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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二人几乎同时来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之上,尤其攥着钥匙的李斯,看着近在眼前的锁链。
手中的钥匙几乎下意识就要打开门锁。
却被林晚用眼神硬生生拦了下来。
而后耳朵贴上门板,凝神屏息,仔细捕捉门外的响动。
哒……哒!
声音像是在敲什么东西,很轻但是很有节奏,就像是人在无聊的时候敲什么东西。
而门外的卫兵靠着禁室外的木桩子上,不时扭头看着有火光的营房方向。
“差不多该换了,他们在里头倒是睡的香,老子还得替他们看门。”
嘟囔声不大,但还是透过门板,落在了禁室内林晚的耳朵里。
然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李斯手中的钥匙再次想要靠近锁链。
却被林晚一把抓住,然后皱眉死死盯着他,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门外有人!”
李斯并未听到其他声响,只能眼神询问,林晚并不回话,只是死死抓着他拿钥匙的手,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但李斯仍不死心,一手攥紧钥匙,双臂爬到门板上,眼睛贴到缝隙上,竭力往外察看。
怎奈缝隙太小,李斯的眼皮被门上的毛刺扎的又疼又痒,可缝隙之外好像被东西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心下失望透顶,忍不住又往外看了看。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出现在李斯视线中,四目相对。
他只觉全身的血顺着后勃颈,瞬间涌了上来,头皮发麻。
喉咙中发出“嗬”的一声,脚下发软,整个人靠着墙角软了下去,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而林晚的手早已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李斯才没有惊出声来。
此刻门板上那条缝隙中似有野兽,想要择人而噬。
禁室中几乎没有了呼吸,二人四目,死死盯着门板上那条缝隙,林晚额头沁出一层细汗,鬓角突突直跳。
这种被迫等待,是面对危机最不该采取的方式,这将意味着所有的后续发展完全超出预期,甚至整体的崩盘,之后产生的结果……
即便最差,林晚也不想被动等待这种结果的降临。
但如此仓促之下,李斯能否跟上自己的节奏,这个完全无法预料。
哗啦一声,随着门上锁链声响,林晚当即跪倒在李斯身前。
“李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库房着火之事我真的冤枉啊……求你给丁大人说说情,饶我一命……”说着跪趴到李斯脚边,失声痛哭。
黑暗中的李斯本就被刚才一幕惊的够呛,但此刻林晚突然来这么一手,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可随着锁链声响,禁室门开,一个火把先探了进来,而后是一张冷脸,脸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这一幕也是一愣。
这一刹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李斯之机敏显然非常人可比。
他虽无法获知林晚为何如此,但显然刚才之事已经让外面的守卫有了警觉。
一脚将林晚踹开,厉声喝骂:“若不是你看管不力,库房怎会失火?我不过一文书库吏,这天大祸事,我也无能为力,你我怕是免不了一死!”说着身子一跨,靠在墙上,面色灰败。
进来的守卫嘿嘿冷笑,说了句:“嘿嘿,害老子白等……”
话一出口就听外头传进来个声音:“跟他们废什么话?”
举着火把的守卫嘿笑一声,转身出了禁室。
随着锁链声响,方才还在李斯脚下哭天抹泪的林晚立刻起身来到禁室门板前,侧耳倾听,却没有如李斯那般将身体贴上去。
李斯攥拳抵在嘴上,鼻腔喘气,胸膛缓慢起伏,只敢竖耳听着,再不敢靠近门口。
“李大人,现在大约什么时辰?”林晚问话声音极轻。
“现在大约是丑时。”
听他说完,林晚心中便有了计较,丑时大约是后半夜两点左右,此时人最易犯困,也就是最容易出现疏漏之时。
这期间只有一个时辰的机会,若是把握不住,出逃计划便会泡汤。
林晚走到李斯身前,声音压到极低:“你佯装突发恶疾,我趁乱出去,想办法放火,让戍所乱起来,越是混乱你我的机会便越大。”
李斯听过之后则是眉头紧皱,“你若出去,还会管我死活?林姑娘当真是好算计。”
显然李斯对此出逃之计并不满意,却听林晚轻声说:“我若不管李大人死活,李大人尽可去丁邑长那边告发我,到时候在这武阳关内,恐怕我也难以存活,况且边关之地我一个弱女子没有符传想要离楚,若无李大人相助,恐怕也难以离开。”
此言一出,李斯眉头舒展,点头应允。
而后便是挖起地上一块污泥,抹到头脸之上,眼角狠跳,旋即一咬牙,用指甲狠狠掐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剧痛传来,鲜血瞬间从嘴角溢出。
而后侧身用肩膀猛烈撞击墙壁,发出沉闷却惊人的“咚!咚!”声,犹如发狂的野兽,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嘶嚎。
林晚心中暗赞,还好他没用头撞墙,若是真撞昏了,又是个麻烦。
但李斯却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只是嘴里一味的发出痛苦惨嚎。
在又一次肩膀撞击墙壁之后,借着身体翻滚的瞬间,额头在墙壁尖石上划了道口子。
鲜血瞬间顺着破口渗出,瞬间就糊了半张脸,跌在地上与污泥混在一起,格外可怖。
而后他浑身抽搐,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没染血的半边脸上,额头青筋暴起。
此时的李斯嗓子里发出的不再是嘶嚎,而是那种气管被堵住后喘不上气来,濒死之人的样子。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即便林晚是知情者,但还是让她心中生止不住的升起恐惧。
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一刻她毫不怀疑,若有必要这个男人会用命去给自己争取机会。
对别人狠,他对自己更狠,这种决绝让她通体生寒。
林晚趔趄着跑到禁室门边,趴在门板的缝隙上看着外面,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惊慌大喊:“快来人啊,李大人不成了,喘不上气了,快死了,求求你们快叫医官来。”
此刻门外正值轮岗之际,旧人疲累,交了钥匙已经走出几步,听声后看了看新来的弟兄,几人自然是面色不快。
但李斯不同于寻常之人,丁洪要求严加看管,此刻若是闪失,他们难免会跟着遭殃。
仓促间,那守卫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那串钥匙。
可越是心急,钥匙越是跟腰间的皮索、破烂布条纠缠不清,发出让人焦躁的金属摩擦声。
他低声咒骂着,凑近火把想看清些。
“哎呦,燎老子眉毛了!” 同伴被突如其来的灼热吓的猛然后仰倒地,下意识挥手一挡,火把跌在地上,声音沉闷,却火星四溅。
一人上来一脚踩在火把上,破口大骂:“看不见草料堆?这么多人,那俩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能出声还怕他死了不成?若是戍所失火,咱几个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几人一听,赶忙踩灭地上的火把,暗夜中,烧焦味在四个守卫之间弥漫。
这一切都被趴在禁室门板上的林晚看了个清清楚楚。
哗啦一声,那串钥匙终于被拽了出来。
几人涌到禁室门前,侧身借着微不可察的亮光开门。
“快点,别真死里边了!”
门一开,几人瞬间涌了进去,毕竟李斯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顶不住邑长丁洪的怒火。
禁室漆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缩在角落中,粗重的呼吸声在禁室中格外清晰。
“李库吏,你可还好?”
李斯并未开口,只是嗓子里发出些不清不楚的声音胡乱应着。
“快,快去找医官来!”
李斯嗓子里又传出几声痛苦的哀嚎,话落便有俩人一起冲出禁室,边跑边喊着医官快来。
只是其中一道身影出门没跑几步便被守卫喝令不准离开禁室,那人唯唯诺诺应着,转身却走到了方才火把掉落之地。
一眼便瞥见地上几个明灭不定的火星子在暗夜中明灭不定,立刻蹲下身子,极其小心的捧着,轻轻放入几十步外的草料堆中。
而后小心翼翼吹了又吹,待到浓烟冒出才又盖了几层草料上去,而后退到禁室外石墙阴影中,盯着冒烟的草料堆,双手微微颤抖,手心被指甲掐的生疼。
待浓烟成势才装成气喘吁吁之状,扒在禁室门口低声惊呼:“大人,失……失火了!”
林晚之所以低声,仍旧是为了给禁室中留下的守卫造成更大的心理冲击,这反而会让留在禁室中的守卫想要先灭火,而不是先喊人。
按他们之前的交谈来看,显然戍所失火更能让守卫惊慌。
果不其然,林晚声音不大却立刻将禁室内的守卫全都惊了出来。
而后他们看到的便是草料堆的方向火光隐隐,但浓烈的烟火味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三个守卫这一下惊的魂飞魄散,他们此刻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三人发足狂奔,几十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
待三人奔到近前,草料堆上早已遍布浓烟。
此刻带着医官的守卫在远处一声惊呼——走水了!
将火把塞到医官手中后,赶忙跑去救火。
戍所中一下子炸开了锅,喧嚣之声几乎在瞬间从戍所各处传出,而后便乱作一团。
“水……快去找水……”
草料堆前一人语声颤抖着说了一句,转身想去找水桶,却一跤摔在地上。
慌忙爬起,嘴里一个劲的重复:“水!快取水来……”
同伴并不比他强多少,他们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灭火!
目睹这一切的林晚朝禁室中低声说了一句:“李大人,就趁现在,快走。”
而后两道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在阴影之中。
待医官走进禁室却是死一般的寂静,火光映照之下,禁室之中空无一人。
医官惊的跌坐在地,顾不上拿火把,连滚带爬奔出禁室,嘶声大喊:“跑了,他们跑了!”
忙着救火的禁室守卫突听医官喊叫,几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连救火都忘了。
此刻他们心中就剩下一个念头——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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