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香

　　丈夫对孩子隐约的抗拒，以及仿佛要通过身体连接来寻求安心的行为，让林晚照更加迷茫。

　　困惑与些许失落驱使着她，在沈渊上班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常去的女性论坛，匿名发帖询问：

　　【求助：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突然发现怀孕，丈夫的反应却很奇怪，先是怀疑误诊，确认后也不见开心，反而有些回避，这是为什么？】

　　网络世界的光怪陆离瞬间向她涌来。回复五花八门，有善意的安慰：“可能是太惊喜没反应过来，或者担心养娃压力吧，姐妹多沟通。”

　　也有基于现实残酷的猜测：“男人这种反应，十有八九是外面有人了，不爱你自然不期待你们的孩子。”

　　更不乏阴谋论者：“说不定人家早就在外面儿女双全了，你这正宫突然怀孕，打乱了人家的计划，能不烦吗？”

　　看着这些或理性或极端的回复，林晚照叹了口气，关掉了网页。

　　网络寻求慰藉，果然是自寻烦恼。

　　她甩甩头，将那些恶意的猜测驱逐出去。她相信沈渊，相信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基础。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真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吧，就像她一开始也需要时间接受一样。

　　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一种奇妙的母性温柔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丈夫异常反应带来的阴霾。

　　她开始下意识地想象孩子的模样，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自己？

　　周末，沈母不请自来。

　　沈渊的母亲是一位强势的贵妇人，她年轻时嫁给了沈父，一辈子没烦恼的事情。

　　丈夫专一，儿子聪慧。她是圈子里人人都羡慕的有福气的人。

　　比她有钱的没她日子过得顺心，日子过得比她顺心的没她有钱。

　　现在唯一的烦心事就是还没抱到孙子。

　　她本来就不喜欢现在这个儿媳，也一直对儿媳不要孩子的事情颇有微词，这次登门，更是明里暗里将催生摆在了台面上。

　　“晚照啊，不是妈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了。你看隔壁老王家，孙子都会上幼儿园了。”

　　沈母拉着林晚照的手，语重心长，“阿渊工作忙，你写作在家时间多，正好可以带孩子。女人啊，总得有个孩子人生才完整。”

　　林晚照低着头，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沉默喝茶的丈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还没摸清沈渊的真实想法，不敢贸然说出怀孕的事情，怕引起更大的风波，也怕让阿渊的妈妈空欢喜一场。

　　“你们俩身体都没问题吧？”沈母的目光带着审视，在两人之间逡巡，“要是有什么困难，趁早去医院看看，现在医学发达，都能治。可别拖，拖久了更麻烦。”

　　沈渊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打断母亲的话：“妈，我们的事自己有打算。您就别操心了。”

　　沈母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沈渊以还有事为由，才勉强将她送走。

　　沈母离开后，家里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晚照看着丈夫走向书房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到底在在抗拒什么？

　　她走到神龛前，习惯性地点燃三炷香，插入神像前的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盖着红布的神像前，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林晚照凝视着烟雾，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答案，一丝慰藉。

　　然而，只有那带着奇异诱惑的香气钻入鼻腔，渗进四肢百骸，带来片刻宁静。

　　时隔多日，那个曾在隐秘的网络角落，以“月亮”为名，带着些许困扰又暗藏炫耀分享“妻子过于热情怎么办”的账号，再次更新了。

　　“月亮”先生发文称：妻子怀孕了。但他本人，多年前已进行结扎手术，并无生育能力。在绝对排除妻子出轨且他坚信妻子的品性的前提下，还有什么科学或……非科学的可能，会导致妻子受孕？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充斥着“哈哈哈哈哈”的嘲笑和“兄弟，醒醒，帽子戴好”的戏谑。

　　有人玩梗说是“泳池怀孕论”的奇迹再现，有人引经据典开玩笑说是“感而有孕”，如同古代圣贤降生。

　　但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位“月亮”先生，毫无疑问是被背叛了，只是他自己不愿面对现实。

　　在一片喧嚣中，一条名为“呱呱”的网友评论显得格外清奇：“那你和你的老婆怀孕之前一段时间有什么反常行为吗？比如精神不振，经常看到不该看的，晚上做噩梦？你的妻子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呢，也许是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了，不一定是你老婆出轨了。”

　　这条评论下面立刻聚集了大量嘲讽：“哪来的封建迷信给出轨洗白？”“楼主不对劲的不就是前段时间炫耀老婆太热情吗？这明显是心里有鬼了在找补！”

　　坐在书房电脑前的沈渊，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些评论。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其实最想相信那个“呱呱”的言论，但鬼神之说？对于他这样一位受过顶尖高等教育，年纪轻轻就在S大站稳脚跟的教授而言，几乎是天方夜谭，是愚昧旧时代的残留。

　　网上找不到任何合乎逻辑的解释，那些插科打诨和恶意揣测，反而像燃料一样，点燃了他心中被强行压抑的负面情绪。

　　他想相信晚照，那份信任源于多年相处的了解与深爱，可冰冷的医学报告和违背常理的怀孕事实，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理智上。

　　这段时间，他查阅了大量医学文献，试图寻找那微乎其微的“结扎后复通”可能性，甚至咨询了不同机构的专家，得到的答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目前不具备使女性受孕的条件。越是寻求科学解释，那条死路就越是清晰。

　　或许是知道了怀孕真相后的心理暗示，他现在看林晚照，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她的身材因为孕育而逐渐丰腴，散发着一种母性的、柔和的光辉，这本该是动人的美景，此刻却只让他心情更加烦躁，仿佛那隆起的腹部是对他认知和尊严的无声嘲讽。

　　她那双总是温柔清澈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日般时刻盛满他的身影，而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占据了她。

　　这一切的矛盾和变化，都像细密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窒息。

　　终于，一个需要短期出差的机会到来，为期一周。沈渊几乎是带着一种逃离的心态应承下来。

　　临走前，他仔细叮嘱林晚照：“晚晚，我不在家，你一个人要小心。不要随便乱跑，尤其是去远的地方，如果想去哪里散心，等我回来，我陪你去，好吗？”

　　林晚照站在门口，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腹部已有微微的弧度。她仰着脸，如往常一样乖巧地点头，眼神清澈温顺：“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着行李箱转身下楼。

　　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林晚照回到家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仔细梳理了头发，提着手袋出了门。

　　她走向与往常散步路线相反的方向，在离家不远处进入了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厅，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时看向门口，明显是在等人。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男生走进了咖啡厅，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身形挺拔，笑容阳光，像一只暖洋洋、毛茸茸的、充满活力的小狗。他径直走向林晚照的座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热情。

　　“林姐姐！”男孩的声音雀跃，“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收到你消息我太开心了！”

　　林晚照抬起头，对着男孩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放松的微笑。

　　她示意男孩坐下，两人点了饮品。

　　林晚照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困惑：“欧阳学弟，冒昧叫你出来，我是有一些……一些问题想问问你。”

　　她斟酌着词句，将最近遇到的一些无法对旁人言说、甚至难以对沈渊启齿的奇怪事情，选择性地说了一些。

　　最近的阿渊有些奇怪，她莫名的有些怕他，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的脸，偶尔会觉得陌生。

　　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安全的人，却让她有时候心里毛毛的。

　　她隐去了最私密的夫妻亲密变化，但提到了精神状态的起伏、莫名的困倦与惊醒、一些难以解释的细微感觉，以及……对自身某些“变化”的不安。

　　她选择欧阳学弟，并非偶然。

　　这位低她几届的学弟，是学校灵异社的社长，痴迷于研究各种超自然现象和民俗传说，虽然在她看来有些孩子气和不务正业，但此刻，在她无人可诉的迷茫中，他那看似“不靠谱”的爱好，反而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解她处境的对象。

　　她的社交圈并不广泛，能交流的人很少，欧阳学弟算是其中一个。

　　只是因为她有了家庭的原因，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之前也是因为她写的灵异小说需要校园怪谈作为灵感，她在网上浏览，注意到了欧阳学弟，发现他对这些颇有研究且经验丰富，他确实在这方面帮了她不少忙。

　　而现在她需要有人告诉她，这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是怀孕导致的激素紊乱，还是……真的有什么，超出了她理解范围的东西，正在发生。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沈渊打来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晚晚，在做什么呢？晚饭吃了吗？”

　　林晚照嗓音轻轻地回他：“吃过了，我在写文呢。有点卡壳，正在找灵感。”

　　第一次对丈夫撒谎，她的脸有些红，声音也小了些，显得有些心虚。

　　“嗯，那别太累，早点休息。”他温声嘱咐，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好的，你也是。”林晚照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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