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境界线

　　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哪怕我心里对收留神谣的事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实在做不出在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后仍旧强硬要求她离开护卫队这种事。这可以算得上是一场豪赌了，不过这也并非无法改变，如果提前做好所有的准备，也并非没有应对的可能。

　　大概吧。

　　金曜扬一直在和神谣聊天，她们很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题要说。虽然金曜扬很依赖我这个哥哥，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是在那时陪伴她的人，回忆往昔神谣比我合适得多。我的义妹一直以来都是以笑容示人的样子，但我能看出来今晚大概是她最开心的一次。她们的话题从小时候遇见过的人一直聊到以前的秘密基地，那些话题也让我怀念起落日镇的生活，宁静祥和，这也是我记忆里最为宝贵的一段时光。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在神谣的注视下我将金曜扬拉到自己身边。并非我要刻意为难神谣，我毕竟和她从未见过，在眼下的节点，保险点总归是好事。

　　为了让金曜扬重视起来，我故意将话说得很严肃。等使团到达之后，不光是黛西，就连我和其他护卫队的成员都要前往议政厅负责使团的安全问题，到那个时候，这里就是为数不多的盲区了。虽然我对护卫队内的安全还是很有自信，况且再怎么样也有安琪能帮忙看着金曜扬，但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因为之前任务失败造成的压力还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步泛总是说我经常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弄得我好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工作机器。虽然我觉得他和我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不知是什么时候得出的结论，但不得不说他对我的概括也足够准确了。我一贯觉得缜密地安排可以严格控制一切疏漏，将威胁和潜在的漏洞降到最低。为了让会议和庆典能够顺利进行，我也花了许多心思。

　　“虽然在当时我有说过，但我需要再和你提一下，金曜扬。”我说，刻意隐藏起自己话语里的情绪，好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更具有威慑力。“帝国大典是帕乌尔最重要的日子，今夜使团提前前来，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这段时间都会是关系到帕乌尔未来的至关重要的时候，我需要你二十四小时牢牢看住神谣，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一秒。”

　　“哪怕在护卫队也要注意言行，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跑。不能乱动护卫队的东西，也不要进任何人的办公室。她只能跟着你行动，你去哪她就去哪，千万不要因为同情而随便妥协。”

　　金曜扬吐了吐舌头说：“我知道啦，丹尼尔哥，我会看住她的。”????

　　“是一秒都不能离开。”我重复道。

　　金曜扬一直以来都是个很优秀的人，但真要说的话，她的毛病恐怕就是有些过于神经大条了。她眨着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恐怕要开始捣乱了。

　　“诶？！那洗澡呢？上厕所呢？睡觉呢？都要一直黏在一起吗？”金曜扬说，“好害羞哦……”

　　换作平时我恐怕会慌慌张张地说“才不是那个意思啊”之类立马否定的话，然后再双手抱臂严肃地眯着眼凝视她。但此时此刻我实在是没有闲心去顺着她的玩笑继续说下去，虽然她很有可能只是看我太过紧张和忧心忡忡，想要让我开心一点。

　　抱歉，这些轻松的玩笑，就等到大典结束后再继续吧。

　　“你应该明白如果黛西在的话她一定会强烈反对收留神谣的事。这件事也有我的问题，要是当时没有因为同情而答应下来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你需要对她负责，不管在你眼里神谣过去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人也是很容易就会改变的，更别提那样流浪的生活了。”我说，“我并不想否定神谣，也不想怀疑她，但这是我的责任。如果连这一点小小的任务都做不到的话，神殿护卫队对你来说可能也只是一场美梦了。”

　　我知道如果不用些严厉的话可能是没法让她警惕起来的，毕竟神谣再怎么说也是她的朋友。话音刚落，金曜扬的眉头蹙了起来，神情也没有刚才那样开心活跃了。她声音闷闷地回了一个“知道啦”字，随后在我的再三叮嘱下回去找神谣了。

　　我正思考着要不要去见安琪一面，也叮嘱她有关神谣的事情，可惜我没有这个时间了。金曜扬刚离开，传令兵就找到了我，说神殿的使者已经到达，一切就像计划里那样，我需要立刻和其他队员一起前往议政厅保护神殿使者的安全。

　　这段路我走得忧心忡忡，甚至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与我同行的是平时和我交情还算不错的护卫队员，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无非是关于使团的人选和即将要进行的会议。这些事我有所耳闻，好像是关于和平条约的事情。这件事只有小队长才能够得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事情。帕乌尔和阳晋王国的和平已经维持了许多年，这份合约也终于走到了尴尬的时期。再加上最近局势并不稳定，哪怕帕乌尔极力维持着帝国的和平稳定，与阳晋王国的关系也仍旧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阶段。黛西曾和我提及过，那时我正在为了步泛的魔鬼训练而发愁，自然而然就忘了深思。路上听着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我才刚刚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帕乌尔的议政厅建造得十分壮观，哪怕是随意看上一眼也能被它的威严所折服。议政厅一直以来都是帕乌尔皇室接待重要人物的地方，自然而然也就代表了帕乌尔的脸面。作为军事力量强劲的强大帝国，不在第一眼就震慑住前来的贵宾当然是不行的。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小队队员在议政厅外等候了，传令兵让我们几个小队长按照安排进入议政厅负责安保工作，而其他人则留守议政厅外，以防突发情况。我们排着队一个一个从正门进入，神殿使者和皇室已经在圆桌前落座，正向我们看过来。

　　我低着头，紧跟着前面的人快速到达了我们的位置。

　　等安顿好，我才有时间和心思去观察谈判桌上进行的一切。帕乌尔的皇帝，帕特里克十一世作为主要的接待者，落坐在神殿圣女的对面。二人面对面谈论着关于帕乌尔的要事，而在他身侧则是今年十六岁的格洛丽娅第三皇女。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人也落落大方，在任何问题上都侃侃而谈，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我曾经听步泛提起过她，似乎有过照面。我对她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多，硬要说起来的话，她大概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政治人才。无论是治国理念还是自身的意志都丝毫不输给摸爬滚打很久的人，更别提她今年才刚过十六岁生日。

　　但对于这位第三皇女的主要争议在于她的主张有些过激，算是皇族中比较激进的改革派。这么想的话其实还挺奇怪的，毕竟这次谈判也关乎和阳晋王国的和平问题，按理说皇帝是不会同意她随行的。或许皇帝只是看中了她作为皇室的勇气和决心。

　　不过要说勇气，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神殿圣女。在这之前没有人见过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圣女，而关于她的猜测千奇百怪。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承认圣女的魔法能力，说她是有史以来魔法能力最为出色的人也不为过。蓝色的头发，一张稚嫩但可爱的脸，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二岁。身材小巧，端坐在议政厅华丽的座椅上，用一种漠视一切的姿态逐一应对那些来自皇室的问题和要求，一度让我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能做到的吗？她的声音也有些过于冰冷，就像只是麻木地叙述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一样，没有丝毫情感。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似乎更有神性一些，也让我十分相信，她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神殿圣女。

　　“关于富巴朗自治区的问题，似乎我们还没能达成一致。”一旁的神殿使者说，“希望这件事可以在今晚得到顺利解决，也请你们慎重考虑神殿的建议。”

　　“我们当然会尊重神殿的建议，也会考虑它的可能性，但前提是这不会让帕乌尔自身遭受损失。而如今的情况是帕乌尔的经济和资源问题受到了长久的威胁和挑衅，无论如何，这件事不得到解决的话，帕乌尔恐怕没有办法再进一步做出让步了。”皇帝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双方的和平需要双方都彼此尊重和理解，帕乌尔实在没有办法一直忍气吞声下去。一再让步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帕乌尔的民众，就算与皇室的脸面无关，这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皇帝说话时虽不激动或言辞激烈，却总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十分擅长在话术和谈判中游刃有余地发言，显得经验老到。相比之下，圣女则要沉默许多。

　　“这是没错的，陛下。”圣女说，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且没有起伏，“这是神殿的希望，自然不会只与帕乌尔进行谈判。有关阳晋王国的逾矩行为，日后我们也会派出使团前往商谈。眼下只是借着大典前来谈判，并非要帕乌尔舍己为人。”

　　“希望神殿能够理解皇室的顾虑和压力。帕乌尔能有如今的力量与和平并非易事，民众的努力功不可没。若要帕乌尔为了什么而舍弃民众的利益甚至是安全，请恕帕乌尔无法答应。”皇帝继续说道。

　　这让我有些诧异。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帕乌尔对于神殿一向都是逆来顺受的。虽然用这个词来描述有些不好，但没有比它更合适且形象的了。无论对于帕乌尔还是阳晋王国，又或者说是奈黑里蒂上所有的国家，神殿的存在一向都是神圣且不容违抗的。我原以为这次谈判也只是走个过场，或者说由神殿单方面向我们下达指示要我们停手，没想到皇帝这一回也硬气了一次。

　　富巴朗自治区是帕乌尔和阳晋王国边境接壤的地区。这里资源丰富，尤其是重金属矿藏，因此也一向是帕乌尔和阳晋王国明争暗斗的重要目标。一直以来两国对于重金属矿藏的开采都是明枪暗箭，可就在不久之前阳晋王国却突然单方面撕毁了这条“潜规则”，多次越界开采属于帕乌尔的重金属矿藏资源。帕乌尔对此多次前往谈判劝说，但几乎都以失败告终。不得已帝国采用了武力手段强行驱逐，两方也因此发生了多次武力冲突。虽然规模不大，但对于稳定和平来说也是不小的威胁。

　　再加上帕乌尔同阳晋王国签署的和平合约也快要到期了，要是放在以前续签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如今在摩擦不断的情况下要求帕乌尔和阳晋王国再玩些你好我好的合家欢游戏，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对阳晋王国的行为也十分不满和不理解，不过相比之下，我对帕乌尔的态度更加好奇。就像之前提到过的，帕乌尔对神殿一向言听计从，此次算是特例。这并非单单出于尊重和强大的信仰，更多的则是源于实力差距这一现实原因。

　　作为军事强国的帕乌尔一向好战，而作为皇帝的帕特里克十一世则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人。在他登基的短短几十年里，帕乌尔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强大帝国，这和皇帝本人的野心与手段自然脱不了干系。帕乌尔本就是个崇尚实力和战争的帝国，但也不得不在神殿的“请求”下与阳晋王国签署了和平条约，最为主要的原因则是神殿的神权。

　　不光是信仰，更是神殿绝对的实力。

　　奈黑里蒂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而魔法与军事的差距则是天壤之别。蒸汽机，火药，哪怕是曾经征服了半个世界的强大火炮都只会在魔法的力量下灰飞烟灭。无论再怎么增加威力去研究更加强大的热兵器，在魔法面前也只是动动手指的工夫。奈黑里蒂的普通人对于魔法而言，如同遭到神明抛弃的弃子一般弱小可怜。但凡能够感受到魔法存在甚至产生共鸣的人，都可以算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而神殿则是“天才”的聚集地，所有能够超乎人类想象的能够随意使用魔法的人都在神殿之中。教皇和圣女都是女神恩赐的宠儿，他们拥有奈黑里蒂的绝对魔力，也能随意支配整个奈黑里蒂。

　　这样的差距是绝对的，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改变的。或许杀死我们对于能够轻松使用魔法的神殿魔导师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无论是帕乌尔还是阳晋王国，都没有人有勇气去挑战这样的权威。而这正是帕乌尔屈服于神殿的最根本原因。

　　在我思考的时候，谈判仍在继续。

　　“重金属矿藏是奈黑里蒂珍贵的稀缺资源，几乎很难再生。帕乌尔和阳晋王国本就因为资源问题而有些微不足道的冲突，由于和平条约的缘故这些矛盾日积月累，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请原谅我的直白，但我并不认为一味地妥协和让步能够解决这些对神殿而言恐怕不足一提的小事，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更好。”

　　“帕乌尔的子民有帕乌尔子民的选择，唯独在这件事上，皇室是最不能背叛他们的人。”

　　“这件事也是阳晋王国越界在先，不仅蔑视我国的和平劝说和谈判，反而变本加厉抢夺属于帕乌尔的资源。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必须得到应有的解决。神殿无法解决的事，自然也就交给帕乌尔和阳晋王国来解决。”

　　“或许区区资源问题在神殿看来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帕乌尔能有今天的力量和地位都是靠着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对外扩张，战争，如今的帕乌尔是建立在子民的血肉与牺牲上的。格米利亚大人，或许正视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的理念对您来说很难，但我言尽于此。”皇帝的话让我有些受到鼓舞。和平抑或战争的抉择对我来说有些遥远，我也并非那种不顾一切就要争个高低的家伙。但无论如何我都是帕乌尔子民的一员，哪怕我怀念落日镇和平的时光，沉浸于每一天平凡的生活，这些话也依旧能唤起我心底那股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不禁感叹，他不愧是能够带领帕乌尔成为第一强国的皇帝。

　　我难得有些动容……不过现在思考这些就不是我的范畴了。对我而言，信念更加重要。既然选择了为信仰奉献自己，就不能轻易动摇。

　　“我能理解您的想法，陛下。”圣女说，“除去差异，所有生活在奈黑里蒂大陆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因相同的理由而诞生，也生活在同样的土地之上，拥有同样的信仰。所有的生命都是如出一辙，正如同神赋予我们的那样。”

　　“但，过度的争端只会造成更多的惨剧。奈黑里蒂的子民不需要再继续流血，如果双方都能够做出让步。我明白这次的起因……我也承诺这份让步并不是只针对帕乌尔。阳晋王国也需要做出相应的举措，彼此尊重彼此包容。”

　　“这不光是为了帕乌尔，或是为了阳晋王国，而是为了整个奈黑里蒂。”????

　　“因此，还请您慎重考虑神殿的建议，将和平的日子继续下去吧。”

　　圣女的声音平和宁静，让人听了竟然也真的有一股奇妙的安抚作用，好像刚刚才被撼动了一瞬间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所向往的神殿就是如此，带领着奈黑里蒂的所有人一同，前往更加美好的未来。而且，我也由衷地敬佩起这位圣女。面对皇帝的攻势，她依旧能够面不改色地逐步化解，用自身的理念和想法与对方交锋，并且完全没有落于下风的感觉。要是换作我，恐怕也是做不到的……毕竟面对黛西的指责，我有时都会吓得心神不宁，更不要提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谈论这样重要的话题了。

　　之后神殿的其他使者也跟着提了些辅助的问题，都被第三皇女一一回怼了回去。在这方面她似乎是继承了皇帝的气场和威严，差点将神殿的使者打得节节败退。不过碍于神殿的面子，她也没有说些激烈的言辞，而是用一种强硬的不容反抗的态度去回绝一切请求或者要求。

　　“十分抱歉，帕乌尔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她说，“帕乌尔想要的，永远只有正确。”

　　不过第三皇女面对圣女的对话总会缓和不少，大概也是顾及对方只是个看起来才十二岁的少女吧。议政厅的气氛变得压抑凝重起来，有关和平条约的话题一直都得不到解决。而唯一得到一致认同的则是神殿和帕乌尔皇室都觉得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一个结果，因此决定暂时休息一个小时。时间不早，原定的计划快要到晚饭时间。双方也临时决定，不如借着休息的时间用晚宴，等到之后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无论是帕乌尔的皇室还是神殿使者似乎都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解决的事情，因此适当的休息和调整策略也至关重要。

　　我出了议政厅想要透透气，气氛实在是太过凝重，我有好几次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都差点忘了呼吸。我靠在议政厅外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刚准备回去时，迎面碰见了刚才还在和皇帝争论的圣女。奈米·格米利亚，我知道她的名字。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她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娇小，或许是因为这一次过于直观的缘故。我从未和除了护卫队之外的人打过招呼，因此在见到她时也不自觉开始紧张起来。她看上去也有些紧张，站在我面前睫毛不安地轻微颤抖，脸颊也染着一层薄薄的绯色。过了一会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向我开口。

　　“你好……”她的声音柔柔的，和刚才截然不同。

　　“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可以和你聊聊吗？”

　　不知为何，我在她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安琪的影子。大概是她们性格相似，这也让我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一次小小的破冰总能带来极大的成果，在奈米伸出橄榄枝时，我也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当然可以，倒不如说，这是我的荣幸，圣女大人。”

　　她笑着说，叫我奈米吧。议政厅外有些安静，虽然还是有些遥远的谈话声，但都好像被隔绝在了议政厅厚厚的墙壁和大门之外。眼下在外留守的护卫队队员大部分都跟随着使团和皇室去准备晚宴，还停留在这里的只剩下我和奈米。我并不清楚她是怎么和神殿的其他使者说明想来找我聊天这件事的，不过作为圣女肯定有她的特权，这也是我无从得知的了。

　　“你觉得，和平还会继续吗？”她问。

　　我有些愣神，下意识张了张嘴。

　　“我知道你也是帕乌尔的子民，这次谈判其实……我觉得我们的胜算并不算大。但我是由衷希望和平能够延续下去，不仅仅是我，整个神殿都是如此。但皇帝陛下的话也有他的道理，所以，我在想，帕乌尔的子民会怎么想呢……他们、你，也会期待和平吗？”

　　“请不要这么说。”我开口，“实话说，我刚才都有些被你的气势惊讶到了……能和陛下相持不下，怎么能说胜算不大呢？圣……奈米很厉害，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做不到吧。”

　　“而且，和平这种事……虽然我是帕乌尔的子民，但我也能理解神殿的想法。没有人不期待和平的日子，没有冲突也没有战争，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定是十分美好的。我对于国事没有那么多的思考……很抱歉可能无法给你合适的建议，但我只是觉得，奈米一定是为了奈黑里蒂的所有人才会这么做的，而且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很了不起。”我说。

　　“啊，没有那回事！其实，我一直担心到嘴唇都在发抖，那样冷静的模样也只是强忍出来的。”她似乎有些惶恐，语速也变得急促起来，“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话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同行的人用魔法告诉我，我只是复述出来而已。”

　　“没有很了不起，我很紧张，一直在想如果搞砸了该怎么办，要怎么收场.......不过还好，看起来我的努力还是有些成果的……”

　　“唔！突然和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困扰，抱歉……”她猛地想起什么，微微向我欠身。我连忙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如果她有什么需要倾诉，我完全可以帮她的忙。奈米微微笑起来，嘴角弯着一个小小的恬静的弧度，蓝色的头发乖顺地落在肩膀上，看上去安静又可爱。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担忧和紧张来。

　　嘴唇都在发抖，第一句话差点破音，心脏怦怦直跳，脑袋也晕乎乎的，很害怕就这样晕倒在议政厅里。皇帝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她方寸大乱，就连第三皇女的发言也会让她心跳如雷。“如果搞砸了该怎么办啊”，我清晰地从她的话里和脸上看出了这样的胆怯。这时我才恍惚地想起来，她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她会害怕，会紧张，会因为没有经历过而感到不自信和后怕。她从一个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变成了一个可能会随时出现在我生活中的十二岁少女，有着和常人一样的情感，弱点以及青涩。这时我才和她有了更加接近的距离，好像我们的谈话不再是关于圣女和护卫队长，而是一个年幼的少女和年长的少年之间发生的，有关成长和困惑的日常对话。

　　不过为什么会找我倾诉呢？虽然我很乐意为圣女排忧解难，但这还是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我说。

　　“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护卫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神殿护卫队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那时候我沉浸在梦想实现的喜悦里，像是被冲昏了头一样对什么都兴致勃勃。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大概是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和我一起的都是些很有经验的同伴，应该说是我的前辈了。我跟在他们身后打下手，负责做一些简单的帮忙，看着他们能够游刃有余地解决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难题。有时候我真的会很惊讶，在面对那些困境和问题的时候我第一时间都被唬住吓得手足无措，可前辈们都能很好地解决和化解。那时候我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这样，成为可靠的，能够真正实现梦想的人呢？哪怕到了现在，我也因为一直在犯错而挨骂……然后事后再去思考，要怎样才能弥补，下一次怎样才能做得更好。就这样活在紧张里，对明天感到恐惧和不安，对未来的每一件小事感到忧虑，害怕搞砸交到我手上的任务，害怕那些期待着我的同伴对我感到失望。”

　　“不过，正因为被期待着，我的动力是源源不断的。只要有他们的鼓励，只要他们还期待着我，相信着我，愿意让我一点一点成长为更成熟的样子，这些困难就都不值一提了。我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只要他们还陪伴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哪怕再怎么不切实际，被人说不可能，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感到质疑的时候，只要有他们在，我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而且，我现在也是领导我的朋友们的队长了。犹豫不前是没有用的……所以，想不辜负自己，不辜负他们的话，就努力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周围的源。这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才在掌心凝出一盏小小的星光之灯。虽然说是灯有点牵强，那其实就是一个闪着光的小光团，而且在魔法天赋比我强不知道多少的圣女面前，总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不过我的重点不在这里。那盏灯安静地闪烁着细小的亮光，像是漆黑宇宙里最为普通的一颗小小的星星。它代表了我，也代表了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人，在一眼看不到头的黑夜里发着光，想要照亮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夜色。微不足道，或者说不自量力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还在发着光，这就够了。

　　灯光映在奈米的脸上，将她如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瞳照得愈发明亮，像是有无数细碎的星屑漂浮在天际，一点点闪烁着耀眼的光。

　　“哪怕力量很小，”我说，“聚在一起，也能照亮天空。”奈米在我面前，我手里的光柔和而均匀地洒在我们身上。一闪一闪，像是我此时此刻的心跳。

　　“这并不可怕，我相信整个世界都会期待你。无论是作为圣女，还是作为奈米，只要向着目标一步步成长，总会有迎接黎明的时候。”????

　　“至少。”????

　　“此时此刻，我是期待你的。”那团光慢慢暗淡了下去，我们之间又被议政厅外的光亮所笼罩。奈米依旧看着我，我朝她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把我当作你的同伴吧，为了不辜负我的期待和支持，就这样努力吧。”

　　她低着头，声音颤抖地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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