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碌

作者:shrinkingvio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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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窦


      浓雨滋生了悸动与腌臜,心中不可平、不可破之事都被无限放大,恐惧的阴霾即将掩盖一切,醒来吧!——

      一双眼睛在黑夜陡然苏醒,眼睛的主人难掩慌乱,胸腔的起伏昭示着他的混乱。

      笃宁此刻正躺在床上,待眼睛适应黑暗后猛然坐起,目光逡巡至所及之处,是灵家客栈。他又伸出一只手,摊开向上,细长苍白,他作拳状又松开,像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现在的自己是否是幻梦的产物。是活的,是热的,他没死,一切正常。

      不,不对,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在桥上吗,怎么突然回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兰泽……

      ——在下真的只是想结交朋友,并无害心……

      ——蛇妖,你感觉到了吧,一切不在掌控的无力感……

      是他,兰泽。

      他究竟是谁?

      一片乱麻,挥之不去。笃宁皱眉看向窗外,此刻大雨如注,如银河倒灌将淹没人间,月光不再跃迁,黑夜得以明目张胆。他心中惴惴不安,又畏于胸间的疼痛,这已经超越了身体感官,仿佛镌刻在灵魂,俨然成了他心头的痼疾。

      于是闭眼盘腿平复心境,轰隆,轰隆——雷电也在叫嚣。

      笃宁顾不得不平的心悸,骤然起身,手握寒剑推门而出。

      夜半的客栈未有一丝萤火,油灯早已熄灭,门廊一片漆黑,夜间他的视力不会受阻,反而犹如行走在白昼中。他径直走向连廊深处——灵家小姐的卧房。

      门外几个身影依稀可辨,是初次醒来打过照面的络腮胡等人,他们在门廊警戒,离小姐卧房不过三丈。想来安排他们来严守也不意外,毕竟初醒那日灵楣与他们交谈就可知他们是灵老爷的心腹,不过不算难对付,即便是现在灵力受损的境况,也不用费毫毛。

      自从腾蛟桥事发,灵老爷就严词厉色地命令灵楣滚回灵家大宅,不许再踏出房门一步,可能是出于对她与苏家公子私和的愤怒,也可能是对她险遭生命之危的不安,总之不许她再抛头露面。

      灵楣是谁?天底下独一份的小娘子,怎会屈于其父压制,况且苏哥生死未卜,真相未明,她不甘心!

      一连几日不吃不喝并尝试多次闯出囚禁的房屋以表决心——势不会囿于深宅惶惶不可终日。

      灵老爷知道自己管不住这“孽障”,便吩咐不许小姐踏出房门半步,灵楣却将送饭的仆人打晕,扮作仆从偷溜上街。

      不去还好,一去却得知了让她悲恸欲绝的消息——苏家大公子不仅没救上来,连尸体也不见踪影。

      灵楣涕泗横流,一身红衣满面枯容的样子引得路人频频回顾,有人认出了她,便告知灵家,将这“红衣女疯子”带了回去。一直关到今天也未放行。

      自此全镇都传苏灵两只鸳鸯永分别,一死一疯终成空……

      门外一打手抱着胳膊昏昏欲睡,眼一抬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愈来愈近,疑惑地开口:“……大哥,好像有人来了……”大哥就是络腮胡,他用力拍在小弟头上,“什么人?别tm瞎说,这黑灯瞎火除了我们还能有谁!”

      “可……可是,明明就有啊。赵岚你看,就在咱们前面,你们都看不到吗?!”打手忙问身旁的同伴,越说越急,顺势拔剑做出防御的状态。

      余外几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眯眼一瞧,真有个人影!不过静立不动,那人手上似乎握着一把剑,他们觉得空气中染上了紧张的味道,也察觉到对面那人不简单,拔剑站成一排。围在中间的络腮胡呵斥道:“是谁?快出来!知道这是灵家的地盘吗?别装神弄鬼!”那人本来一动不动,像是刚发觉他们的存在,随意抬手一挥,排排列站的打手都被一股力量打飞出去。

      模糊的人影又动了,他提剑一步一步走来,面对冲上对抗的打手只是抬手一挥,众人就倒成一片,因为并未打起来,完全是一方绝对压制,所以动静不算大,只是在静肃的夜间格外刺耳。屋内的灵小姐绝对感应得到。

      只剩下三两个人还能站立,他们哆哆嗦嗦地举着剑,看着一步步接近的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心理的恐惧不断延伸,“别……别别过——”

      笃宁无心伤害他们,更不恋这单方面的碾压,他利落地将把剑收入剑鞘,随即抬起一只手,金色的光从掌中溢出,快速向他们袭来,几人惧怕地对着空气一顿乱挥,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疼痛,疑惑地抬起头,金光将黢黑的门廊照亮,他们得以看清来人面庞,冷淡清隽,是他……慢慢地意识也不清晰了,好困好累……啊………好想睡……

      凡是能站的、装死的、倒地的都彻底昏睡,躺作一团,寂然无声。

      笃宁掠过一团人,站在门前,手正要落在门框——

      “进来。”

      屋内未点油灯,笃宁就着雷闪得以看清窗前站着的人,回想起方才虚弱空洞的声音,看来她几日没好好休息。

      灵楣身着红衣,与先前所听同苏家大公子幽会的女主角相重合,只是秀发凌乱、妆容惨淡,一副“此生已无望”的状态。

      笃宁像是被雨夜引发的变数激起了一丝不同平常的焦躁,但很快恢复过来,坚定又冷然道:“是妖,青水河里养了一只妖。”灵楣空洞的眼神一瞬转变,仇恨、愤怒、急切仿佛要冲破眼眶,烧死一切,她的手紧扣着窗棂,看着窗外大雨滂沱,幽幽道:“妖?不管是人是妖,我都要找到害苏哥的凶手!。”

      “捉妖不难,只是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到,先不说你是否可以走出这门,再者你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什么修士大拿,凭什么去捉?”笃宁冷静地审视她。

      灵楣转头看着笃宁,道:“你不用猜忌,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笃宁也不退让,沉声道:“在下仍有一事不明,为何十几年生活在镇上的闺阁小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却在目睹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陌生人,就敢盲目救下,也不过问他的身世,不怕此人居心叵测吗?”他眸光黑沉地盯着灵楣。

      “呵,到底还要刨根问底……你的直觉很灵敏,不过我没你想象的沉着,一开始见到你的模样我本想置之不理,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免得惹上一身腥。可是,就在我要走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从你身上传来,我死都不会忘记这味道,是和我娘一模一样的味道……妖,你竟也是蛇妖!”

      原来一开始刻意提醒他衣物的血味让他放心,真相就在这里。灵楣的母亲是妖,灵老爷是人,人妖结合生出妖的几率很小,灵楣是例外。她对气味异常敏锐,尤其是他蛇妖的气味。

      “虽然你们的味道相似却不是全无区别,可我想……你会不会和我娘是同族,娘说她脱离了族群跋涉千里才到这,我想等你醒了,和你熟了就套你的话,去找我娘的族群,去看看她幼时生活的地方。即便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会救你,若是察觉到你有一点害心,我就喂你吃下“化散丹”。但娘说妖其实不坏,人们怕妖是怕他们超越凡人的力量,畏惧被随意磋磨的命运。况且我在你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凶恶之气,妖身仙气,至纯至善。”

      笃宁怔愣,虽然知道灵小姐不存害心,但今日亲耳听来还是让他拜服,有情亦有勇,他信服了。

      笃宁:“姑娘可否请在下一探为实。”灵楣点头。

      金色灵气化作金丝钻进她的身体,笃宁阖眼感知,她内中那枚妖丹与金丝遥相呼应,对同类感知正常,她的确是妖,但顶多算半妖,血统不纯。

      随后缓息片刻,笃宁坚定的语气给人一股希望与力量,“在下明瑜,定会缉拿恶妖,为你寻得真相。”

      ……

      二人很快便到达腾蛟桥,大雨把他们从上到下淋了个透,笃宁站在白日的位置,青水河却不似白日那般平静,黑黢黢的河面一个漩涡格外显眼,把整个河搅得波澜起伏。灵楣也看到这惊奇的一幕,在乌蓬镇生活了这么多年,头次见到透露着危机与陌生的青水河,但心中的渴切与愤怒超越了恐惧,此刻什么也阻止不了她,抵消不了她的决心!

      灵楣:“你既说这水里有妖,是从何得知?虽然隐约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可即便是妖你又如何笃定?”

      笃宁:“感觉。”

      灵楣:“……”原本一腔激愤现在突然偃旗息鼓,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相信笃宁,毕竟他的实力与气魄不同凡响,接触下来就知他不是随意糊弄、耍弄把戏的人,“罢了罢了,既来了就一探究竟,说不定真误打误撞找到苏哥……”

      笃宁仔细观察漩涡,中心仿佛一个无底洞在吸食,不敢想掉下去会怎样,河水一片漆黑,这般翻涌搅动让人胆寒,里边不知道有着什么生物。可惜他不是怯懦之人,行走在人妖神三界,勇气与谋略必不可少,不然何以面对妖邪精怪、人心狡诈?

      灵楣失了耐心,她等得及苏哥可等不及,多费片刻苏哥生存的希望就越渺茫,虽然已经过了多日,但她隐隐感觉苏哥没死,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或者空间出不去,醒不来……

      一分一秒都像是凌迟,灵楣急切道:“有办法了吗?”

      笃宁:“有。只不过需要你的帮助,而且有一定危险。”

      灵楣:“不用在乎风险,你只管安排就是,我一定从令如流,竭尽全力!”

      笃宁:“我需要你跳下去。”

      灵楣听后瞳孔难掩震惊,又缓过来,复杂地看看他又看向险恶的“黑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正要开口——

      笃宁忽然抽出佩剑,银剑霎时暴露在面前,抬手一挥搅起一阵风,剑光凌冽气势汹汹。

      笃宁:“你不必担心,一旦有任何危险,我都会拼劲所能护你周全。”

      灵楣也不推辞,感受了剑招的气势,听完他的话心中底气十足,给他回了一个下定决心的眼神,干脆利落地朝漩涡里跳。

      这招只是想试探河中之物是否无差别攻击落水的人,其实本想自己下水,但那妖既能隐藏气息,就一定感应得到他的灵气,恐不会出现。

      但灵楣不同,半妖之身连他都未察觉,也是探入神识才知,那妖若是贪心,感应到没有灵力的人落水必会出现,而一旦露头笃宁就有可趁之机。

      灵楣一触及河水就奋力滑动,漩涡像一个无底的空洞,无尽吞噬周边一切事物,灵楣划着划着就失了体力,身体也随着漩涡搅动的纹路转动,她惶恐不安,又不敢大幅度挣扎,看着桥上站着的人,神色难掩慌乱,“我快撑不住了,太诡异了,河面平白无故出现异象……我……我感觉身体在不断下坠……”

      笃宁看着她一起一伏的摇摆,渐渐只余半截肩膀和头幸免,持剑的手紧紧握着,“快了,它要来了!”笃宁在心里暗道。

      灵楣:“咳……咳咳……”水势愈发汹涌,她已经闷了好几口腥咸的水,“……明公子,咳,咳咳,我快撑不住了!”

      水面漩涡比先前汹涌,面积更是大了一圈,整个河面都在激荡,突然,黑黢黢的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动着,掀起不同于涡旋的弧度,像是巨大的冲击波在酝酿,朝灵楣快速涌来!

      倏忽,水上的人儿晃荡的身体一滞,只是一瞬的静止,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硬生生拽下,瞬间连人带头往水底沉。

      来了!笃宁快速拔剑,从桥上纵身一跃,这一跳并未入水而是蜻蜓点水般浮在水面,视线迅速掠过水里,危急的情况容不得半点迟疑,他反手将剑尖朝下,两手握着,直直插在水面,剑气将河硬生生劈成两半,一时之间剑气与水花四溅,炸起一阵冲击波,剑尖直抵河中央,灵楣的身影显现。她已经昏迷了,那河中之物再没有躲藏的机会,终于露面了。

      昏暗的天空不透一丝光亮,笃宁却看得清清楚楚——一身红衣的灵楣被密密麻麻、千丝万缕的“黑丝”缠绕,只余半只胳膊,半张脸依稀可见,一团黑中的一点红色将这庞然大物显得尤为可怖。那物占据了河底,严严实实地铺盖在每个角落,根本看不清根系,或许这“黑丝”来自某个生物实体,只是本体在哪?

      眼下要先把灵小姐救出来,他变换招式,一手持剑落在河中央的平地,黑丝感应到他的气息,根根粗大灵活的黑丝合成巨大的触手,是人的十几倍不止——向他头顶拍去!

      笃宁扭身躲过,一根接着一根的触手灵活地攻击,甚至能随意延长缩短,仿佛有生命,有意识般绕向身后搞偷袭,挨上一剑又瑟缩回去,换另一根来,无休无止。这样迂回许久,根本就无法接近缠绕灵小姐的黑丝,他没料到会碰上如此难对付的妖物,再这样下去,灵小姐就要没命了!

      他也快撑不住了,体内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啃食,痛痒难耐,且灵力未完全恢复,他如今使出的灵力是透支身体换来的,他此刻就像锅炉底燃烧的火柴,短暂的光芒后是灰暗透凉的余烬。必须迅速找到破解之法,否则两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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