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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再为我哭
叶禾被那声巨响震得耳膜发麻,但也没觉得畏惧,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吗?可转念一想,寻常村妇见到这般阵仗,早该吓得魂飞魄散才对,她表现得太过冷静,恐夜无渊生疑。
她慌忙垂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硬是逼出几分水光:“魔尊大人……求您……莫要动怒……”
“小女子一时失言,望您高抬贵手……”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她刻意让肩膀微微发抖,连呼吸都放得轻浅,像个受惊的凡人女子般示弱。
可袖中指尖却始终捏着一枚传送符,只要魔气稍有异动,她立即便能脱身。
然而魔气始终没有异动,叶禾抬眸望去,只见一团阴影,比夜色更暗的阴影,正极其缓慢地朝她飘近。
或者说,更像一点一点挪过来。
这副样子,居然令她无端想到她的夫君……他做错事时,就会慢慢蹭到她身旁,像夹着尾巴的大狗。
“魔尊大人……?”
回应她的是一缕魔气,没有任何攻击型,只是轻柔地触上她脸颊,将眼下未干的泪珠拂去。
“别哭,”他说,“本座不伤你。”
叶禾“勉强”停住啜泣:“……嗯。”
“……你就这般怕我?”
叶禾以袖拭泪,语气带着些许惊魂未定:“魔尊威名……三界流传,小女子区区凡人,岂能不惧?”
“叶娘子何必再装?”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方才你御剑而来,我早已看见。”
“……”叶禾没料到自己当时就已暴露,只好惊惶改口,“小女子……其实是筑基修士……修为低微,实在不敢不敬畏您。”
阴影中传来一声低笑,魔气忽地缠绕而上,将她轻轻卷至半空。
“既然知道修为低微,”那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就不该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
叶禾被迫仰起头,这个受制的姿势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指尖悄然探向袖中的传送符——
“想逃?”
夜无渊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只见那团阴影中分出一缕魔气,卷走她袖中的符箓。
符纸悬在半空,被幽蓝的火焰吞噬,转瞬间化作细碎的灰烬,从她指缝间飘落。
魔气托着她又升高几分:“叶娘子,在本座面前,这些手段毫无意义。”
“你还是乖……”
话音未落,被他魔气缠绕的身影忽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竟是个惟妙惟肖的幻象!
真正的叶禾早已金蝉脱壳,此刻恐怕已在数里之外。
阴影骤然凝固。
片刻后,林中响起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娘子,我倒是小瞧你了。”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唯余几声零星的犬吠,清溪村像头温顺的困兽,在群山的怀抱里沉沉安睡。
叶禾的身影在自家院落浮现,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她便踉跄着冲向卧房。
“夫君!”
“阿野!”
她一把推开房门,可榻上空无一人,被褥凌乱地摊着。她转身又寻向灶房、后院、柴房,每处角落都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寂寥地洒落。
她忧心如焚,正要出去寻,只听院门吱呀作响,阿野急匆匆跨进来。
“娘子,我半夜醒来见你不在,屋里屋外寻了个遍……”
话音未落,叶禾已扑进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不是说了最近不太平吗?你倒好,半夜独自出门……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阿野将人更深地按进怀里:“我才是该问这话的人,找了半晌都不见娘子踪影,不是说最近不太平吗?你倒一个人半夜出门……”
“那不一样!”叶禾急声反驳。
“有何不同?”阿野低头注视着她,“娘子不也是凡人?”
叶禾一时语塞,随即抿唇道:“我、我好歹懂些医术,遇上危险还能周旋……”
“我习武之人,又会打猎。”
“若是遇上夜无渊呢?你怎么办……”
阿野捂住她的嘴:“我说过,就算是夜无渊,我也不怕。”他说着,抚上她眼角,“娘子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哭过?”
“……”
叶禾别开脸,心道总不能说是假意哭给魔尊看的,只好说:“还不是担心你?”
阿野俯身,吻过她眼角,在如水的月色中,深深望进她眼底,像是对她说,又像对自己说:
“无论如何,别再为我哭。”
不管是阿野,还是夜无渊。
接下来一段日子,叶禾日日去镇上,回来时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竹筐里装满各色朱砂符纸,车板上散落着桃木剑与铜铃铛。最引人注目的是随行的两位阵修,阵修本就不多,凡间更是稀少,眼前一位刚筑基,一位练气七层,已是附近几个镇子能请到的最好水平了。
阿野从灶房出来,看见这阵仗愣住了:“娘子这是?”
叶禾:“驱魔。”
阿野:“……”
在叶禾的指点下,两位阵修开始布阵。
她只推说儿时爱看书,略通此道,可随着一道道阵纹落下,两人眼神越来越亮。原本生涩的手法在她三言两语的提点下竟流畅起来,不出半日,屋檐四角便亮起一道完整的阴阳锁魔阵。
“多谢姑娘指点!”年长的阵修激动得声音发颤,“今日所学,胜过十年苦修。”
送走千恩万谢的阵修,叶禾一转身就撞进阿野深邃的目光里。
他站在满院符纸中央,檐下的驱魔铃正被风吹响。
叮铃——叮铃——
阿野觉得很吵。
“娘子准备去哪?”
“回屋。”
“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他伸手拦住她去路,“收拾那些行李,是要去哪里?”
叶禾早就准备好借口:“我明日要出趟远门,往南边看个急症。”
“骗子。”
“夫君为何不信?”
阿野垂下眼,抿唇道:“……娘子是想丢下我,去中州。”
叶禾一怔——阿野为何会提及中州?她欲往中州之事,分明只有那两位青云门修士与魔尊知晓。
但她此行并非前往中州。魔尊既以全村性命相胁,她岂敢轻举妄动?中州之行只能暂缓。她是要去一趟仙界,将魔尊现世的消息告知各仙门长老,届时仙界自会遣人下界处置。
“你莫要胡思乱想。”
阿野别开脸不去看她,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
“当真只是往南边看诊,七八日便回。”叶禾执起他微凉的手,“中州路途遥远,我去那儿做什么?”
“那我随你同去……”
“你留在家里照看院子。”叶禾温声打断,“莫要我回来时,见着杂草丛生。”她抬眸凝视着他:“可明白了?”
“……哦。”阿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在阿野的护送下,叶禾带着行李坐牛车到镇上,独自寻了一处客栈,取出掌门玉珏,低声诵念:
“云阶通玄,天门洞开。”
玉珏应声绽放清辉,一道白玉门扉凭空浮现。
她迈步跨过门槛,将凡尘喧嚣留在身后,周身泛起柔和光晕——青丝无风而动,绾成缀着珍珠的凌云髻;粗布衣裙褪去,显现出月白云纹的广袖仙裳;眉心浮现淡金仙印,转瞬间气质如雪,与方才判若两人。
……
忘尘岛悬于东海云雾深处,终年与世隔绝,岛周布满天然迷阵,寻常修士难觅其踪。
药仙谷隐在岛屿东侧,三面环着翡翠色的山峦,谷中灵泉终年氤氲着药香,千年灵芝在雾霭中泛着微光,玉色茶花铺满小径,偶尔可见灵鹿衔着草药掠过竹林。
守谷弟子正在晾晒雪参,忽见天际流光划过云层。年轻弟子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那道熟悉的白影后,激动得打翻了药篓:
“掌门!是掌门回来了!”
清脆的玉铃声响彻山谷,弟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药锄、丹炉,从药田、丹房、藏书阁各处涌来,在白玉广场上整齐列队。
晨光中,但见白衣胜雪,青衫如翠,弟子们眼中都闪着激动的光彩。
谷中弟子对明漪的崇敬近乎虔诚。
昔年,药仙谷虽传承悠久,但因医修与药修一道进阶缓慢,在修真界始终声名不显。
直至一千五百年前,明漪横空出世,以其惊世之资,一举突破医修几千年的瓶颈。自此,药仙谷终有高人坐镇。
五百年前,前代掌门玄素真人仙逝后,已臻合体期的明漪执掌宗门。她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亲自指点弟子炼丹制药、修行悟道;更以雷霆之势整肃谷务,设立考绩之制。
经此革新,药仙谷日渐兴盛,终成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
“哇,这就是明掌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真是天人之姿!”一个刚入谷三年的小弟子忍不住惊叹。
“嘘,小声点!”身旁的筑基师姐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掌门最不喜喧哗,上次有个弟子在晨课上多打了个哈欠,被罚去千药圃挑了三个月的水……”
这番话顿时在弟子间激起一片心有戚戚的附和。
弟子们对这位掌门,敬畏远多于亲近。
明漪治下之严,在整个修真界是出了名的:丹火纯度若差了一分,得重炼整整七日;药材分量若偏了一钱,就得去藏书阁抄满三天的药典。
久而久之,弟子们私下给她起了个又敬又畏的绰号——“药仙谷最严厉的娘亲”。
这位“娘亲”从不打骂,可她那平静的目光一扫,比什么责罚都让人心慌。
明漪缓步走上九级玉阶,广袖轻拂,散去周身云气,目光温煦地扫过全场,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七载未见,见药田千顷,灵植繁茂,丹房百座炉火纯青,更可喜诸位道法精进,医心坚定,实乃药仙谷之幸。”
……
她勉励众人良久,约摸一炷香后,语至尾声:“望诸位谨记医者本心,悬壶济世,方不负这满山灵药,不负苍生期盼。”
场面话说罢,她望向最前排的几位弟子:“白薇、露丛、款冬,及司药、刑堂二位长老,随我来。”
五人应声出列,随着明漪穿过白玉广场,行至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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