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室异闻录

　　陆停痕那句话带着钩子，轻飘飘地落下，却在沈泠心心头砸出千层浪。
　　会会它？是去会那条不知深浅的“鱼”，还是去闯那扇为他而开的、名为“心渊”的门？
　　沈泠心摘下金丝眼镜，用镜布缓缓擦拭着。这个动作给了他短暂的缓冲，也让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褪尽，露出底下冰雪般冷冽的内里。

　　“陆队想怎么‘会’？”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单刀赴会，还是引蛇出洞？”
　　陆停痕没立刻回答，反而踱步到窗边，看向楼下院区那辆始终未动的黑色公务车。他侧脸的线条在午后偏斜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锋利。
　　“对方既然点名找你，‘思维捕手’，”他刻意加重了那个代号，带着玩味，“单刀赴会太被动。引蛇出洞……也得先知道蛇窟在哪。”
　　他转过身，目光锁住沈泠心：“林九枝在追踪，但需要时间，也可能一无所获。对方既然主动接触，就是目前最快的突破口。”
　　沈泠心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我当饵？”
　　“不。”陆停痕纠正，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用我们。”
　　他走回桌边，双手撑在沈泠心对面的桌沿，微微俯身，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你回复信息，表示感兴趣，但要求更多‘诚意’——比如，一个能证明他们‘答案’价值的线索，或者一个安全的初步接触方式。”
　　“如果对方只是试探，或者有诈？”沈泠心冷静反问。
　　“所以是我们。”陆停痕直起身，“你负责线上周旋，挖出更多信息。我负责线下布控，确保就算是个坑，也能把挖坑的人揪出来。”

　　这是最合理的方案，也是风险共担的合作。沈泠心沉默片刻，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外壳上轻轻摩挲。
　　旧案阴影，未知危险，身边这个亦敌亦友、深浅难测的搭档……
　　“好。”他终于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笃定，“但陆队，我需要知道你的底线，以及……我们能调动多少资源。”
　　“底线就是你的安全，和尽可能挖出‘心渊’的底。”陆停痕回答得干脆，“资源方面，林九枝的追踪支持、唐砚枕的药剂和应急医疗、温难言的外围策应，都可以协调。必要时，可以申请……”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沈泠心懂了。必要时，可以动用病案室更隐秘的力量，甚至……某些不那么合规的手段。
　　“明白了。”沈泠心不再犹豫，当着他的面，点开了那条加密信息。
　　在陆停痕的注视下，他指尖轻动，回复了一行字：
　　「旧影如刀，久痛成渊。我要看到‘答案’的价值，而非空谈。」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等待的间隙，陆停痕将初步调查结果向陈室长做了简要汇报，并申请了针对“心渊”的专项调查权限和有限度的非常规资源调用许可。陈如鹗批准得很快，只附加了一句：“注意分寸，也注意安全。沈泠心……他身上谜团不少，但既然是二队的人了，你就得把他完完整整带回来。”
　　“是。”陆停痕应下，眸色深沉。
　　另一边，林九枝的进展遇到了瓶颈。“心渊”的防御机制远超预期，数据幽灵的捕捉时断时续，始终无法定位核心。唐砚枕则已调出林向白当年的完整尸检档案，正与王钱语的报告进行极其细致的交叉比对，试图从最细微的生理层面寻找共性。
　　傍晚时分，沈泠心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新消息依旧来自那个加密号码，内容却是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字符与数字组合，夹杂着几个扭曲的符号。
　　「初始的代价，镜像的欢愉。坐标已附，静候‘捕手’。
　　（附：47.3XXXX,121.5XXXX）」
　　“是坐标！”林九枝第一时间解读出来，“位于西郊，老工业区边缘，一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仓库！”
　　陆停痕立刻调出该区域的卫星地图和历史资料。那里地势偏僻，监控稀少，仓库结构复杂，确实是进行非法勾当或私下交易的“理想”场所。
　　“时间呢？”沈泠心问。
　　“没有明确时间。”林九枝摇头，“信息里只说了‘静候’。”
　　“意思是，让我们去等，或者……他们随时会出现。”陆停痕眯起眼，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看来，他们比我们更急。”
　　“去吗？”沈泠心问。
　　陆停痕收回目光，看向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沈老师，你的‘情绪阅读’，能分辨出谎言，或者……恶意吗？”
　　沈泠心顿了顿，如实回答：“强烈的可以。但如果是经过深度伪装，或者对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很难。”
　　陆停痕点点头，不再追问。“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林九枝，远程提供信息支持和监控；唐砚枕，准备好应急药剂；温难言，在安全距离外接应。”他迅速下达指令，“沈泠心，你跟我进仓库。”
　　他走到装备柜前，开始挑选武器和战术装备。当他把一把小巧但威力不俗的特制手枪和一个微型通讯耳塞递给沈泠心时，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会用吗？”他问。

　　沈泠心接过，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枪身，点了点头。他曾经的训练，并未完全荒废。

　　陆停痕深深看他一眼，没再多说，只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惯用的匕首和枪械。

　　夜色，如墨汁般彻底浸染了天空。

　　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离市中心，向着西郊废弃工业区疾驰。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沈泠心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荒凉的景物，忽然开口：“陆队，你不问我过去的事？”

　　陆停痕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中明明灭灭。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声音平淡，“现在，你是我队友。我只需要知道，待会儿进去，你能不能控制好你的能力，别被里面的‘东西’影响，拖我后腿。”
　　沈泠心怔了怔，随即，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我会尽力。”他说。

　　不是保证，而是承诺。

　　车子在距离目标仓库还有一段距离的隐蔽处停下。两人下车，融入浓重的夜色。
　　废弃工厂区死寂一片，只有风声穿过锈蚀管道和破碎窗户发出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怪异气味。
　　根据坐标，他们找到了那个巨大的仓库。铁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陆停痕打了个手势，示意沈泠心跟在侧后方。他率先侧身闪入门内，动作轻捷如豹，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沈泠心紧随其后，屏住呼吸，共情能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
　　仓库内部空旷而杂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和杂物轮廓。他的“触角”没有捕捉到明显的活人情绪，却感受到一种……粘稠的、冰冷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绝望与扭曲欢愉的残留气息。
　　这里，绝不是第一次发生“特别”的事情。
　　突然，陆停痕脚步一顿，猛地将沈泠心往旁边一拉！
　　“咻——！”
　　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沈泠心原来的位置划过，钉在了身后的铁皮墙上，那是一枚细长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针！
　　几乎同时，仓库深处，一点幽微的烛光亮起。
　　昏黄的光晕中，隐约映出一个坐在破旧椅子上的人影轮廓，以及一个平放在他身前矮桌上的、老式录音机。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嘶哑怪异的声音，从录音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诡异的回响：
　　“欢迎光临……思维捕手，还有……不请自来的‘清道夫’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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