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人设崩了，比邪神还会撩

　　祠堂近在咫尺，门神威仪肃穆，却感受不到一丝神力。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要么是天神不愿庇护此地，要么已经陨落，实在有心无力。

　　“往好处想，这时横插一脚，总比中途冒出来吃人好。”白林栖伸手推门。怎料，他推了半天，大门纹丝不动，竟是被结界拒绝入内，甚是不服气道，“也不贴个妖魔鬼怪勿入的牌子，提前告知下，省得我自取其辱。”

　　门扉边缘泛红光，希柚的手能穿过结界，却推不动大门。肖妄挑起一边眉梢，推门而入，调动煞气包裹住希柚，成功入门。渡云川见状，也依葫芦画瓢，抓住白林栖一同跨进门槛。

　　祠堂雕梁画栋，没受到阴气侵蚀。一行人四散寻人，霎时间，堂内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就连细微地呼吸声，在这一片死寂中都显得略微嘈杂。

　　肖妄穿过天井，踏上抱印亭，见供桌上供奉一尊神像，成色古朴，看起来有些年头。神龛中，那自在仙人手持竹扇，臂挂拂尘，脚踏野虎，尽显狂狷。

　　铜盆里残留灰烬，红烛燃烧过半，香炉飘逸袅袅青烟，种种现象证实，祠堂内的确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可人呢？地方就这么点大，还能躲藏到哪里？

　　渡云川步至身侧，肖妄偏头问他：“自在仙人何许人也？”

　　“没听说过。”渡云川微微摇头，“天庭日异月殊，不过听福伯说，当地人自大晟朝就在供奉自在仙人，这位道友或许陨落了。”

　　希柚拿着平板，神色焦灼赶来：“我转了一圈，热成像……毫无反应……”

　　渡云川接过平板，扫过四周，确如希柚所说，除了点点烛火摇曳，和几人的身影，再无半点红色光晕。他绷紧下颌线，面上阴云密布，声线一沉：“不怕阴人进门，就怕活人着了道。”

　　白林栖神情不由得凝重起来：“魑魅最善蛊惑，万一村民上当受骗，那就遭了。”

　　“黑獒。”肖妄一声令下，缓声道，“黑獒能追踪生人气息，跟着它更快捷。”

　　鬼焰凭空乍现，赤眼黑獒翻转一周，稳当落地，拿头蹭着肖妄裤腿，疯狂摇尾巴。当它看见渡云川，突然僵硬，“嗷嗷”叫了两声，看样子还记得上回渡云川击飞它的仇，顿时委屈的不得了。

　　渡云川半蹲下，撸上狗头：“我给你买零食赔罪，好不好？”

　　黑獒喉中嘤嘤，觑肖妄脸色，犹豫片刻，大着胆子慢慢靠近渡云川，点了狗头。

　　渡云川温声道：“真乖，英雄小狗带路。”

　　黑獒汪叫一声，甩头示意众人跟上，昂首挺胸打头阵。肖妄路过渡云川身侧，眼尾上挑道：“看来高科技还有进步空间。”

　　渡云川把手搭肖妄肩膀上，不咸不淡地开腔：“啥时候养的，我怎么不知道？”

　　肖妄道：“你不知道的时候。”

　　渡云川道：“给孩子起名了没？”

　　肖妄道：“就叫獒，不信你多叫它几声。”

　　渡云川道：“嘿忒坏，不孝徒弟欺为师老无力。”

　　肖妄看了眼他手臂清晰的肌肉轮廓：“老无力？”

　　渡云川比肖妄高半个头，侧目时正好撞上他未收回的目光，鬼使神差问了个好奇很久的问题：“它拉屎吗？”

　　“……”泰山蹦于前，而肖妄变于形，半晌道，“怎么？仙君不当神仙，想去当倾脚工？”

　　渡云川眼神略顿，继而散漫扬眉道：“咋还说话带刺捏，喜欢加特林是吧？我那还有几台缴获的老古董，给你玩就是了。”

　　肖妄两眼一黑，不禁怀疑记忆是否出现错乱，要么就是神仙也有越活越老顽童一说……

　　白林栖与希柚目视前方并行，微微偏头，压低嗓音道：“你有没有觉得，小邪神跟公园遛狗的捡屎官，就差一条牵引绳的距离。”

　　希柚瞥了眼前方，见前方冰山有融化趋势，狠狠点了头。

　　黑獒一路拐进花巷，停驻尽头一口封盖古井前，低头专注嗅了嗅，朝肖妄犬吠一声。

　　渡云川打开井盖，肖妄身体前倾，朝井底看了一眼，水波粼粼却井壁返霜。这时村民为躲避贼寇，设下再常见不过的障眼法。希柚扫过井底周围，果然出现一团时分时合的橙红光晕。

　　“黄泥湿润，新蹭上的痕迹。”白林栖抹了把井口，冲底下嚎了一嗓子，“有人吗？”

　　井底回音空灵，没有人回应。希柚比了比井口大小，迟疑道：“钻下去找？这宽度下去容易上来难。”

　　渡云川围在井边，斟酌道：“地道通常不止一个出口。这样，我下去找人，再从其他出口上来。”

　　“不用那么麻烦。”肖妄示意众人退后，提溜起圆漉漉小豆眼的黑獒，丢了下去。接着把头一甩，返回中堂，气定神闲往太师椅一坐。不多时，此起彼伏的尖叫从花巷传来，数道仓皇身影鱼贯而入，一眼见到堂内有几位年轻人，正想痛斥他们放狗咬人，突然齐齐愣在当场。

　　白林栖和希柚都准备好了速效救心丸，渡云川拂去肖妄发梢上沾上的香灰，都已经做好了跟村民吵架的准备，怎料，这些村民下一刻，像看见救命稻草般纷纷跪下：

　　“自在仙人显灵了！真的显灵了！救我们了！”

　　“我就说，这世上有鬼，必然也有神仙！终于等到您了！”

　　“老瞎果然没骗我们……”

　　一行人面面相觑，看此情形，村民显然是将肖妄当成那位自在仙人了。

　　要说这些村民认错，也算是情有可原，他们自小听自在仙人的故事长大，对着画像拜了一辈子。高座堂前上坐着的那位古着长发之人，凤目凝厉，长眉含锋，有着仙人之姿，仿佛看多一眼都是亵渎神颜。神韵与千年画卷别无二致，皆是清冷神色中难掩眸底不忍之心。村民们此时见了本人愈加确信不疑，老泪纵横，哭得像长不大的孩子。

　　后头黑獒背驮着一位光头老人，脚程缓慢。白林栖和希柚上前帮扶，这才看清老者眼眶凹陷，双耳尽残。

　　光头老人径直朝肖妄拜过，口音浓重道：“两位仙家，我们这些人没啥大碍，重要的是救被带往后山的人。”

　　肖妄眼尾上挑，看来光头老者耳残目盲，却有第二双慧眼。这些村民应当是在他的指引下才躲到井底避祸，想来在村中颇具威望。

　　渡云川立于一旁，状若不经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朝夕相处十来年，肖妄当即会意，心中暗道：抱歉了，自在兄，你家信徒胡乱认正主，形势所逼他只好冒昧应一应了。

　　反正邪神也是神，他心安理得，也受得起凡人跪拜。于是肖妄正色问道：“村中发生何事，竟引得尔等潜藏井中？”

　　村民纷纷看向最前排的中年男人，那人摘下黑框眼镜，一抹泪道：“是、是孤王发怒，放山里的老虎来吃人！”

　　肖妄道：“老虎吃人？”

　　村书|记吸了吸鼻子，艰涩道：“我们村今年照常请孤王坐镇。原考虑今年七月半遇上血月，担心孤魂野鬼比往年凶，村里便商议说等过了血月再烧孤王像……”

　　肖妄道：“你们没烧？”

　　“就是因为没烧成，才惹了祸！”村书|记追悔莫及，哽咽声渐重，“就在仪式前一天，突然打台风，我们村受损严重，转移到镇上住了几天。回村时神像已经被冲散架了，就只好先收集起来，等晒干了再烧。”

　　肖妄轻点扶手，沉声道：“村子其他人呢？”

　　“不知道哪来的虎群，见了人就咬，叼了人就……就往后山跑！”村书|记脸色青白交接，指着外边，“留村里都是些老人小孩，本就跑不快，跟羊入虎口没区别。古怪啊，造孽啊，我们出不了村，汽车、摩托车、电动车都启动不了……手机也没信号……好在老虎进不来祠堂，我们……我们大家才逃过一劫。”

　　渡云川道：“为什么说是孤王放老虎吃人？”

　　村书|记道：“不少人亲眼所见，孤王塑像恢复原样，跟那些老虎一块逃往后山。”村民纷纷点头应和。

　　渡云川道：“虎非真虎，而是为虎作伥的怨灵。”

　　堂下倒吸一口凉气，霎时哗然声四起。

　　村书|记脸色煞白，低声喃喃道：“我就说呢，昨晚有人怂恿我们出祠堂，有些人等不及就跟着走了，岂不是被鬼给骗了？！”

　　渡云川又问道：“大概多少人被抓了？”

　　村书|记颤声道：“少说两百多个人……”

　　白林栖失声惊道：“这么多？！”

　　村书|记冷汗涔涔，何尝不胆颤起来，一下子死那么多人，他这村官也当到头了。众人神色肃穆，救援人数超过三十人便是重大事故，超过百人则需调动全部门参与援救行动。

　　而肖妄不知其他人所想，心下像破了个洞，止不住的发懵。

　　飓风来临那日，正是他苏醒那日，而云霄村面朝的海，正是沧海。如此说来，云霄村一劫，皆因他之故才受这无妄之灾。可他越想越不对劲，若是为了增强力量，青面孤王为何放着鬼蜮内现成的孤魂野鬼不吃，偏要抢夺活人？

　　肖妄心下微动，鬼不吃人，但妖兽吃啊！

　　若是猰貐驱策孤王、伥鬼抓人，便能说得通！要治根先得治本，不灭鬼王不破阵，云霄村之劫源头——不在鬼蜮里，而是在后山！

　　肖妄陡然起身：“召土伯，借地一行。”

　　须臾，福伯如同风筝一路飘进祠堂，适才落地，就见村民围了上来。村书|记瞪圆了眼，指着他脱口道：“阿伯！你你你不是死了几十年了！？”

　　福伯吹胡子瞪眼，变出拐杖往他脑门“哐当”来一下：“问问问，话那么多。”随即绽出笑颜，快步迎上渡云川：“渡局见笑了，辛苦小、肖先生，辛苦玄特部诸位了。”

　　“才哪到哪。”渡云川寒暄了几句，说明了情况，又道，“先把村民带出去，接应的大巴车应该已经到了吧？送完这波人我们还得往后山去一趟。”

　　肖妄闻言，招来白林栖：“玄特部？”

　　白林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大概算是，三界驻人间办事处。隶属朝廷中宗局麾下，一般干些抓鬼捉妖的活，或是处理些麻烦的超自然现象。不忙的时候闲掉渣，忙起来……唉……”

　　他言中多有愁苦，指了指眼下乌青：“拖您老的福，苏醒那日散发的怨气寄身不少鬼魂，我们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了……”

　　肖妄面上阴云密布，他知道渡云川落魄，没想到落魄至此。

　　官府养能人异士不稀奇，神仙下凡转世为官也不稀奇。可天庭战神下凡屈居于人皇之下，任冷灶中的冷灶，还是头一回见！

　　肖妄问渡云川：“当真？”

　　渡云川敛眸淡笑，不以为意地说：“人间多自在啊，我这个副局长当得别提多轻松了。”

　　“打断一下，”福伯阵法画一半，突然冒出来，踌躇道，“小仙法力不足，恐怕得分批运送。”

　　天地君亲师，肖妄心中怒火翻涌。即便他与渡云川有怨，也轮不到旁人如此折辱！这跟把他脸面往脚下踩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肖妄指节捏得发白，冷眼扫过福伯，讥讽之言到了嘴边，却被渡云川抬手抵在后心，抢先对福伯道：“我借法力给你，争取一次送完，以防节外生枝。”

　　福伯闻言舒了口气，回到天井空地继续画阵法。

　　“气着呢？”渡云川偏过头，凑近了些，眨眼以做安抚，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替为师打抱不平？”

　　肖妄躲开他略带得意的目光，侧身抱臂于身前，不甚客气道：“我可是宗门叛徒，早不是你徒弟了。”

　　“谁说的？小没良心的。”渡云川的手向上滑到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指腹带着温热的体温，轻轻摩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师父，那就得得改口喊爹了。”

　　肖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又气又窘地低吼：“渡长明！”

　　渡云川见好就收，立刻松手退开两步，脸上笑意却更深了：“逗你的，我可不希望你真把我当爹。”

　　天井处，福伯持拐杖震地，阵法如涟漪漫开，村民争先恐后进入，由渡云川大头阵，肖妄等三人分散守阵。

　　福伯回过首，慎之又慎嘱咐道：“一会我没发话前，无论如何都不能睁眼。”

　　遁地术乃借道而行，这道自然指的是黄泉道。

　　渡云川掌心一扬，嗓音温润如清泉道：“赠尔等一叶障目，护一道无忧。”

　　无数柳叶似绕圆阵飞旋，宛若一场翠绿盎然的晶莹星雨。

　　惊叹声络绎不绝，村民眼前不复暗夜，恍若身临一望无际的十里画屏，看尽绵延山河，而震撼万千。肖妄忍不住伸手，接住一叶细柳，不待细细摩挲，翠色便从指腹轻盈擦过，随朗朗清风汇入柳叶雨之中，余一丝残温，消融薄冰，荡开潋滟。

　　阵法光柱大盛，肖妄悄然退开两步，目送这抹柳风，伴着红尘土一同消散在寂寥的夜晚。

　　短暂阴冷过后，村民恢复清明。玄特部守在登车口，统计人员名单，拿着改装温度计枪，挨个消除上车村民记忆。他们只会记得自台风后村里出现疫情，把光怪陆离的境遇当成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渡云川彷徨四顾，在人群中来回找寻肖妄身影，感受到流萤微弱的波动，他忙喊住白林栖：“现场交给你，具体情况语音联系。”

　　白林栖懵得不行：“渡局你去哪？”

　　“你说呢！”渡云川气得牙痒痒，既郁闷又愠恼，“我那么大一个徒弟又又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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