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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语难尽涩于口
血气融进风声,祝应时默默的听着,额角的伤口早已愈合,此时却隐隐作痛。
他闯进问道阁的那天仍历历在目。
“父亲!穆丘陵来源不过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本就虚无缥缈,为何痴迷不误执意前往!”
他声音嘶哑,几乎快要失控了。
“若是当真存在,北人先辈为何又要费尽心思掩其踪迹?”
“五位长老修为通天、人脉遍布九州,这些年可曾寻到半分确凿证据?既如此,又何必去为难她!”
他揉了揉眉心,熟悉的无力感瞬间包裹上他。
人是欲望的主人吗?
欲望放出钩子,人们就争相追逐,殊不知自己才是被追逐的那个。
就像他的父亲,那位曾教导他“君子当御心为先”的长老,如今不也因为一个传说困住了心神。
……
他哪里有批判的权利。
祝应时看着许怀顾。
每个人都会被欲望冲昏头脑,他也一样。
“所以…”他说,“你还不知道穆丘陵在哪里。”
“啧。”那女孩似是脱口而出,又好像突然意识到言语不妥,赶忙改口,“城主我不知道哈哈…我真不知道。”
要死…许怀顾想,一个个都问她什么穆丘陵,跟魔怔了一样。她看祝应时没说话,赶忙察言观色地试探他。
“城主…也是想找那穆丘陵?小女无知,不过城主大人要是想找…呃….我也是可以试—-”
“不需要。”祝应时皱眉,打断她,“你不要去找。”
“哦抱歉抱歉..”许怀顾还挺吃惊的,“那此番城主要我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听我讲故事?”
她捉摸不透这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城主下一步要干什么。
祝应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
邀请她,去邀请她留下。
这样可以就用你的力量去保护她远离那些纷杂的碎语!和被人揣测和利用的执念。
这样你们又可以在一起生活了,像以前一样。
……..
不
留下的代价是什么?
万一我没有保护好她,万一她想要…过去的温暖….家人的陪伴….她都想要
……
那我肯定会忍不住帮她
“许怀顾。”祝应时开口,面色平静,“我想让你留在旸谷城。”
留在我身边。
“就当是一场交易。”
“我助你找回失踪的记忆,你助我查明天元宗上面的人是谁。”
茶汽氤氲,两人看向彼此,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要。”
许怀顾说的很轻。
“找回记忆有什么用。找回来我这奇怪的能力就能消失吗。光是找回来,,我之前的痛苦就能被弥补吗。那五位长老就不会死吗。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就都不会死吗!”
“为什么我能助你查天元宗?你不是自幼卓荦不群,风仪出众,现在又是一城之主了,有什么办不到?”
“怀…许怀顾。你应该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强。你我并肩,自是比我一人尽心尽力来的更好。”
祝应时默默叹了口气,早知道不用天元宗当借口了,那根本是他随便扯的理由。
“哦….你想要个打手啊…..不怕哪天我抽风像杀长老一样把你们也都杀了吗。”
“痛苦是我呼吸的空气,是我脚下的影子,是我本身,我还偏偏死不了,所以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最终可能付出的代价还是痛苦。”
“小姐,过度思考这些只会陷入虚无。”祝应时抿了口茶,“而且我不会让那天发生。”
松花飘鼎泛,兰气入瓯轻。
“你再考虑一下吧。”他最后说到。“这几日正值澜加节,旸谷城内很热闹,你留在城中,只当作是一场休假。”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而行,许怀顾倚着车窗,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这澜加节确是热闹,长街两侧挂满彩绸,行人摩肩接踵,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可她只觉得那些喧嚣隔着一层什么,朦朦胧胧,传不到心里。
回到住处,四下安静,裴栀知还没有回来。
她临走前问了祝应时,祝应时让她放心裴栀知的安全,说是老友叙旧,他也不太清楚多少。
“颂明楼东家盛明舟,为人还是可靠的。”他说。
许怀顾推开门,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临窗的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笺。
许怀顾心头莫名一跳。
她走近,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面。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墨迹是新干的:
许小姐,闻君寻亲心切,感同身受。
冒昧传书,只因我有一招,可溯影寻踪回到过去,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
毕竟你的心念至亲未曾死去。
若盼团圆,今夜子时,院后竹林,不见不散。
……这怎么可能?许怀顾的手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在纸握处摩擦起毛。祝应时说要帮她找回记忆,她可以嗤之以鼻,可这封信…直接宣称他们还活着…
许怀顾是很少做梦的。一旦入梦,便是那几个熟悉的背影,模模糊糊地立在光影里,像冬日呵出的白汽。梦里有阳光,花香,欢笑,在将醒未醒的迷蒙之际,一遍遍放大她内心的缺失。
她再怎么装傻也知道那就是她柔软的过去。
这信便是直接挑明了,写信人非常了解她,TA抛出了让她难以拒绝的钩子,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一点萤火,明知可能是虚幻,却依旧诱得飞蛾奋不顾身。
子时院后竹林喧响,月色清朗。
竹林深处,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寂然矗立。亭中立着一个身着绯红衣裙的女子身影,背对着她,身材如描似削,是一片墨绿中傲然的红花。
许怀顾缓步上前,每一步脚踩过落叶发出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来了。”那女子回头,面上覆着的薄薄轻纱微动,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如猫眼,媚而不俗。
“信是你给我的?”许怀顾开门见山,语气冷冷,“我的家人在哪里。”
女子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知,如何能让他们回到你身边。”女子不疾不徐地接上,抬手示意了一下亭中的石桌石凳,“姑娘坐下,听我细说可好?”
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尾音拉的长长的,听起来像撒娇。
石桌上,不知何时已摆放好一个古朴的檀木棋盘,只是棋盘上并非棋子,而是几枚光泽温润的龟甲,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刻满复杂纹路的紫砂罗盘。
女子浅笑,拉着许怀顾坐下,腕间玉镯与发间步摇同时发出清脆碎响。
“姑娘想算命吗?”她指尖拂过龟甲。
“我不信命。”许怀顾微微昂首。
女子笑意未尽眼底,“敬畏天命,使我们安分,使我们自知人的极限,而注目于人力所可及之处。”
“既如此,你为何来找我?”
“不甘天命,人才得以为人。天命如舟,人力如桨。”
她指尖点在龟甲之上,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蛊惑:“典籍有云:穆丘之墟,时序倒悬;万念所归,失而复得。”
“….什么?”许怀顾听到那几个字都要应激了。
“穆、丘、陵。”那女子身体前倾,露出的眼睛像会说话,“那里蕴藏着重启时空的力量。只要找到它,在其核心之地引动天地元力,便可……让时光倒流。”
她声音放低,像一把小羽扇挠着许怀顾,“只要我们找到它。”
“你是谁?”许怀顾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为什么要信你。”
那女子将罗盘推向她,只见罗盘中央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定住,月色倾泻,竟隐隐浮现出几道扭曲的金色细纹。
“这是你的命格。卦象纷乱,姑娘的命轨,似乎不在寻常天道上啊……倒是同古籍描绘中,时空交汇的奇点类似,这奇点,就是穆丘陵。”
“多奇怪,既不在天道上,我便看不透你的命了。”
“或者说,你这命格,大抵不是人的命。”
啧,骂人来的。
“几乎与典籍描绘的一模一样,我推测,这是找到穆丘陵的关键,可以说——穆丘陵在欢迎你。”
“荒谬!穆丘陵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许怀顾面上镇静,可是她实在没有判断的能力了。
女子站起身,油灯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城主…也是想找那穆丘陵?小女无知,不过城主大人要是想找…呃….我也是可以试—-”
——“不需要。”祝应时皱了皱眉,打断她,“你不要去找。”
她也皱了皱眉。
祝应时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她不得不否认…此刻与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相比,显得那般无力。
“恐怕没有这么好找吧,不然当今这世界人人不都能心想事成了?”她说
“当然。这点我从没有否认过。”
那女子弯下腰手指缕着她额角碎发,一双猫眼收缩,幻变,“扭转时空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很多人都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就….”
“死了。”
“毕竟接近它,也是有条件的。”
女子挑挑眉,“如何?这下你知道为什么那几个老头子这么狂热了吧。”
“恐怕没几个人可以抵住这样的诱惑…你也一样。”
女子直起腰,“消息我已带到,信与不信,寻与不寻,皆在姑娘一念之间。”
“不过…”她眉眼弯成一湖笑眼,道:“恐怕你如今已然落入命运的轨迹里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许怀顾身后传来,然后吧嗒吧嗒,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许怀顾猛得转头,一团人形的黑暗正从院中墙顶缓缓渗下来。那人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一拱,一伸,再一拱,和墙面摩擦传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咔啦……”
woc这什么东西啊!
一块松动的青瓦被它抚过,脱落下来,在寂静的夜里摔得粉碎。这声响似乎惊动了它,那团人形的头部昂起,在空中慢慢画着圈。
她全身都凉了,僵硬地转回去看红衣女子。
?
人呢?
别搞笑了
……月光清冷,照着冰冷的石桌石凳,刚才那抹惊艳的绯红仿佛从未存在过。
被抛弃的寒意瞬间裹挟了她。
她呼吸混乱,回头时更是让她全身都渗出冷汗。
墙上那人停止了蠕动,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脚下慢慢移动,“咔嚓——”竹叶破裂地声音格外刺耳。
这声音好像刺激到了那个东西,那人猛得向下一滑,身体慢慢变透明,变得焦躁起来,直直向许怀顾这里挪动,速度惊人。
许怀顾拔腿就跑,冲向自己的住处。身后的风声里,还夹杂着那种湿黏的、节段蠕动的爬行声,紧追不舍。
她不敢回头,冲进房间,死死闩上门栓,又搬来桌椅抵住门。她转了一圈,把窗也锁上,拉上帘子。
终于屋内一片漆黑,她瘫软在地上,小心地喘息着,留意外面的声音。
门外万籁俱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噩梦。
她蜷缩起来,什么鬼啊……那还是人吗……红衣女子,祝应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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