来到偏殿。
　　门外守着的宫人见到他，躬身道：“江大人稍等，小人进去通传。”
　　说罢宫人打起帘子进屋，走到孟相旬近处道：“殿下，江大人来了。”
　　孟相旬头也没抬：“请进。”
　　“嗻。”宫人退出殿外，打着帘子对江归舟道：“江大人请进去吧。”
　　“多谢公公替在下通传。”
　　江归舟从袖中摸出一小锭碎银，悄悄塞给宫人，方拢袖入内。
　　孟相旬的视线一直落在书策上，直到江归舟行至身边，才抬头笑道：“季青来了。”
　　江归舟行礼道：“见过殿下。”
　　“嗯。”孟相旬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季青请坐。”
　　桌上各类书卷堆叠，略显凌乱，几卷宣纸是太学的今月份文章，一本摊开的簿册看着像账本，孟相旬面前放着的册子倒像是……北疆的战报？
　　“季青见笑了。”孟相旬合上册子，饮了口茶道，“百衣巷的宅子可还住的习惯？”
　　“谢殿下关心。”江归舟道，“生活在百姓中间，让臣觉得很安心。”
　　孟相旬笑道：“那就好。右春坊的事务可顺手？”
　　“……臣今早刚刚上任。”江归舟失笑，“不过臣一定尽职尽责，不负殿下信任。”
　　“嗯。”孟相旬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合起的书册上，道：“这是孤于今日早朝带回的战报。关于今年北疆战乱，季青可有所耳闻？”
　　“知道一些。”江归舟道。
　　大燕国境以北生活着一支游牧部落，几乎每年都会南下骚扰，烧杀抢掠一番便离去，烦不胜烦。为此，镇北王与世子常年驻守北疆，以应对北族频繁的侵扰。
　　今年春末之时，北族同往年一般南下，镇北王父子也正常布兵戒备。然而北族这回却不同以往，组织了大军南侵，竟是蓄意要与大燕来场大战。镇北王没有准备，前线兵马粮草也不足，险些丢了城池，上月便十万火急送回求援书。
　　“增兵增粮已至前线，然而国库吃紧，形式仍然不容乐观……”孟相旬轻叹道，“宫中已经决定省俭，孤身为太子，理应为表率。季青回去拟孤教令，东宫一应用度缩减一半，再责令家令寺重新计算本月开支，尽快按新份例将本季所需采买好。”
　　“臣明白。”江归舟应道。
　　孟相旬点点头，笑道：“季青可以回去了。”
　　江归舟却不曾应声，而是抬头看了孟相旬一眼。
　　孟相旬面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季青还有事？”
　　江归舟摇头：“臣本以为，殿下还有别的事要吩咐臣。既然殿下无事，那么，臣告退。”
　　说着便要起身，孟相旬却伸手将他按了回去：“季青不妨说说，为什么这么认为？”
　　“……臣以为缩减用度一事，殿下只需派人通知臣即可，不必亲自告知臣。而既然殿下单独召见了臣，想必是有些私事吩咐……”说道这里，江归舟一顿，“臣不该私自揣度殿下的想法，殿下恕罪。”
　　孟相旬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江归舟却自始至终不曾抬眼回视。
　　半晌，孟相旬笑了一声：“季青，希望孤没有看错你。”
　　“臣既然选择了效忠殿下，就必定肝脑涂地。”江归舟道。
　　孟相旬又看了他一眼，方开口道：“此事倒并非私事，但确实不能光明正大地讲。季青聪明，想必早已清楚东宫格局？”
　　江归舟未置一词，孟相旬轻声道：“齐詹事与左、右庶子皆是父皇直接任命，难以为孤所用，反而是孤的阻碍。你的其他同僚也都与他们走得过近，孤无法信任他们……”
　　“这些话，你也并非是第一个听到的，可惜他们有些听不懂，有些是懂装不懂。”孟相旬说着笑了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孤理解他们。只是，孤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信。”
　　江归舟面色平静的听着，似乎不为所动。
　　“季青，你若是愿意，孤也不需要你无条件的忠心。”孟相旬道：“孤可以允诺，近的太子詹事一职，远的便是未来的一人之下，只要你想，都是你的。孤用这些换你的良策，如何？”
　　将君为臣纲变成利益交换，不得不说孟相旬确实很聪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没表示就不合适了。
　　江归舟欠身道：“殿下是臣的伯乐，无需殿下允诺，臣也甘为殿下鞍前马后。”
　　“好。”孟相旬笑道，“那季青先把本职工作做了吧？”
　　“是，臣告退。”江归舟起身行礼。
　　退出偏殿时门外的宫人躬身笑道：“江大人慢走。”
　　似乎态度更温和了些。
　　江归舟也笑着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文华殿。
　　回到右春坊，江归舟先去拜见了右庶子方白。
　　“下官见过方大人。”江归舟将手中锦盒搁在方白手边，“久仰大人贤名，故备此薄礼，聊表敬意，还望大人莫嫌弃。”
　　方白揭开盒盖一看，见其中是一尊白玉雕，色泽温润剔透，显然是上好玉石所制，价值不菲。
　　盖上锦盒，方白打量一番江归舟，笑道：“江大人客气，你我同为殿下臣属，理应共勉才是。”
　　江归舟赔笑道：“方大人说的是。”
　　“对了，方才殿下召见江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呀？”方白装作随口一问般说道。
　　江归舟掩饰住眼底的不屑，恭敬笑道：“殿下吩咐属下草拟旨意，省俭东宫用度。”
　　“没了？”方白道。
　　“没有了，殿下吩咐完就让属下退下了。”江归舟笑道，“莫不是殿下有什么言下之意，属下没听出来？”
　　“那倒不是。”方白似乎松了口气，道，“不过江大人既然已经跟在殿下身边，将来还是要多多留心，别错失了机会。”
　　“多谢方大人提点。”江归舟道。
　　方白满意点头，随即以欣赏的语气道：“难怪殿下对你青眼有加，确实是青年才俊，未来定会扶摇直上。”
　　“方大人过誉了。”江归舟笑道，“属下还要着人为殿下拟旨，便不叨扰方大人了。”
　　方白挥挥手：“去吧。”
　　待到江归舟走远，方白迫不及待地从锦盒中取出那尊玉雕，捧在手上细细赏玩。
　　而远处的江归舟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捕猎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让猎物放松警惕。
　　而这位贪财又好面子的三十岁男人，已经轻而易举地迈出了落入了圈套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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