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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而跳
沈墨的到访像一颗毒种,在苏棠心里悄然生根。那些关于“不得已”和“真相”的话语,日夜啃噬着她试图坚固的心防。她变得愈发沉默,排练时也时常走神,脚踝的伤成了她最好的掩护,掩盖了那份源自心底的魂不守舍。
一周后,脚踝的肿痛基本消退,医生允许她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不负重的恢复性训练。苏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排练厅,试图用高强度的基本功训练来麻痹自己。
傍晚,排练厅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旷的厅里回荡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扶着把杆,一遍遍地做着绷脚、勾脚的练习,受伤的脚踝依旧不敢完全受力,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身体的疲惫让她暂时无暇去想那些纷乱的心事。她闭上眼,感受着肌肉的细微颤动和韧带被拉伸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段熟悉的旋律,毫无预兆地从排练厅角落的旧音响里流淌出来。
是《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这首探戈名曲,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保险箱。
那是三年前,陆驰野第一次在世界级大赛夺冠后的庆功宴。他被众人簇拥着,香槟像不要钱一样喷洒,整个车队都沉浸在狂喜之中。苏棠作为他的女友,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分享着那份极致的光荣与梦想实现的眩晕。
喧嚣稍歇,不知是谁播放了这首曲子。在充满野性与奢靡的宴会角落,微醺的陆驰野拉着她的手,眼神炽热得像燃烧的星辰。
“棠棠,”他声音带着酒意的沙哑,却无比认真,“为我跳支舞吧,就跳这个。我只想看你一个人跳。”
周围是起哄和叫好声,他的目光却只牢牢锁住她,带着不容拒绝的恳求与独占欲。
在那样热烈的氛围里,在他刚刚站上世界之巅的时刻,苏棠无法拒绝。她脱掉了高跟鞋,就在那铺着昂贵地毯的宴会厅一角,随着那充满张力与情欲的旋律,即兴跳了起来。
那不是规范的探戈,而是融合了芭蕾的轻盈与现代舞力量的,独属于苏棠的舞蹈。她的身体时而舒展如风,时而紧绷如弓,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旋转,都缠绕在陆驰野的身上。她的舞蹈,诉说着崇拜,诉说着爱恋,诉说着“我的英雄,请只看我一人”的无声告白。
陆驰野就靠在墙上,手里还握着酒杯,目光却像被钉在了她身上,幽深,灼热,带着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首令人心醉神迷的曲子。
那一舞之后,在众人暧昧的欢呼声中,他打横抱起她,径直离开了宴会现场。那个夜晚,充满了汗水、喘息和极致的缠绵……
回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彼时热烈的温度和此刻冰冷的讽刺。苏棠扶着把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拼命想要忘记的时候,这些细节却愈发清晰地跳出来,嘲笑她的徒劳?
音乐还在继续,那撩动人心的弦乐像情人间的低语,折磨着她的神经。
“关掉!”她猛地睁开眼,朝着空无一人的排练厅低吼,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颤抖。
没有人回应她。音响是蓝牙连接的,显然有人在外面操控。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排练厅那面巨大的、单向的落地玻璃墙——那是平时总监或来宾观摩排练的地方。
玻璃墙外,光线昏暗,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清晰地倚靠在玻璃前。
陆驰野。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隔着玻璃,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像穿透了时空和障碍,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幽深,复杂,带着与三年前那个夜晚如出一辙的专注,却又掺杂了更多她看不懂的,沉痛与隐忍的东西。
是他!是他放的音乐!
一股被窥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怒火,混合着旧日伤疤被血淋淋掀开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苏棠。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猛地抓起放在把杆旁的水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面玻璃墙狠狠砸了过去!
“砰——!”
塑料水瓶砸在坚固的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无力地弹开,水花四溅。玻璃墙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徒劳的反抗,更显可笑。
音乐还在继续。
苏棠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眶里,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陆驰野静静地看着她失控的举动,看着她无声滑落的泪水,他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搭在玻璃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青筋隐现。
就在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
排练厅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棠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陆驰野终于动了。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陆驰野!”
苏棠猛地开口,声音因为哽咽和愤怒而破碎嘶哑。
玻璃外的身影顿住。
苏棠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隔着那面肮脏的、象征着隔阂的玻璃,死死地盯着他模糊的轮廓,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看着这支舞,想起过去……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陆驰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棠不等他回答,继续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控诉:“你是不是觉得,随便放一首曲子,随便出现一下,就能让我像三年前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一切?”
她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嘲讽:“陆驰野,我告诉你,那支舞,是我苏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曾经的自己有多蠢,有多瞎!”
玻璃墙外,陆驰野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绷紧,那双总是带着痞气或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种近乎……痛楚的神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棠心头莫名一悸。然后,他决然地转身,彻底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尽头。
仿佛她刚才所有的愤怒和控诉,都只是砸在了一团虚无的棉花上。
苏棠脱力地顺着把杆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空旷的排练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段早已停止、却依旧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的旋律。
那支为他跳的舞,成了扎在她心口最深的一根刺。
而他那沉默的、近乎狼狈的离去,却又像一只无形的手,将那根刺,往更深处,狠狠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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