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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二)
早春的潭水寒冷刺骨,月夜下的黑龙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初时律一动不动,像落水的石子不断下沉,耳边萦绕的水声越来越小,还有那句恶毒话语。
“去死吧,初时律!”
落水时,初时律连袭击者衣角都没看清,那抹身影一闪而过,随水花翻动,消失。
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压出去,寒水灌进口鼻,他在水中呛咳的声音被潭水淹没,他耳内嗡嗡作响,喉咙像被冰刃划了一道又一道。
很快意识变得模糊,痛觉不再,他感到自己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像随波而流的羽毛,水面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够不着。
这时脑海里闪过归喜无数吃花的笑脸,以及战宗野面无表情依旧欠揍的脸。
归喜还在等,战宗野还没……
初时律想到重逢后和战宗野对他说过的话,质疑的,警告的,每句话都那么清晰,犹在耳畔。
就在他觉得战宗野还是那么笨那么迟钝时,自己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前一秒,胸腔升起一股灼热,初时律心口燃起一团蓝紫火焰。
与此同时,平静的水面暴起妖冶的蓝色火焰,战宗野立在潭边,他修长的身影投在水面上,跟着翻卷的火舌狂舞。
战宗野脸色阴沉,他死死盯着深水中与潭面火焰相感应不断明亮的紫色,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果然是你,初时律。”
初时律迷迷糊糊醒来时,周身暖烘烘的很舒服,他眨巴着眼,见战宗野冷峻的侧脸轮廓越来越清晰,小声嘟囔:“都追到地府了,你还真是恨我啊。”
他睁眼又扫到挂在窗边的一串小葫芦,床幔上绣着红莲的香囊,他用力吸鼻子,闻到淡淡的山荷花香,有点苦。
下一秒,初时律瞪大眼睛一眨不眨,惊讶自己还能感受到温暖,还能闻到味道。
自己不是成了淹死鬼了?!
难道,自己没死!
震惊之余,耳边响起让初时律心惊的熟悉声音。
“你还没死,到不了地府。”
初时律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床边表情淡淡说话的战宗野,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醒了?”战宗野垂眸眯了眯眼,叫他的名字,“归,时。”
战宗野一字一句,清晰的重音无形中滋生出令人生畏的压迫感,听得初时律瞬间清醒,他从床上弹起往里缩,后背抵到墙,退无可退。
“醒,醒了。”初时律抓过被子一角,挡在胸前,“大,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战宗野瞳孔微缩,声音沉了几分问:“归公子觉得呢?”
初时律:“?”
鬼知道是什么事。
不管为了什么事,初时律心想只要不是提刀来戳自己心脏就行。
对上战宗野盯猎物的眼神,为免露怯显现自己心虚,初时律强迫自己和战宗野对视,可四目相对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就突然从黑龙潭回到了自己房间了。
面前的人在角落强装镇定,那张毫不相像的脸落在阴影里让战宗野有些莫名烦躁起来。
战宗野无声走到桌边坐下,他的身影不再遮挡初时律,看到烛光中的脸颊恢复血色,那股烦躁又消了下去。
“归公子深夜到禁地又所为何事?”战宗野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发现没一点热气就放下了,他瞥了眼角落里的人又说:“是去沐浴?”
听到对方揶揄的话,初时律惊叹战宗野是真的变了。
以前那个别人的事都是闲事,说话直来直去的战宗野现在竟然好奇别人的事,还打趣起别人了。
初时律一时失语,为免露怯显现自己心虚,他迎上战宗野目光,扯起嘴角苦笑答:“大人说笑,我就是去潭边寻无忧草换些银钱,不成想潭边湿滑就落水了,想必又是大人搭救的我,小的在此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说着,初时律就要跪下,他是真心想谢,不然他现在就是黄泉路上的落水鬼了。
然他膝盖距被褥一拳就落不下去了,下一秒他被战宗野拎小鸡一样拎下床,屁股摔在桌边椅子上,刚好在战宗野对面。
才坐稳,一杯茶被很不客气地推到面前,初时律见茶汤冒着热气,又看了眼神色突变的战宗野,他怀疑茶水有诈。
喝还是不喝,这都是个问题。
初时律想想,还是迟疑地端起茶,又在战宗野的注视中借口太烫,小口小口抿着。
热茶入喉,初时律堆着笑脸道谢,战宗野听了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开口:“归公子知道初时律吗?”
初时律听完猝不及防呛了口茶,他边掩着口鼻小声咳嗽,边悄悄抬眼观察战宗野的表情。
战宗野说的不疾不徐,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眼里无风无浪,初时律心底早已波澜四起。
自己暴露了,还是他发现了什么来诈自己了?
初时律想不出问题出在哪,他自信该藏的东西藏得很好,就算是战宗野也不可能这么快发现。
清了清嗓子,初时律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说:“当然知道,三界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嘛,听说他弑父夺位,为了帝位卖友求荣,残害无辜百姓,多亏现任神君出手斩杀,不然三界得涂炭生灵了。神君替天行道,是三界真英雄。”
初时律按世人反应和大概说辞该贬的贬,该褒的褒,可战宗野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喝茶,人越淡然他越不安。
他怀疑是自己贬低的言辞不够激烈,褒奖部分太大众没让战宗野满意。
初时律尴尬笑笑,绞尽脑汁搜刮既能让对方满意的措辞,又不会显得自己刻意的措辞,战宗野在此抛出的问题让他脊背一凉。
“你觉得初时律真的死了……”
没等战宗野说出最后的疑问词,初时律脱口而出:“神君向来战无不胜,那人定无生还之机。”
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言行不说有失,多少要引起战宗野怀疑。
初时律手心一片湿热,眼神坚定补充:“我相信神君的实力。”
战宗野听着对面的人略显急促的呼吸,眼里闪过几不可察的玩味,说:“我倒觉得他没死,至少没死透。”
初时律瞳孔地震,所以他这是心心念念着补刀!
他喉咙一滚,艰难吞咽口水,“不,不可能吧。”
战宗野听他说完,抬手掌心上翻,手心的暗红琥珀让初时律心里一怔。
他怎么会有这东西,自己死前明明全部销毁了。
对面惊愕的表情让战宗野很得趣,他将东西随意放在桌上,指了指问:“认得?”
听清问题,初时律猛然回神,摇了摇头又点头回:“像是京里行商说的红宝石。”
初时律惊讶中附上看稀罕物件的好奇欣喜,他想靠近确认是不是他想的东西,突然“宝石”凌空一跃,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东西蹦到自己手里。
初时律:“?”
“宝石算不上,不过却也是重要的东西。”战宗野鹰目半阖,“这是初时律生前以精血炼制的血魄,也是找到他的关键。”
血魄跃出手心浮在战宗野指尖,血色暗沉,死气森森。
战宗野指尖轻弹,血魄又落回初时律手心,“近来不免频繁出入深山,未免丢失,劳驾归公子帮忙保管,事了自会来取。”
初时律来不及开口拒绝,面前已然没了战宗野身影。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背着指头大小的东西炸个粉身碎骨。
快天明时,初时律收起抵在桌面的下巴,不再盯着桌面的血魄。
他收起之前给萧初生的书信,飞速重新修书一封,说自己上京行商,托他照顾弟弟些时日,让他把桌上的红色石头交还给神族,又交代弟弟听萧初生的话,在家乖乖等他。
末尾他潦草几笔画了颗草,让萧初生相信他此行确是去京城卖无忧草。
将书信拍在桌上,初时律往包裹里塞了些换洗衣物,又去看了眼还在睡的归喜。
桌上摆着吃剩的零嘴,初时律看见天境特有的半个香梨,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夜归喜那么安静,想必自己应对战宗野时,那两个神族少年就用这些哄住了归喜。
初时律给睡得四仰八叉的弟弟掖好被子,小声说了句“等哥回来”就毅然出门。
昨天诈尸引得村里戒备起来,初时律一路小心避开巡夜的人,快到村口时发现忘带钱了,纠结要不要回去拿点路费时,脚下一硌,抬脚发现一粒碎银。
他喜形于色,深感自己好运来临,捡起银子要揣怀里,突然手中的银钱爆发一股强大吸力将他整个人往银子吸。
初时律想到什么,心说完蛋,接着连人带钱消失在村口。
一息后,初时律置身一片热烘烘的黑暗中,刚才还大感自己幸运的人,现在又暗自叫苦,倒霉透了。
他万万没想到捡个钱怎么就好死不死捡到神族的了,更倒霉的是钱的主人施法,只要拾到的人有了占据之心就会连人带钱被带到失主身边。
头昏眼花的初时律在一片温热柔软中摸索几秒,十指触感丝滑蓬松,像是被褥。
此刻他祈祷失主已经晨起,只是钱袋子落在余温未褪的被窝里。
他闭着眼默默祈求老天如他所愿,让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然后顺利出逃。
他小心掀开被子一角,迎面而来的初春冷气让他一激灵,周遭没什么动静,他一点一点撕开眼缝查看情况。
然看清眼前景象后,他内心惊呼完了。
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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