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锚点
纪寻回到宿舍，也没心思收拾，随手把包往床上一扔。
点了份黄焖鸡米饭，加辣。
外卖送得挺快，塑料盖子一掀，热气裹着香味扑面而来。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刚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微信提示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雨眠发来的：【晚七点，H座实验楼301。】
纪寻腮帮子鼓着，瞥了眼屏幕左上角。
18:47。
“靠！”
嘴里的鸡肉瞬间不香了。
H座实验楼在学校最北边，那是出了名的“百草园”，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就算现在立刻长出翅膀飞过去，也不一定能赶上。
江雨眠这个家伙，就不能提前一点通知吗？
纪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胡乱扯张纸巾抹了把油乎乎的嘴，抓起手机就往外冲。
夜风有点凉。
路灯把少年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纪寻跑得肺管子生疼，路过操场时，几对正在压马路的小情侣被这阵风刮得一愣，纷纷侧头看过来。
纪寻哪顾得上这些，脑子里只有那倒计时的数字。
冲到H座楼下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19:03。
还是迟到了。
纪寻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咚咚响。他扶着楼梯扶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三楼。
301室就在走廊尽头。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道冷白的灯光，切在昏暗的走廊地板上。
纪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准备敲门。
“吱嘎——”
手还没碰到门板，那门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自动向内滑开。
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飘了出来。
纪寻僵了一下，硬着头皮迈步进去。
里面是一间化学实验室。中间拼着四张铺着绿色胶皮的实验桌，上面摆满了烧杯试管，还有几台看起来就很贵的仪器。
桌边围坐着六个人。
四男两女。
江雨眠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手里转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
看到满头大汗的纪寻，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手里的笔停了停，朝身边的空位点了点下巴。
“坐。”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招呼一个刚下班回家的室友。
并没有因为迟到而责备，也没有多余的客套。
屋里其他几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好奇和审视，像是在看什么稀罕动物。
纪寻被看得头皮发麻，赶紧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屁股刚挨着凳子，还没坐热乎，旁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突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利落，几步走到门口，“啪”地关了灯。
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嗡”的一声轻响，投影仪启动。一道蓝光刺破黑暗，投在黑板前的白色幕布上。
那是一张复杂的建筑平面图。
线条纵横交错，看着眼熟。纪寻眯起眼，认出这正是他梦里去过的那个废弃工业园区。
“这是一恒连夜赶出来的图。”
江雨眠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冷，自带一种镇定剂的效果。
“整个园区一共十三栋建筑。根据我们搜集到线索，十三号厂房就是他们用来集中‘学生’的地方。”
他手里的红外线笔射出一道红光，在地图最北边的一幢建筑上定格。
“这次牵涉的学生有一百四十七人，解救难度定为A级。”
“所幸这次有纪寻同学的帮忙，让我们及时找到了‘锚点’。”
“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确定‘锚点’的具体位置，制定详细的营救方案。”
江雨眠顿了顿，看向左手边的短发女生。
“好好，你把查到的背景资料，跟大家分享一下。”
被点到名的女生立刻坐直了身子，声音清脆：“这次的事件模版，源自一本叫《异志怪谈》的民间小说。”
她一边说，一边敲击键盘，屏幕上切换出一张古旧的书页图片。
“书里讲西南有个古国，国王痴迷长生，听了大祭司的忽悠，用活人当‘花肥’，养一种叫‘肉胎花’的东西。”
“这花邪门得很，吸食人的精气，只有满月才开。花开的时候，当肥料的人会枯死，而吃了花的人就能延寿。”
倪好好指着地图上的建筑布局：“工业园这十三幢建筑，排列方位跟书里的祭祀阵法一模一样。阵眼，也就是‘锚点’，应该就在这儿。”
屏幕画面一转，红圈套住了地图中央的八号楼。
纪寻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特像个混进高端局的青铜，跟这帮人格格不入。
听了半天，他大致能拼凑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包括常乐在内的一帮倒霉蛋学生，被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里。
梦里他们被当作饲料，用来喂养一种名叫“肉胎花”的邪物。
花开了，人就没了。
梦境里的死亡，会直接映射到现实，后果未知，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眼前这几位大神，就是准备组团去梦里捞人的。
至于怎么捞？
正常人思维难道不是去找那个拿拍立得的女生，把源头掐断吗？
但这帮人的思路有点野，居然打算直接入梦硬刚？
这特么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
正琢磨着，江雨眠开始分配任务了。
这人说话办事利索，每个人干什么、怎么干，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轮到纪寻时，江雨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这次行动风险评级很高，按规矩，不该让你参加。”
江雨眠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
“但这次事件，关键线索是你提供的，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想……应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定。”
全屋人的脑袋唰地一下全转了过来。
纪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问了一句：“如果在梦里死了，现实里会怎样？直接销户吗？”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几声憋不住的低笑。
江雨眠也跟着扯了下唇角，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死倒不至于。”
他语气轻飘飘的，下一秒，脸上的表情收得干干净净，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但是，会比死更可怕。”
听到这话，纪寻反倒乐了。
他没问比死更可怕的下场是什么，直接往椅背上一靠。
“行，那我去。”
江雨眠挑了下眉，似乎没料到这小子答应得这么痛快。
愣了一瞬，他才开口：“你有任何疑问可以提出来。”
纪寻摇摇头。
与其在岸上问一百遍水的温度，不如自己跳下去游一次。
答案，他要自己去找！
江雨眠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许，又交代了几句收尾的话，宣布散会。
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收拾东西走人，实验室很快空了下来。
“纪寻。”
江雨眠叫住正要出门的他，“今晚行动，回去让常乐早点睡，别熬夜。”
纪寻应了一声，没多问。
“还有……”江雨眠看着他，语气加重了几分，“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姓名，以及身份信息，尤其是，在梦里。”
纪寻抓了抓头发：“……哦，知道了！”
……
回到宿舍，快十点了。
常乐早就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自从上次纪寻梦见他变成干尸后，常乐就像被抽了魂，整天没精打采，眼底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着就让人发毛。
纪寻简单冲了个澡，把自己扔到床上。
脑子里全是今晚要干的大事，怕倒是没多怕，反倒有点兴奋，血液跟烧开了似的，根本睡不着。
他摸出手机，搜出那个《异志怪谈》，翻到“肉胎花”那章。
字数不多，但这故事写得阴气森森，看得人后背发凉。
看完，时间刚过十一点半。
纪寻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强迫自己闭眼数羊。
也不知道数到第几千只，意识终于像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沉进了黑甜乡。
“纪寻。”
“纪寻。”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纪寻费劲地撑开眼皮，看见床边杵着个黑影。
借着窗外那点惨白的月光，能看清是江雨眠。
“卧槽！”
纪寻吓得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下意识扯过被子捂住胸口。
他睡觉习惯光着膀子，压根没想到江雨眠会这么大喇喇地直接闯进他宿舍里来。
“都是男生，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江雨眠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赶紧穿衣服，走了。”
纪寻骂骂咧咧地套上T恤，跟在江雨眠身后出了宿舍楼。
两人一路摸到操场。
跟上次一模一样，十几号学生跟木头桩子似的戳在操场中间，常乐也在里面。
凌晨两点三十。
那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准时出现，连个刹车声都没有，幽灵一样停在众人面前。
车门“哗啦”一声滑开，学生们排着队往上涌。
江雨眠稍微侧了侧头，给了个信号。
两人同时起步，身形如影，趁着最后一个学生上车的空档，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车上已经坐满了人。
纪寻和江雨眠站在过道中间，周围那些学生对他们两个“外来者”完全没反应，全都死气沉沉地盯着前方。
纪寻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上次这车虽然也满，但他记得自己是有座位的。
难道这次人数变多了？
正琢磨着，旁边的江雨眠突然出手，在他后背狠狠推了一把。
这一下劲儿使得贼大，纪寻一点防备没有，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常乐旁边的座位栽了过去。
那个位置上，明明坐着一个男生！
纪寻脑子里闪过“撞车”的念头，下意识闭眼。
然而，预想中撞上人肉的闷响和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扑进了一团冰冷的雾气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什么东西，然后结结实实地“坐”了下去。
屁股底下的触感是真实的座椅。
纪寻惊疑不定，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车窗玻璃。
外面的路灯光影飞速掠过，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五官平平无奇，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正是刚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个男生！
纪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玻璃里的倒影也抬起手，摸了摸脸。
此刻，这张脸，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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