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蔚蓝海

　　隗逐深这个废物！

　　茶杯碎了一地，博士仍是不解气，眉眼之间飓风盘旋，如沐春风的伪装如破洞的气球，咻地一下窜起来又落地，毁了个干净。整个办公室都萦绕着一股低气压。

　　门突兀地被敲响。

　　博士捏了捏眉心，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进。”

　　进来的人是博士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博士看了眼时间，问道：“实验准备好了吗？”

　　助手扶了扶镜眶，忽视了一地的碎瓷片，扑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板一眼地向博士汇报：“准备好了。但是……”

　　助手自觉地在大屏上投影出一份实验报告，解释道：“这是海伦小姐的显化模拟测试结果。她的抵触情绪和反抗意志实在太强了。根据模拟，π型诱发因子可能没法发挥理想结果。”

　　该死！

　　博士皱着眉头看着一个个标红的点，越看越生气。

　　助手问：“要按原计划进行吗？”

　　博士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助手只觉着自己的心脏也在被捶打。沉思了一会儿，博士问：“模拟过‘金苹果’吗？”

　　助手如实地说：“没有。”

　　“那就去。吩咐下去，延迟实验时间，进行‘金苹果’的模拟显化。”

　　“是。”

　　终端又焦灼地响了起来，博士挥挥手示意助手离开。

　　“博士。”

　　“博士。”

　　……

　　一个小时后，博士出现在实验楼里，路上遇到的实验员纷纷和他打招呼。

　　看着博士风风火火的背影，两个抱着材料的实验员边走边咬耳朵。

　　实验员A：不是说博士最近在忙着处理上头的事情吗？

　　实验员B：可能只是一些小事吧？毕竟实验室才是博士的真爱。

　　博士一路向下，进到了权限最高的实验室里。痞志正在做显化模拟实验。

　　“怎么样？”

　　痞志摇摇头，“不太行，大概率会和六代一样。”

　　作为阳朔岛实验大楼建立没几年就跟在博士身边的老人，痞志算是这里对异宠显化研究得最深入的人之一了。从嫁接显化到诱发显化，“金苹果”是他们研究了将近十年，实现从意愿诱发到强//制诱发的跨阶段产物。而一旦实现强//制显化，那么离第三阶段自主显化也就近了一步。

　　痞志叼着根烟糖，面前的全息屏幕里七代的模拟演示视频正在播放。他起身让开了椅子，博士顺势坐下，他就站在博士身后。不同于在海伦面前的喜怒无常，博士此刻严肃得判若两人。

　　十分钟后，模拟的第十七天，七代死亡，模拟终止。

　　博士调出了模拟全程中七代的各项身体指标，屏幕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各色曲线图。博士从头重新播放了一遍模拟视频，结束，再播放，结束，再播放……

　　痞志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褪去，突然一亮。他好像明白博士的意思了！

　　博士突然问他：“还记得海拉尔吗？”

　　痞志的眼神又迷茫了。

　　博士叹口气：“六代。”

　　嗷嗷嗷，原来是六代。等等，谁会闲得没事儿费心去记一个实验体的名字啊，啊啊，除了博士，博士他老人家不一样。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一个和七代一样的黑发、雾蓝色眼眸、抗拒显化自己的杂种基因的女人。

　　“懂了？”

　　“懂了，这就去办。”

　　合作久了的人就是这样的，对方一个眼神，是杀人放火还是偷鸡摸狗都能秒懂。

　　痞志起身去准备药剂，而博士在屏幕前重新微调了一下“金苹果”的药剂配比，又在模拟中加入了一些为阿海特制的“激励因子”。

　　布满血丝的桃花眼里亮起一抹兴奋，他疲怠的身体又一次从实验中汲取到了养分。

　　海拉尔，海伦……

　　让伟大在此间降临吧！

　　他按下了模拟开始键。

　　十五分钟后，七代再次在模拟中死去，模拟终止，而博士却更加亢奋了。

　　有用，他加的“激励因子”有用！

　　他像个孩子一样，找到了传说中的宝藏，第一反应不是贪婪地藏起来，而是大声呼唤着，呼唤着不远处的好朋友：快来，快来，我找到宝藏了！

　　痞志从实验设备的树丛中钻了出来，眼里同样兴奋。

　　博士兴奋地把他的发现告诉了痞志。

　　“给她多加一些刺激。”博士指着那条曲折上升的线条，“越痛苦她越抗拒。”

　　指尖一路上滑到线条的顶点，“就在这个时间点，我们给她注射。”

　　兴奋之余，痞志多问了一句：“真能成功吗？”

　　而此刻的博士沉浸在即将创造出他前半生最完美的一件作品的亢奋中，完全没理会痞志的担忧，他继续在屏幕前捣鼓，像是在自言自语：“等等，还能再调整一下。”

　　痞志摇摇头，打算去做另一手准备。

　　六代的基因样本当年是保存下来的，现在他要去保存一下七代的基因样本。

　　还可以去吩咐一下岛上的猎人，找找看她们还有没有亲缘个体。要是有的话……糖果被尖牙咬碎，痞志手揣进兜里，走到一面透明墙前。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七代正躺在实验台上昏睡着。

　　要是有的话，下一代就能更快到来了。

　　机械臂推着针筒将“金苹果”注射进了七代的体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但在隔离墙外的博士和痞志眼里却被放慢了无数倍。两人的心跳如鼓，砰砰砰砰着，成功还是失败，谜底似乎很快就能揭晓了。

　　终端突兀地响了起来，鼓声戛然而止。

　　博士点头对痞志示意，然后走出了观察室。

　　“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说了……”博士不耐烦地开口。

　　“报告博士，北部一号和三号星港遭遇不明突袭，已损失一批异宠和护奴。”

　　突袭？损失？博士听得火气直冒。

　　“隗逐深呢？让他接话！”

　　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葵先生现在联系不上。”

　　为避免直接承受博士的火气，他抢在博士开口之前继续报告：“博士，现已进行人员紧急转移，港口范围内万余滞留人员约半小时后转移完毕。”

　　“嗯，可以。”博士压下火气，冷静安排，“保障好游客安全，过后再商讨赔偿事宜。致电对方首领，告诉他们波莱曼愿以远低市场价的优惠价格为他们提供异宠和护奴货源，同时，请他们即刻退出波莱曼的领辖范围！”

　　“另外，立即调派人手携带足够火力前往阳朔岛实验基地，越快越好。”
　　“还有，继续联系隗逐深，生要见尸死也要见尸。”

　　“是！属下即刻安排。”
　　博士明显听到对方的颤音，他随手把玩着一个针筒，暗示道：“要是做的好，以后旁人口中的葵先生……”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嗯，去吧。”

　　博士挂断通讯，就看到痞志从观察室急急忙忙走出来。

　　“出什么事了？”
　　博士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眉眼之间有些阴鸷：“一些不自量力的臭虫，也敢来分一杯羹。”

　　和博士不同，痞志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疯子，显化实验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也只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耕耘，其余诸事从不进他的眼。

　　他听博士的语气不像有什么能影响到实验大事，于是就微微安下心，只开心地告诉博士：“显化开始了。”

　　博士一听，管它什么隗逐深、星港爆炸的，岛上这么多人总归不是白养的，让他们对付去吧。要财还是要色，实验做出来，什么都能有了。

　　眼天大地大，他宝贝的作品最大。

　　两人再站到透明墙外的隔离室时，挂着的大屏上放大了七代身上出现的一点显化特征。虽然聊胜于无，但总好过于压根没有。

　　痞志看着实验台上的七代，透过她，突兀地想起了五年前如出一辙的观察室里，依旧是博士和他，一墙之隔的实验床上躺着另一个女人。

　　博士还记着她的名字叫海拉尔，他从来只叫她六代。

　　毕竟她是“金苹果”的第六个临床实验体。前五个都死于基因崩溃，而她是一个转折。

　　六代那个女人很安静，在成为“金苹果”的临床实验体之前，她还在这个实验楼里参与其它的实验。那些实验级别太低，他没参与，只是偶尔和楼里的其它实验员聊起来时听他们说最近新来了一个实验体，很特别。

　　特别在哪里呢？很安静。
　　安静算什么特别，安静怎么不算特别了，你看看这个楼里的实验体，哪怕就现在，此刻正在进行的实验，有在哭的，有在喊的，有在求饶的，哪里有安静的。

　　痞志若有所思，问了一嘴：“是残次品吗？”
　　负责她的实验员点点头。

　　痞志继续追问：“携带了什么杂种基因？”
　　“您稍等，我给您去拿她的检测报告。”

　　低级的实验员不被允许使用终端，所有的材料都靠原始的纸张记录。

　　痞志耐心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在拿到海拉尔的实验报告后随便翻了翻，只说：“我让人给你重新配一个实验体。这个，我征用了。”

　　最开始，痞志也没打算让她做“金苹果”的实验体。

　　他见到海拉尔的第一眼只觉着像潮湿的墙缝里突然生长的一团苔藓，如果不是某天房间的主人一时兴起大扫除，苔藓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哪怕被看见后，主人也会觉着它的存在并不会影响什么。于是，在放任它和除掉它之间，也没有纠结和做决定的必要。

　　这种人，看起来就没有生命力，哪来强大的意念去激发“金苹果”的药性。
　　遗憾的是，他看走眼了。这一点上，他不如博士。

　　也不知道……痞志悄悄看了一眼博士，也不知道博士耽搁了三年的研究进度会不会后悔。
　　好在，这千盼万盼的一天，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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