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珠

　　果不其然，在三人的注视下鬼修悄无声息地掀开了眼皮。
　　他的呼吸由无到有，由浅转深，绵长而虚弱。

　　鬼修坐起身来，这才让三人看到他原本容色——面如雪地幽白苍寒，唇似桃花点赤染朱，远山眉，深渊眸。

　　极阴极美。但瞳眸过于幽黑，和方才噬魂蛇的眸子一模一样。
　　姬玉游暗想，也许他原本的眸色是寻常的浅褐瞳眸，而非此刻的这样。

　　“是你救了我。”他的目光独独锁定了姬玉游，语气微弱却异常坚定。

　　姬玉游莫名其妙:“不是我——”

　　“是你。”他下床站起身来，浑身骨骼震颤作响，原本因长期飘着导致竖直的脚背骨也咔咔回正。

　　他走到姬玉游面前，很温柔地看着她:“我的体内有你的灵气，是你救了我。”

　　姬玉游尴尬笑笑:“你是人是蛇？”还是人蛇？如果是人蛇，那可就玩的够大的。

　　鬼修:“我非人非蛇。”

　　姬玉游心里一咯噔，非人非蛇，那就是人蛇了，人首蛇身或是蛇首人身，她觉得都挺难以接受的。

　　“我是盗灵人。” 他打断她的想象:“我叫乌赋眉。”

　　姬玉游向文关月询问:“不是说他的魂已经被噬魂蛇吞了吗？为何又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乌赋眉转头看向文关月，目光灼灼，好似也在等他解释缘由。

　　文关月略一沉吟，道:“传闻噬魂蛇性恶，盗灵人阴邪，尤其吞噬了诸多魂魄的噬魂蛇更是累积了诸多恶意，故而盗灵人又被称作千面鬼，你既然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噬魂蛇只吞过你的魂魄。”

　　“原来如此。”乌赋眉垂眸，神情有些低落:“可我不记得为何我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噬魂蛇的存在，更不知，为何我会成为盗灵人。”

　　修行鬼道的人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可瞧着乌赋眉，却给人一种至纯至善的感觉。

　　姬玉游深刻意识到，漂亮的脸蛋极其能激起迷惑性和包容性。

　　她语气和煦地问:“那你能记起什么？”

　　乌赋眉摇摇头:“我只记得我被几个名门修士围困，意图夺我本命灵器。”

　　“……”姬玉游讶然，但苏九如和文关月两人神情如常，似乎对于正道未必正，邪修未必邪一事司空见惯。

　　乌赋眉苍白的脸上布满不渝意志，他有点愤怒:“我要去夺回我的本命灵器，若是能活着回来，我便来向你报恩。”

　　“你不能走——”文关月用陌上霜横抵他胸前:“谁知道你的话是不是弄虚作伪，不管如何，你出现在朝羲峰就是来者不善。”

　　苏九如从容地移开他的陌上霜，对着乌赋眉言笑晏晏:“事急于此必不成，但我们没有资格阻止你，你便走吧。”

　　文关月不明所以，苏九如朝他摇摇头。

　　文关月不情愿地收了陌上霜。

　　乌赋眉躬身:“多谢。”言毕，他立刻飞身，如轻烟般离院而去。

　　苏九如:“结界能识别到他体内蕴存的小师妹的灵气，不会拦住他。”

　　文关月凉凉瞥向苏九如。

　　苏九如说得意味深远，似在说与自己听:“等着吧，他会如约回来。”

　　三月三，月曜日。

　　鹤见雪归宗。

　　他还在峰底时，苏九如就在姬玉游面前长嘘短叹:“我的安宁日子到头了。”

　　姬玉游爱抚着流光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关月明了:“鹤见雪要回来了吧。”

　　不得不说，姬玉游真的是很单纯的剑修。她一直以为，九师兄只是单纯喜欢找大师兄切磋。

　　她还一直纳闷，剑修切磋还说得过去，九师兄一个器修起什么劲？更离谱的还是找大师兄这样一个占修切磋。

　　现在她知道缘由了，原来是有妖莽这一层渊源在。

　　不过眼下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大师兄，以你如今的修为，岂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测算无遗？”

　　苏九如拿朝歌扇敲敲自己的脑袋:“严格来说是可以，但大师兄的这里可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占测越难，灵力耗泄越快越多，且会引动识海坍缩，他也会爆体而亡。

　　苏九如悠哉哉地说:“对许多后事的占测都只是预先徒增烦恼，我只能任其发展而不可多加变数，不如作壁上观呢。”

　　他想了想，又笑容莫测道:“当然，与我安危息息相关之人与事，都能触发我的占卜机制。”
　　故而鹤见雪提前进入了苏九如的占卜识海。

　　人在结界外时，鹤见雪的无影针就早早穿过护宗结界钉在明晖堂内的匾额上。

　　针尾雕嵌的灵镜将堂内光景一览无余，然后传送至他的灵识内。

　　他看到小师妹正用流光断修手指甲，小师尊环抱陌上霜闭目养神。
　　而苏九如左手托书，垂首低眸似在沉思，

　　鹤见雪活像只凶狠小狼般得意勾唇:“这下子可以杀你个猝不及防了。”

　　苏九如豁然抬头，虚虚看向匾额，幽深而带着笑意的眸光仿佛已然透过他的无影针不知看向何处。

　　鹤见雪笑意凝固，尔后咬牙切齿:“又被发现了！”

　　他于原地消失，踏雪无痕般渡界入宗。

　　苏九如将书合上，忽然道:“小师妹，去堂外。”

　　姬玉游正观赏自己漂亮的手，听到这话时虽莫名其妙但又很乖巧地照做了。

　　她提剑走到堂前。

　　文关月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又是凉凉地瞥着苏九如，一副“你指定是想坑阿姬”的表情。

　　倏忽间，一道年轻的声音破空传来:“苏九如出来迎战！”

　　姬玉游警铃大作，下意识拔剑护身。
　　鹤见雪的腾腾杀意在看到堂前女子时遽然收住。

　　铮然傲气的声音变软了:“小师妹！”

　　姬玉游被飞身扑来的鹤见雪紧紧抱住，险些没喘上气来:“九师兄，放开我。”

　　“我不放。”这位五官昳丽精致的少年，心里热情得跟揣了个红泥小火炉似的:“小师妹，我们分别快一年了。”

　　姬玉游拍拍他的背，无奈道:“一年又不长，小师尊和大师兄还在呢。”

　　鹤见雪一听，冷笑:“奸国师！”

　　苏九如用朝歌扇宠溺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没礼貌，叫大师兄。”

　　苏九如修行占卜堪舆之术，出世时他是闻羲的首徒，入世时他则是东洲大陆西岐国的国师，俯仰天象地理，谋定国之世数。

　　鹤见雪撇开头，对着文关月拱手作揖:“小师尊。”

　　文关月点点头，问道:“听说你那个仇人义父给你定下了未婚妻？”

　　鹤见雪目光变得柔和:“是，这个坏人倒是做了一件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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