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荔在目

　　考完试那天韩云领就把买药钱还给了他，好像他也没有什么必要拒绝，因为妈妈每天才给他3块零花钱，于是礼植真诚地收下了那笔钱。
　　当天晚上，妈妈按例也没有来接他。
　　礼植带着口袋里的钱去逛校门口的小吃街了。
　　鸡叉骨，臭豆腐，酸辣粉，炸串，热干面，烤鸡腿还有串串香。
　　他馋这些东西很久了，但是他连跟妈妈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遇见韩云领的时候，礼植正吃得津津有味，叼着一块酱汁满满的臭豆腐和韩云领对视时，清楚地看见他后退了一步，眼里的拒绝刺痛了他的荔枝儿心。
　　“这么巧，你妈妈今天没来接你？”有韩云领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另一个偷笑哥，阮之阳从他身后走出来。
　　“今天没来。”礼植赶紧拿纸擦擦嘴，把快餐盒扔掉，拿出水漱漱口，免得再被嫌弃。
　　“那你怎么回家？”他们俩推着自行车走在礼植身边。
　　“我坐公交回家。”说着他抬起手腕。
　　“我靠，怎么十点零五了。”他边说还边耸了下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草。那你现在怎么办？要打电话给你妈妈吗？”阮之阳站在他们俩中间，跟礼植说。

　　礼植犹豫着，不经意间慢下一步悄摸看一眼他们俩的车。
　　草，怎么都没有车后座。
　　礼植和韩云领对视一眼。
　　韩云领无声地掏出手机递给他。
　　一般要是不用来接他的晚上，妈妈早就洗完澡休息了。
　　礼植犹豫一下，韩云领说，“我给你扫个共享单车，你会骑吧。”
　　礼植点点头，“谢谢谢谢。”

　　韩云领没想到他的会骑就是不摔死，不包括不会撞到别人。
　　礼植低下头努力驯服这个东西，其实他会骑，但是旁边有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歪过去。
　　第三次往韩云领这边冲的时候，韩云领用眼睛骂了他一句，让他骑到了最前面。
　　礼植骑回小区的时候呼出了长长一口气，有种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站在旁边的错觉。
　　阮之阳竟然和韩云领住一个小区，怪不得他那么能惯韩云领，看来是习惯了。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在楼下等他，她问礼植。
　　“没赶上公交车，同学顺路送我回来的。”礼植小跑着上楼。
　　“要不给你买个小灵通吧？这要是联系不上妈妈，走回来得要走到什么时候。”妈妈拍了拍他的背。
　　“不用，就这一次而已。”礼植摇摇头。
　　“荔枝儿，你身上怎么有点臭臭的？”妈妈走到他旁边的时候突然凑上来闻他。
　　吓得他脖子一缩。
　　妈妈讨厌他吃路边摊。
　　更讨厌他说谎。
　　每次骗她都会被拆穿，然后妈妈就会更生气。
　　“没有啊，你闻错了吧，我要赶紧洗澡了。”礼植一把甩开书包，拿了睡衣就进了浴室。
　　礼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想了下韩云领骑车时肌肉走向流畅的背脊。
　　哎，怎么人家身材就那么好。

　　韩云领洗了澡躺到床上玩手机，微信班级群里很热闹，他开了免打扰，但是能看到微信主页的消息一条一条刷新上去。
　　忽然看见了礼植的名字，他点了进去。
　　“这个群还有谁没进吗？”这个不认识。
　　“还少一个，应该是礼植吧。”这也不认识。
　　“谁有他微信？把他拉进来吧。”
　　这个是郭伊晨，是她加了韩云领，还把他拉进了这个群。
　　“哈哈哈哈你说他可能有微信吗？”一个头像是篮球明星，网名叫日天的人说。
　　他猜这个是高家昊。
　　群里惯例又开始对礼植的嘲讽。
　　韩云领退了出来，打算再写一套卷子就睡了，忽然看见通讯录上有个红点。
　　“我是邓子溪，你有礼植的微信吗？”
　　韩云领一愣，他想想，乖乖仔好像确实不像有手机的人。
　　“没有”
　　韩云领在好友申请的页面回复了她。

　　礼植的心已经被打磨的很坚强了，就算看到物理没及格也能憋出一个微笑，好歹他的语文成绩在年级排上了前五，班主任还夸了他这次作文分数是年级最高的，字也写得很漂亮。
　　礼植打算再用一次他的大招。
　　这次是玉米虾仁蒸饺。
　　礼植躲着迷你□□的人递过去的时候，韩云领没接，“嗯？”
　　他有点明白礼植这个人了，无功不受禄。
　　礼植诚恳地笑了笑，“玉米虾仁馅的，昨天晚上现包的。”
　　韩云领也冲他面不改色地弯了弯嘴角。
　　“好吧，求你教我物理题目。”礼植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

　　韩云领接过袋子的时候，手指碰上了礼植的手背，他就看到礼植猛地把手一抽。
　　韩云领斜了他一眼，安静地吃了一个热乎乎的饺子。
　　礼植看他好像没有不喜欢，就放心地坐下开始吃他加辣加醋的那份。
　　过一会儿他又开口，“嗯，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语文答题模板，你就不会被语文拖后腿了。”
　　这两次他注意到韩云领的语文成绩一跌再跌，这次他刚好一百分，语文老师都私下找他了。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会教他的。”

　　阮之阳忽然出现在窗户口，用手指捏了一个韩云领袋子里的蒸饺送进嘴里。
　　礼植看到韩云领没肯定也没否定。
　　他忽然感觉脸颊发烫，耳朵不受控制地变红，他讪讪地笑了下没说话。
　　阮之阳这该死的占有欲是什么鬼，他妈的他是你朋友不是你老公好吗？
　　礼植发现这两人能当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心都坏到一起去了。

　　韩云领发现班上关注礼植的人好像变多了。
　　并不是说他也在关注的意思，只是有时候写题目脖子很酸，他直起身活动一下，总会不经意对视上班里几个女生的视线。
　　这种情况在高一刚开学也有过，之后情况就好很多，所以这次肯定不是因为他。
　　不是他，那就是在看礼植。
　　嗯？在看礼植。
　　韩云领喝水的时候看了眼正在跟绳杆关联速度模型死磕的礼植。
　　脸很白，耳骨上有颗小痣，鼻梁挺高，下颌线也很清晰，是长得还不错。
　　但是个子不太高。
　　礼植好像就到他嘴巴上面一点。
　　每天吃那么多，看来也不管用。

　　“干嘛？”礼植忙里偷闲，奇怪地看他一眼。
　　韩云领摇摇头。
　　接着拿笔把礼植草稿纸上的错误圈了出来，再把正确答案写了上去。
　　礼植看着被改得连他爸都不认识的答题过程，苦着脸笑了笑。

　　和阮之阳从食堂回来，进教室的时候，没看见礼植在位置上，韩云领挑了挑眉头。
　　好学生今天给自己放假了？
　　坐下喝水的时候又恍惚听见了礼植的声音，他用目光在班上找了一圈，发现他和一堆男生挤在一起聊天，那个李奕辰还把胳膊搭在他肩上。
　　不知道在聊什么，忽然就发出一阵笑声，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韩云领冷冷地看着那边。
　　忽然，李奕辰捏了捏礼植的侧脸，韩云领愣了一下，礼植还在跟他笑。
　　韩云领嫌弃地收回目光，起身出去上个厕所。

　　等他回来的时候，礼植正坐在他位置上，旁边坐着李奕辰，在给他讲数学题。
　　韩云领悄无声息地走到礼植身后，也不说话。
　　礼植回到看到他的时候生生吓了一跳。
　　他知道韩云领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所以才让李奕辰坐的他位置，他坐韩云领的。
　　这样就算韩云领不高兴也不会让别人尴尬。
　　他能扛得住韩云领的冷暴力的。
　　嗯。

　　韩云领才不管礼植会不会生气，他大咧咧地坐了回去。
　　他拿出要写的语文卷子的时候听见礼植小声地跟李奕辰商量，明天再继续讲。
　　韩云领最烦写语文了，而且这一张还是语文老师单独给他发的。
　　说实话，他对语文的讨厌程度具体到朋友圈的文案都不看，只看照片。
　　韩云领一边转笔，一边看着阅读理解。
　　一下没注意，笔就掉桌子底下了。

　　他正打算弯腰找滚哪儿去了，就听见清脆的“咔”了一声。
　　得，现在不用找了。
　　他坐回位置上，无声地和礼植对视。
　　礼植觉得今天运气实在他爹的很背，本来就因为坐他位置得罪了他，现在又把他笔压坏了。
　　“我赔我赔。”礼植冲着他笑了笑。
　　“不用。”韩云领从书包里又拿了一支笔出来。
　　“应该的应该的。”礼植弯下腰捡起腰斩的笔，拿纸擦了擦然后放进了自己书包里。

　　这笔学校里还没有，周末的时候礼植一家文具店一家文具店的找过去。
　　最后在一家装修很华丽的书店看到了，售价29。
　　？？？我靠，韩云领他家怎么就能这么有钱，连笔也用这么贵的。
　　怪不得韩云领跟他说不用了，还是太了解他了。
　　礼植出门就带了30块钱，妈妈带着爸爸去复诊了，给了他钱买文具，顺便解决中饭。
　　礼植觉得自己要被这支笔解决了。

　　出书店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江羽和她同桌邓子溪。
　　还没打上招呼呢，礼植就看见她们俩胳膊肘打了一架。
　　这是在？礼植愣了愣。
　　“这么巧啊，你也来看书吗？”还是江羽跟他比较熟，她先开口说话。
　　“我来逛逛，现在正打算回家。”礼植朝她们俩笑笑。
　　“啊，你就打算回家了啊？一起去吃午饭吗？”江羽拉着邓子溪的胳膊问他。
　　礼植不理解地看了一眼她的手，难道她同桌会撒手无吗？要这么用力。
　　“嗯，我先回去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礼植抱歉地笑笑。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天算人算都算不到人家笔的价格。
　　忽然礼植就想起来一件事，坐公交要两块钱，可是他裤兜子里只剩...
　　他很想抱头痛哭一下。

　　“礼植。”
　　礼植看向邓子溪，“怎么了？”
　　“就是，你有微信吗？”她声音真好听。
　　“啊？”礼植有点尴尬，要是说没有她们会不会笑我。
　　江羽却以为他这是在拒绝，连忙打圆场，“就是我们班的班级群里，大家都进了，只有你还没进去，所以她问一下。”
　　“哦这样啊，可是我妈妈不让我玩手机，不好意思啊。”礼植摸摸脑袋，笑着跟她们俩说。

　　书店对面餐厅里的韩云领早就注意到了礼植他们，没想到他真的买了支新的笔，那支笔也不是他的，是阮之阳的，不明白他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文具。
　　韩云领看着礼植跟她们告别后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公交站都没停下。
　　他打算走回家？
　　韩云领记得今天太阳很大，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进入夏天了，他早上骑车出门的时候，太阳晒在背上都火辣辣。
　　“我出去买瓶水。”他跟阮之阳说句话就走出了餐厅。
　　“店里有水啊。”
　　阮之阳就看着他火急火燎地骑上车去买水。

　　礼植一直在心里骂韩云领，为什么要把笔掉在他凳子下面，就是故意害他。
　　走了一会儿他真的热不住了，只能挑街边商铺下的阴凉地走。
　　礼植舔舔嘴皮子，又摸出张纸擦擦额头上的汗。
　　看到韩云领从旁边的便利店拿着瓶冰水出来的时候，礼植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神啊，你一定舍不得我受苦的是吧。
　　礼植看见韩云领脸上表情也挺惊讶的，他看了看周围，没有熟人，也没有人。
　　他开口前先笑了笑，“这么巧啊。”
　　韩云领冷冷地应了声。
　　“就是，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啊我要坐公交。”礼植又凑近点，微笑着问他。
　　“嗯？”韩云领这会儿的惊讶不是装的了。
　　“然后顺便再借我瓶水。”说着他还指了指韩云领手上那瓶，“最好是冰的。”
　　韩云领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

　　“水呢？”阮之阳看见韩云领回来的时候手上根本没有水。
　　“喝完了还拿回来干嘛？”韩云领拿起他的书包，打算继续去对面书店写作业。
　　阮之阳跟着他走出去，然后打开了遮阳伞。
　　韩云领不肯站进去。
　　“晒死你吧就。”
　　阮之阳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礼植回到家，随便煮了碗面，冰箱里剩点什么菜他也扔下去和面一起煮。
　　写作业的时候看见了那瓶还剩下一点的农夫山泉，他也没扔，接了点自来水，悄摸摘了朵他爸种的花放进去，就摆在书桌上，打算让学霸无情的眼睛监督他写作业。
　　想到韩云领看着他写题目那种很难言的表情，礼植就很想笑，他感觉这时候的韩云领很像个活人。
　　有生气，有人情味儿，是和他有关系的。
　　礼植就这样写一会笑一会，结果第二天早上就笑不出来了。
　　他趁着妈妈还在厨房弄早餐小心地把内裤洗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个变态，明明梦里韩云领是个男版的麻辣教师，他还能有这种反应。

　　教室里早早地就开上了空调，但是礼植还是觉得韩云领好像很热，他时不时就拉着短袖抖一抖风。
　　礼植看着韩云领好不容易地熬到晚自习课间，他站起身子继续扯着短袖领子通风。
　　忽然在他白色校服短袖和黑色的校裤间出现一片很白的小腹。
　　礼植隐约还看见了一些肌肉。
　　他猛地转过头。
　　韩云领看他这反应还以为自己露了什么不该露的，吓得他也赶紧低头看看下边。
　　平的啊，什么也没有啊。

　　礼植感觉自己已经调理好了。
　　他睁开眼就发现韩云领一只手撑在他桌上，正低头看着他，眉毛压着眼睛，帅得很有攻击性。
　　礼植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猛地往后一挪。
　　韩云领继续靠近，“你闭什么眼睛？难道你是女生？”说完还轻佻地往他胸口上看一眼。
　　礼植又想往后挪，结果直接坐空连人带凳子倒在了过道上。
　　韩云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了笑，去走廊上透风了。
　　礼植面色痛苦的爬了起来，在心里不停地咒骂那个负心汉。

　　一中暑假安排出来了，先期末考再补20天课。
　　礼植因为不花一分钱只消耗了一点脸皮就用上了一对一辅导，成绩进步比较明显，甚至期末还进了前500。
　　为了感谢恩师的辛苦付出，他打算请韩云领吃宵夜，校门口小吃街随便他挑。
　　为了让这个邀请更正式一点，他还特地去桥头书店买了贺卡。
　　好吧，也有点私心，因为他挑的卡纸上面，有很多爱心。
　　他可能被自己弄得太紧张了，连旁边的早点摊有人在看他也没发现。

　　礼植午休的时候找了个人少的走廊，窝在那儿写完了很有诚意的请帖，晚上特地等到人都走了才把请帖放在了韩云领抽屉深处。
　　尽管回家的时候被妈妈念叨一路，他也缩在后面笑笑不吭声。
　　因为太兴奋，早自习差点迟到，他到的时候韩云领已经开始和语文打架了。
　　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礼植一天下来快把嘴皮子咬破了。
　　韩云领还疑惑地给他扔了瓶无糖酸奶解解馋。

　　礼植放弃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韩云领没有看见那封请帖。
　　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偷偷跑回教室想看看它还在不在。
　　结果刚摸到他书包就听见韩云领回来了，和阮之阳一起，应该是路过这儿去超市。
　　他听见阮之阳问，“这情书谁给你的？”
　　韩云领声音凉凉的，他说，“不知道。”
　　“这是个男的吧？”他又听见阮之阳问。
　　韩云领没说话。
　　“你对同性恋什么看法？”阮之阳声音小了点。
　　他还是没说话。
　　礼植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难堪的时刻，他如同罪人一样半趴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审判。
　　半晌，礼植听见他凉凉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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