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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差点不干净了
那清冷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操控的傀儡耳边,甚至直接荡入了他们被蒙蔽的识海深处。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素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的檐角之上。慕斯寒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月光洒在她清绝的侧脸上,宛如为她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辉。她垂眸俯瞰着下方如同潮水般的傀儡,眼神淡漠,如同神祇俯视蝼蚁。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并指如剑,在空中随意地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到了极点的寒意,以她指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前冲的、挥舞手臂的、面目狰狞的傀儡,他们的动作全都僵在了原地,维持着上一刻的姿势,如同被瞬间冰封的雕像。不仅仅是动作,连同他们眼中那空洞混乱的光芒,也一同凝固、黯淡下去。
紧接着,细微的“咔嚓”声接连响起。
从最外围的傀儡开始,他们身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白霜蔓延极快,眨眼间便覆盖了所有人的身体。随后,这成百上千的冰雕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齐刷刷地、软软地倒了下去,瘫倒在地,再无一丝声息。
原本喧嚣逼仄、杀机四伏的回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只剩下满地横七竖八的人群,以及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的喻桐三人。
那困扰她们许久、几乎让她们陷入绝境的傀儡潮汐,就在慕斯寒这轻描淡写的一指之下,烟消云散。
喻桐张了张嘴,看着檐角上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半天才憋出一句:“师尊……您真装……”
慕斯寒的目光淡淡扫过下方,并未理会喻桐的吐槽。她翩然落在回廊之中,衣袂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喻桐上前,查看了一下婵儿的情况,发现她依旧被制住。
“师尊,师姐她……”
慕斯寒视线投向那间依旧门户紧闭的听雨轩,道:“在里面。”
几人立刻来到听雨轩外,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喻桐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内一片狼藉,桌椅家具尽数碎裂,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谢宁持剑而立,九天剑身清光流转,映照着她苍白却依旧沉静的侧脸。她的白衣之上,沾染了点点污迹和几处破损,呼吸略显急促,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而在她身前不远处,锦娘——或者说,那占据了锦娘躯壳的妖物——瘫倒在地,模样凄惨无比。她的四肢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浑身骨头不知碎了多少,软塌塌地像一滩烂泥,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妖气从她破碎的躯壳中不断逸散,带着浓烈的怨恨与不甘。
“师姐!你没事吧?”喻桐惊呼着冲上前。
谢宁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定在地上的锦娘身上,语气带着她一贯的温和,此刻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这楼里,恐怕有聚妖阵。”
对方实力不弱,且狡诈异常,谢宁不得已之下,只能以雷霆手段将其重创制服,几乎打碎了对方全身筋骨,才逼问出些许信息。
“聚妖阵……数十年的怨念为引……好大的手笔。”慕斯寒缓步上前,扫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锦娘,语气淡漠地点破了关键。这妖物并非天生地养,而是以特殊阵法,汇聚此地经年不散的浓烈怨气与驳杂妖力,人为催化而成的怪物,其核心,是那道最初的、最深的怨念。
就在这时,地上那看似只剩一口气的锦娘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而怨毒的笑容,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纯黑色,没有一丝眼白。
“你们……毁了我的心血……那就一起……沉沦吧!”
她嘶哑地吼出这句话,残存的妖力猛地沸腾、燃烧起来!一股庞大而扭曲的妖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瞬间众人笼罩其中!
这妖力冲击并非直接攻击肉身,而是直指神魂,强行将人拖入由无数怨念编织的幻境领域!只有在它自身构筑的幻境中,这依托怨念而生的妖物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光芒扭曲,景象变幻。
然而,就在这幻境力量席卷开来的刹那,韩熙遥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亮起柔和的光芒,形成一道薄薄的光罩,将她与紧挨着她的喻晓护在其中。那汹涌的幻境之力撞在光罩上,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纷纷溃散。
天衍宗掌门给予爱女的护身法宝,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韩熙遥只觉眼前一花,随即恢复正常,她看着身旁眼神茫然、似乎受到些许冲击但并无大碍的喻晓,再看向前方——谢宁、喻桐以及慕斯寒的身影竟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她们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僵立在原地,显然神魂已被强行拉入了那妖物临死前反扑构筑的恐怖幻境之中!
“她们……她们被拉进去了!”韩熙遥失声道,握着流莺剑的手紧了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凝重甚至是一丝慌乱的神色。她虽骄纵,却也深知这种由深厚怨念催生的幻境何等凶险,一旦沉沦,神魂都可能被生生磨灭!
而喻晓紧紧抓着韩熙遥的衣袖,视线努力望向那扭曲的空间,脸上也写满了担忧。
此刻,幻境之内,才是真正决定生死的战场。而外界,只剩下韩熙遥和喻晓,面对着地上那具正在不断消散的妖物躯壳,以及三个陷入未知险境的同伴。
……
那股混合着怨念的庞大妖力席卷而来的瞬间,谢宁只觉得识海一阵剧烈的震荡,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扭曲、碎裂。九天剑传来的冰凉触感是唯一的真实,但很快也被淹没在汹涌而来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当她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周遭已然改天换地。
不再是销金窟那奢靡精致的回廊,而是一处略显陈旧,却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绕梁的阁楼。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脂粉香气和酒气,夹杂着男女的调笑声,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凉。这里的陈设、人物的衣着,都透着一股几十年前的旧时光气息。
是幻境。
而且,是依托那妖物核心怨念构筑的、关于过去的幻境。
谢宁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喻桐和师尊慕斯寒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她们被拉入幻境时站得很近,但显然,这幻境的力量将她们分隔开了。
“哎呀,这位公子好生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怡情苑’吧?”一个穿着艳俗桃红衣裙、脸上堆着夸张笑容的姑娘扭着腰肢凑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挽住了谢宁的手臂,将她往一个喧闹的房间里拖拽,“来来来,让杏儿好好陪公子喝一杯!”
谢宁眉头微蹙,本能地想要运转灵力挣脱,却发现自己一身修为在这幻境中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全力施展。这幻境的核心是怨念与情感,纯粹的力量在这里反而会受到排斥。
她略一沉吟,没有立刻强行反抗。既然这幻境旨在让人沉沦,或许顺其自然,才能更接近真相,找到破局的关键。她收敛了自身清冷的气质,勉强扮演着一个误入此地的懵懂公子,被那叫杏儿的姑娘半推半就地拉进了一个厢房。
房内觥筹交错,几名穿着富贵的男子正左拥右抱,与姑娘们调笑嬉闹。谢宁被按坐在椅子上,杏儿热情地斟酒布菜,与其他姑娘一起,试图用酒水和媚态将她拉入这醉生梦死的漩涡。
谢宁借口透气,勉强摆脱了杏儿的纠缠,走到厢房外的回廊上。廊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琵琶声,如泣如诉,与房内的喧嚣格格不入。
她循着琵琶声,避开往来的人流,走向庭院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偏房,房门虚掩着,琵琶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谢宁轻轻推开房门。
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及一个背对着门口、怀抱琵琶的纤细身影。听到开门声,那身影微微一颤,琵琶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清秀,未施粉黛,与外面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衣裙,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半旧的琵琶,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带着惶恐、不安,还有一丝努力维持的倔强。
她的容貌,与之前在销金窟见过的那个婵儿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青涩、纯真,没有那份刻意营造的忧郁和后来沾染的妖气。
谢宁心中一动,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那女子见谢宁衣着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寻欢客,更是紧张地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声如蚊蚋:“这、这里是后院,不接待客人的……请、请公子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谢宁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答道:“……婵娟。”
婵娟。
果然是她。几十年前,那个命运悲惨,其怨念最终成为妖物核心的源头——婵娟。此刻的她,还只是怡情苑里一个刚刚沦落风尘、尚未完全失去自我的少女。
谢宁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充满惊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后那席卷同归镇的怨念风暴最初的那一点星火。这幻境,正在将她拉入婵娟的过去,让她亲眼目睹,那场悲剧是如何一步步酿成的。
谢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无害:“我叫谢宁,并非有意唐突,只是被你的琵琶声吸引而来。弹得很好听。”
婵娟闻言,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谢宁一眼,见她眼神清澈,并无狎昵之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依旧抱着琵琶,低声道:“谢……谢公子谬赞,只是胡乱弹奏,登不得大雅之堂。”
“何必妄自菲薄,”谢宁走近两步,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音由心生,你的琵琶声里有真情实感,比前面那些喧闹之音动听得多。”
婵娟似乎很少听到有人这样与她说话,尤其是在这怡情苑中。她眼圈微微泛红,声音更咽了一下:“娘亲教的……她说,就算身处泥泞,心里也要留着一点干净的地方……”
谢宁轻轻笑了笑,环视这间简陋的屋子。她的目光掠过墙角那张破旧的木床,床脚的被褥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样式老旧。然而,就在床底阴影处,她瞥见了一样东西——一只做工明显精致许多、绣着并蒂莲的丝绸鞋面,与这屋子的简陋格格不入,那样式,更像是十年后才会流行的花样。
时间错乱。谢宁心中明了,这幻境由婵娟残破的记忆和执念构筑,时间线早已混乱不堪。
她的视线又移到窗边的木桌。桌上除了一套粗陶茶具,竟有一小截已经干枯发黑的……当归。
谢宁认得这药材,常用于补血活血。
线索散乱,如同散落的珍珠,缺少串联的线。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婵娟忽然小声问道,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谢宁,“你看起来……和那些客人不一样。”
谢宁收回目光,看向婵娟,微微一笑:“或许吧。我只是个迷路之人。”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年纪尚小,为何会在此处?”
婵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抱着琵琶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爹爹……病了。”她声音更低了,带着哽咽,“没办法……”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带着哭腔扑了进来,直接撞进谢宁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声音委屈又惊慌,还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这里好可怕,那些坏女人非要拉我去喝酒,人家差点、差点就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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