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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吗
今天是周五,外面黑压压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天气。昨天晚上下了点小雨,伊沐阳早早去食堂吃了顿早餐,到教室时手里拿着几块米糕,那是他绕道时顺路买的。
他是走读生,家在离四中不远的老小区,每天都是走着来学校。到学校的路程差不多十五分钟,他每天5点左右就会起来收拾。
最近小区在修水管,水泥路下的泥土被挖出来,堵住了几段小道。
伊沐阳是打伞出来的,米白色的伞面在路灯的照射下格外显眼,可路经过雨水冲刷,泥水流的到处都是,过一些必经之路时弄脏了他黑色的裤腿。
这天还刮了很大的风,收伞时,伊沐阳发现米白色的伞面也粘到了脏污。
之前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他便自认倒霉。
潘忘雨因为是住校生,不担心迟到,每天都是快上课才来到教室坐着。
他到教室交完作业后,本想刷会题,扭头发现伊沐阳正在看英语单词,男生一手拿着书,一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潘忘雨立马回想起昨天下午老师布置的英语默写,他还没记 ,伸向习题册的手转向一边,拿起了已经有点被翻皱的英语书。
“吃早餐了没?”伊沐阳停下默单词的动作,轻声问。
潘忘雨找着页码,随口道:“没吃,学校餐堂的菜早吃腻了。”
“给。”
?
潘忘雨写满笔记的书面被突兀的挤进了两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米糕。
“吃吧,顺路买的,不吃早餐会得胃病。”男生白皙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拎着一边的袋子,另外一边敞开露出里面的米糕。
潘忘雨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抬头,眉梢一挑,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劲,还夹着点刻意的不耐烦:“不,要。”
他抬手就想把塑料袋扫下去,动作快到一半,却瞥见伊沐阳裤腿上的泥渍和伞面上的脏污,手顿了顿,最终只是把眼神落回到英语单词上。
“少来这套,别以为送点东西就能让我对你改观,如果还是因为练字的事的话,就免了。”
伊沐阳想到对方会是这种态度,弯了弯眼睛,声音温柔:“我没想要你改观啊。”
他俯身把晃悠的塑料袋扶稳:“就是刚好买多了,扔了可惜,而且你空腹上课,等下被老师点名回答不出问题,多丢人。”
“你才会回答不出!”潘忘雨炸毛反驳,脸颊发烫,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
他看着伊沐阳温柔的眉眼,想着这人一来长宁一中就处处压自己一头心里就来火“管好你自己就行,别整天跟个跟屁虫似的黏着我,烦不烦?”
“不烦啊。”伊沐阳直起身,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姿态轻松“跟你说话挺有意思的。”
目光落在潘忘雨的睫毛上:“米糕放你这了,想吃就吃,不吃丢了就行。”
说完,他没再纠缠,出了教室门,还不忘回头看了潘忘雨一眼。
潘忘雨对着他的背影龇了龇牙,心里暗骂“厚脸皮”,手又诚实地把米糕往桌肚里塞了塞。
米糕的清甜透过布料渗出来,他偷偷掀开一点袋子,看着里面白白软软的米糕,嘴角撇了撇。
说不饿他自己不信,谁把这袋子米糕递给他,他都会当着人家的面收下,可如果那人伊沐阳,就觉得性质有些不同,收下太丢脸……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潘忘雨下楼准备去食堂,听到三个女生在楼道旁聊天,他从三人身边经过时,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听说了吗?我们学校那个有名的女混子潘维薇因为一件事跟人打起来了。”
潘维薇?
潘忘雨下楼的动作一顿。
“是的是的,我班里面都要传疯了。”
“好像跟他弟弟有关。”
“他弟弟?不就是那个年级第一潘忘雨嘛。”
“真是的,一个被窝睡出了两种人”
“你们在说什么?”潘忘雨下了几级楼梯,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三位女生“你们刚刚说我姐姐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
“哦,没没没。”其中长得最高的那位女生见本尊来了,连忙摆手。
潘忘雨深邃的瞳孔左右移动,带着少年人的探究,这副姿态让三个女生瞬间慌了神,互相递着眼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我们就是听别人瞎传的,不算数的!”
其中,扎高马尾的女生声音有点发颤,双手摆得更厉害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旁边的短发女生也连忙附和:“对、对!就是谣言,说潘维薇学姐跟外校的人起了争执,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别当真啊!”
“不清楚你们就乱传?”
潘忘雨的语气冷了几分,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楼梯扶手。
他知道姐姐潘维薇性子烈,为了脱离原生家庭跟很多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被人叫“女混子”早已不是新鲜事,但这次牵扯到自己,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说了!”三个女生吓得连忙道歉,说完就想顺着楼梯往下跑,却被潘忘雨叫住:“等等。”
他迈步走下最后几级楼梯,站在三人面前,语气缓和了些,认真道:“你们听到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女生们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短发女生小声开口:“好像……好像是外校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学姐听到了就跟对方吵起来,后来就打起来了……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真的不知道细节!”
潘忘雨的心猛地一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还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甜美却带着焦急的声音:“哥哥!”
那人走到潘忘雨身边,目光掠过神色慌张的三个女生,最终落在潘忘雨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出什么事了?”
潘忘雨看到她,心里的烦躁莫名少了几分,咬了咬下唇,对三个女生沉声道:“以后别乱传别人的闲话,尤其是我姐。”
说完,他没再搭理那三人,转头看向身后的女生。
那三人连忙灰溜溜地跑走。
“潘维琪你怎么在这,什么事情这么急?”潘忘雨心理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眼前名叫潘维琪的女生气喘吁吁,缓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泪痕开口道:“哥哥,姐姐出事了!”
潘维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潘忘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她哽咽着拽住潘忘雨的校服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哥……舅舅舅妈说……说姐姐是女生,闯祸是活该,不管她……我跟他们哭着求了好久,他们都不听,还骂姐姐丢人……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跑来找你了……”
“不管她?”潘忘雨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胸口像被一块巨石砸中,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舅舅舅妈重男轻女的偏见,他作为寄人篱下的那个孩子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在潘维薇,他们的亲生女儿被打进医院的时候,竟然能狠心到这个地步。
一股混杂着愤怒、愧疚和焦急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哥,我们快去看姐姐好不好?我怕……我怕姐姐出事……”潘维琪拉着他的手,哭得更凶了。
潘忘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我们现在就去。”他转身就往教学楼跑。
冲到办公室门口,不顾老师诧异的目光,语速飞快地请假:“杨老师,我家里出急事,必须现在出去一趟,请假条我回来补!”
不等杨老师细问,他已经拽着潘维琪冲出了办公楼,一路狂奔出校门,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对任何同学说,背影仓促。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二医院。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潘维琪压抑的抽噎声,潘忘雨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姐姐受伤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飞到医院。
到了医院,潘维琪一路小跑着去护士站询问病房号,回来时眼眶依旧通红:“哥,姐姐在三楼的观察室,我先进去看看,你……你在外面等一下?”
潘忘雨点头,心脏却跳得飞快,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小时候姐姐护着他的画面,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潘维琪低着头走出来,声音低低的,带着难掩的无奈:“哥……姐姐她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让你……让你先回去吧。”
“不想见我?”潘忘雨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怔怔地看着那扇即将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他想不通,姐姐明明是为了他才受伤的,为什么不肯见他?是怪他以前的疏远,还是觉得他没用?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知道了。”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出医院。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顺着脸颊滑落。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连伞都忘了打,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路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时,突然从巷口冲出十几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男生染着黄毛,眼神凶狠,正是外校那群把姐姐打进医院的混子。
“小子,跑这么快,是去给你那个‘女混子’姐姐送饭吗?”黄毛嗤笑着,语气里满是嘲讽。
“可惜啊,你姐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不过没关系,她欠我们的,就由你来还!”
潘忘雨心里一沉,转身想跑,却被他们死死围住。十几个人二话不说,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潘忘雨知道避无可避,只好上去硬刚,他抓住最先轮来的两个拳头,手一翻,把那人重重摔在地上,在他胸前狠狠踩了一脚。
接着抬腿踹向几个小弟,那几个看着比她矮小的小弟被踹在墙上,发出吃痛的叫声。
潘忘雨见有两个小弟还能站起来,冲上前抓起两人的头发,额头重重一撞,接着往旁边一扔,干倒五六个人。
他喘着粗气,刚一转身,却撞上一个高壮的胸膛,眼前这个染着红发的高瘦男性拿着酒瓶子砸在他身上。
哐当。
潘忘雨的左臂一下子被砸的鲜血淋漓,他向后跌倒,那个带头的黄毛老大从背后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先前被撂倒的小弟,一个个拿着玻璃渣子往他身上捅来。
为了躲闪,潘忘雨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有人见不好对付,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上前摁住他,在那细白却显出青筋的胳膊上划了几道口子,接着是身体的其他几处。
鲜血瞬间渗出了更多,混着雨水,格外刺眼。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伊沐阳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原本在课堂上发现潘忘雨没来上学,心里不安,便去办公室询问老师,才得知潘忘雨家里出事请假了,他放心不下,编了个肚子痛的借口跑出来,没想到刚拐进这条小巷,就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住手!”伊沐阳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潘忘雨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性格温柔的男生,打起架来竟然如此厉害。
他动作利落,眼神锐利,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几下放倒已经大残的五六个小弟。
接着抄起垃圾桶甩向周围,那个高瘦男性被垃圾桶撞到鼻梁,鼻孔流出鲜血,撞在了后面两个混子的身上,带着垃圾桶和一堆食物残渣一起倒在地上。
剩下的人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一时不敢上前。
伊沐阳捡起地上残留的一块破碎玻璃片,被玻璃划破手掌也浑然不觉,他冲向已经吓傻的黄毛老大,踢中他的大腿内侧,把人重重的摁在地上。
他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冰,将玻璃渣抵在黄毛眼前,掐着他的脖子,那团被掐红的赘肉,从他白皙的手指中挤出。
伊沐阳音调升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你们以后再敢碰潘忘雨一下,就看着我废掉他这只眼睛。”
黄毛被他眼底的狠劲吓得浑身发抖,看着地上躺着的同伙,又看看伊沐阳手里的玻璃渣,哪里还敢嚣张,连忙摆手:“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滚。”伊沐阳吐出一个字,语气里的寒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那群混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地上的人,灰溜溜地跑了。
雨还在下,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潘忘雨坐在角落,浑身瘫软,他双手撑在因无力而放松的大腿两侧。
他哭了。
他已经顾不上已经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流淌的鲜血,微微抬头看着救下他的伊沐阳。
哭泣使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一眼望过去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就连外套也沾染了血迹,与平日里的直率开朗、嘴硬好胜的样子完全不同,只剩下满满的委屈和无助。
他好痛。
身上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钻心得痛,心也被紧紧攥着,一直在滴血。
伊沐阳走到他身边,弯腰,轻轻将这个浑身湿透、满身伤痕的少年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声音褪去了刚才的冰冷,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他安抚着怀里的男生,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想哭就哭吧,以后我保护你。”
雨水打在两人的脸上,俊俏的面容都沾了水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伊沐阳的外套已经湿透,贴在背上有些凉,却依旧把潘忘雨圈得很紧,像在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潘忘雨的眼泪混着雨水和血渍,洇湿了伊沐阳的校服领口,他埋在对方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姐姐为什么不肯见我?就是我害的……”
“不是你的错。”伊沐阳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她只是不想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更不想你因为她而分心。”
潘忘雨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愧疚,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想起姐姐以前的默默保护,想起她替他打架后肿着的脸颊,想起她明明自己过得不好,却还总是护着他和潘维琪……可他呢?他因为怕被影响,刻意疏远她,甚至在别人叫她“女混子”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这是我的错吗?我是不是很没用?”潘忘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自我否定,“连为姐姐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还让她为了我受伤……”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伊沐阳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渍,语气认真又坚定“那些人个个人高马大,十多个人一起围着,换那个高中生都没能力还手。”
“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去保护姐姐。而且,你不顾一切冲向躺在医院的她时,你们之间的感情就不是假的。”
潘忘雨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伊沐阳。雨水打在伊沐阳的脸上,却遮不住他眼底的温柔,像一束光,照进了他此刻灰暗的心。
“走吧,我带你去处理伤口。”伊沐阳扶着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别让伤口感染了。”
潘忘雨没有拒绝,任由伊沐阳扶着他走出小巷。雨还在下,但他却觉得没那么冷了,因为身边有了一个愿意护着他的人。
他们去了附近的诊所,医生给潘忘雨清理伤口、消毒、包扎。
伊沐阳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递水、拿药,还不忘叮嘱医生仔细处理。
“回去尽量不要拆纱布,不能洗澡,拿热毛巾擦一下身子就行。”
伊沐阳:“行,谢谢医生。”
“哎,小伙子,你是他哥哥呀?”
听到医生这句话,伊沐阳和潘忘雨同时扭头。
“不,同学”“不,同学”两人异口同声。
这位中年医生恍然大悟,推了推眼镜:“喔喔,我还以为你俩是兄弟呢,羡慕你们的同学情,愿意等这么久。”
伊沐阳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潘忘雨别过脸……
处理完伤口后,伊沐阳又送潘忘雨回学校。
路上,潘忘雨看着伊沐阳湿透的衣服和沾着血渍的手掌,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今天……谢谢你。”潘忘雨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别过脸,不敢看伊沐阳的眼睛。
伊沐阳笑了笑,语气依旧温柔:“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潘忘雨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伊沐阳成为朋友。毕竟,伊沐阳是那个转来后抢走他风头的人,是他一直看不惯的人。
可现在,他却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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