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晨雾像被海水浸软的薄纱，轻轻裹着星屿镇的码头。朝阳还没完全爬过椰林树梢，只在海面洒下几缕碎金，浪头拍在渔船的锚链上，溅起的水珠沾着雾，落在青石板上，晕出小小的湿痕。林屿攥着陈默寄来的试纸盒，指腹蹭过盒上的“水质检测”字样，心里还记着昨天和父亲约好的事——今天要测遍码头三个停靠点的海水，把结果贴在镇口的公告栏上。

　　“屿仔，慢着点，石板路滑。”父亲提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干净的玻璃小瓶和笔记本，布袋边角磨得发白，是去年渔汛时装渔网用的。林屿放慢脚步，白塑料凉鞋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偶尔会踢到渔民夜里落下的贝壳，发出“嗒嗒”的轻响，混着远处椰林里传来的鸟鸣，像首没写完的晨曲。

　　码头已经醒了。张船长的“渔光号”正泊在最东边的泊位，船员们正忙着把刚捕的马鲛鱼卸下来，银闪闪的鱼身在晨雾里泛着光；王叔蹲在船尾补网，麻线在他指间翻飞，破洞处渐渐织出整齐的网眼，旁边放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他捡的塑料瓶——自从“滩涂小卫士”队成立后，码头的渔民都养成了捡垃圾的习惯，连最固执的李船长，昨天也主动把船底的破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

　　“小林，屿仔！”张船长看见他们，挥了挥手里的鱼叉，“昨天说的测海水，今天真来啦？我让船员把泊位附近的海面清了，没留垃圾，保证测得准。”林屿笑着跑过去，从试纸盒里抽出一张试纸：“张伯伯，陈哥说只要试纸变淡蓝，就说明海水干净，咱们先测您这的泊位吧。”

　　父亲接过张船长递来的小桶，舀了桶码头边的海水，林屿小心地用滴管吸了几滴，滴在试纸上。晨雾慢慢散了，朝阳的光落在试纸上，没过一会儿，试纸就晕开淡蓝色，像把清晨的天空缩在了纸上。“淡蓝！干净！”林屿举着试纸，声音里满是雀跃，船员们都围过来看，有人笑着说：“咱们星屿镇的海就是干净，这试纸比城里的化验还灵。”

　　王叔凑过来看了看试纸，又指了指远处的滩涂：“以前总觉得扔点垃圾没事，现在才知道，要是海水脏了，鱼就少了，咱们靠海吃饭的人，日子就难了。”他顿了顿，从铁皮盒里拿出个塑料瓶，“你看，这是昨天外地渔船扔的，我捡起来了，要是都像他们那样，再过几年，咱们的海就不是这个颜色了。”

　　林屿把试纸放进笔记本里夹好，突然听见父亲的收音机响了——是外婆早上塞给他的，怕他在码头待久了闷，里面正播放着《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没有歌词的哼唱像滩涂的浪头，轻柔地漫过码头，缓解了刚才聊垃圾时的沉重。张船长跟着哼了两句，笑着说：“这曲子软乎乎的，像咱们滩涂的泥，让人心里踏实。”

　　正说着，李船长的“破浪号”慢慢靠了过来。他站在船舷边，手里拿着个竹筐，里面装着他捡的破渔网：“屿仔，给，这是我在西边滩涂捡的，别让它缠住鱼。”林屿接过竹筐，心里有点惊讶——以前李船长总说“扔点垃圾不碍事”，现在却主动捡垃圾，看来“滩涂小卫士”队的努力没白费。他赶紧抽出一张试纸：“李伯伯，咱们测测您这泊位的海水吧，看看干净不干净。”

　　李船长点点头，帮着舀了桶海水。试纸很快又变成了淡蓝，林屿把结果记在笔记本上，字迹歪歪扭扭却很认真：“东边泊位：淡蓝；中间泊位：淡蓝；接下来测西边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记仔细点，贴公告栏上，让大家都放心。”

　　就在他们准备去西边泊位时，林屿突然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陌生的大船正往码头方向开。那船比星屿镇最大的渔船还大两倍，船身是深灰色的，甲板上堆着几个黑色的集装箱，没有挂任何旗帜，烟囱里没冒烟，却开得很慢，像在偷偷观察码头的情况。

　　“爸，你看那艘船！”林屿指着远处的大船，手指有点发紧，“那是什么船？我以前从没见过。”父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不知道，不是咱们镇的渔船，也不是广州来的货船——广州的货船会挂红色的旗帜，这艘船什么都没有。”

　　张船长也凑过来看，手里的鱼叉停在半空：“这船不对劲。你看它的吃水线，很深，说明船上装的东西很重，但甲板上的集装箱看着是空的，不像装货的。而且它开得太慢了，像是在绕着码头转圈，不像来停靠的。”王叔放下手里的渔网，眼神变得警惕：“会不会是外地来偷鱼的？去年邻镇就来过偷鱼船，半夜偷偷下网，把近海的鱼都捕光了。”

　　李船长摇了摇头，脸色沉了下来：“不像偷鱼船。偷鱼船会挂伪装的旗帜，还会开得快，怕被发现。这艘船这么慢，倒像是在观察咱们的码头，或者……在找地方倒东西。”他顿了顿，指了指船尾的排水口，“你们看，它的排水口好像在往外流东西，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是什么。”

　　林屿心里一紧，突然想起陈默信里写的——有些地方的大船会偷偷往海里排废水、倒垃圾，甚至有不法分子会倒有毒的废料。他赶紧掏出试纸盒，手指有点抖：“爸，要是那艘船往海里排废水，咱们的海水会不会变脏？试纸会不会变成黄色？”

　　父亲按住他的手，声音很稳：“别慌，先看看它要去哪。要是它靠岸，咱们就去问问镇支书，要是它在海里排东西，咱们就记下来，告诉李工程师。咱们星屿镇的海，不能让外人随便糟蹋。”

　　大船慢慢靠近，林屿能看清船身上的白色编号，却不认识上面的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他在陈默的杂志上见过的英文。他看着那艘船，又看了看手里的淡蓝色试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这时，大船突然改变方向，朝着西边的滩涂开去，船尾的排水口似乎流出了更深的颜色，在海面上晕开一道淡淡的痕迹。林屿攥紧了手里的试纸盒，抬头问父亲：“爸，那艘船往西边滩涂去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它会不会真的在排废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