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灯

　　太阳从高升的东方逐渐往西方偏离，落日的余晖撒在每一位劳作的人们身上。村门口有位背着行囊的书生气男子就正如落日一般，回到家的巢穴。
　　“诶，谁啊？”
　　两个妇女在干活的时候随意撇了一眼村口的方向，好奇地眯着眼睛，手叉在腰上。
　　“看这模样，好像是陈大姐家的二儿子。”
　　“什么，她二儿子回来了？”
　　“可说不是吗！当初，费了老大劲把二儿子从村里弄出去，想在城里谋个活，现在怎么就回来了呢？”
　　另一位大娘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说，她家收留的姑娘该不会是？”
　　“恐怕是。”
　　“哎呀！她怎么运气这么好，捡到个大家闺秀。不像我，就没这个命。”
　　“就算你捡到，你能控制的住吗？”
　　“那不听话就打呗，反正我们也不这么过来的吗？”
　　话的后半句，充满苦涩。对啊，她们两个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被骗到这个村子里。受害人的心理状态刚一开始虽然害怕，但仍旧心里是反抗想要逃跑的念头，胆子大些的直接和骗子一家对着干。可是，迎接而来的是一顿顿毒打，一顿顿折磨。哀嚎声透过墙壁，传到村子的上空不断盘旋，可依旧没有人会来帮助她们。在这一关，那些原本性格温和的，意志不坚定的人早已承受不住，认命与那抢匪和其家人生活在一起。可是总是有些不服命的姑娘。她们会偷偷假装服从，伺机找到逃跑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确实顺利跑掉了几个，但是深入深山，一路凶险，也不知道她们是活着回去和家人团聚，还是曝尸于荒野。也有尝试逃跑但没能离开深山的人又选择回来。再来后，这个村里改了策略，将那些始终不听话，不认命的年轻女子当着那些新妇旧人面前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最终确实也起到震慑作用。另外一个控制手段就是让这群人生孩子，生越多的孩子越好。首先，繁衍本就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其次，用孩子捆绑女人，那群恶人就不用吹灰之力便轻轻松松控制她们。长此以往，那群受害的女人忘记了原来的自己，一言一行都被这个村子影响，渐渐的，自己也成为这个村子文化的一部分，恶人的一帮腔。
　　陈庄姐看见二儿子回家，开心地冲过去给儿子热情的拥抱。陈家的晚饭时光过的特别快乐。
　　“差点忘给那个小姑娘送饭。”
　　陈庄姐拍了拍额头，恐怕是太开心，完全忘记外人的存在。
　　“谁啊？”
　　二儿子陈杰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娘给你找的媳妇。”
　　突然，陈杰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语气不似之前那般亲切。
　　“我说过我不要强绑来的媳妇。”
　　“儿啊，你岁数已经不小，该是成家的时候。”
　　“可你儿子我没办法接受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更何况，娘，你送我上学堂，读经书，明事理，辩是非，又岂能行此事！”
　　陈杰倒是一个与家人形象格格不入的人。
　　“你苦读多年，哪次不是差一点就可以谋个官差？只可惜我们家没钱没权，全家把希望压在你身上。官场之事少不了钱权交易，难道你当真不知道你次次落榜的缘由吗？”
　　陈庄姐对儿子的话感到很气愤，她苦心栽培的儿子非但不理解她，还排斥她。
　　“娘，我们要谈的跟功名有什么关系？此法不可取。”
　　“我要说的还真是和你功名有关。这个女子和普通女子不同，她是官家女子。”
　　“你们怎么还绑了个官家女子！我求你们别给我添堵好吗！”
　　“混帐东西，我们时时刻刻为你着想，你倒是认为我们给你添堵！”
　　陈勇气愤地拍桌站起来。
　　“你若是不想要，那就给你哥哥。原本也是以长为优先，你娘处处偏心于你，你却不领情！”
　　“爹，真的吗？那个小娘子给我做老婆？”
　　陈英一脸不可置信，那个美丽的小娘子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娘子！
　　“英儿，你爹说气话呢！”
　　原本还开开心心的陈英一下子心情又跌入谷底。
　　陈勇气愤离开，陈英端着饭菜去了玉娘所在房间，留下陈庄姐和陈杰继续在那里谈话。
　　“娘，不好了！”
　　陈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送过去的饭菜也撒地上一片。
　　“怎么了？”
　　“那小娘子不在房里！”
　　陈庄姐赶紧跑到关押玉娘的房间，来来往往仔细勘查，最后发现窗户处的木桩被人动过。
　　“看来有人把她救走了。”
　　“娘你不是说她无依无靠吗？怎么还会有人来救她？”
　　“我怎么知道。不对，她当初告诉我的也可能是假的。”
　　“管什么真假，赶快去找！”
　　陈家人拿着火把，陈勇跑到其他人家中寻求帮助。
　　火把的橘红色光亮点燃了夜晚隐没的景色，日常的平静夜晚也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变得喧嚣。
　　狩猎的男人们拿着火把出村寻找，村里的女人们则开始搜索村子里的角角落落。
　　“找，我就不信，才半天的时间她就离开这里！”
　　大人也好，小孩也好，都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找到了吗？”
　　“没有。”
　　“你呢？”
　　“也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点踪迹也没有。她一个弱女子，身上还带着伤，能跑到哪里去？”
　　“还有哪里没搜？”
　　“现在为止就只有那里没搜过。”
　　大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指的是村里宰杀动物的地方。
　　“那个地方，我不去。太吓人。”
　　“我也不去，之前我进去给他们送茶水的时候被那凶兽咬了一口，现在还后怕呢！”
　　“我也不去，听说这房子闹鬼，之前王娘子在这里听到女人的哭泣声。”
　　王娘子赶紧附和，并开始声情并茂说起那晚遇到的事。陈庄姐看这群胆小鬼指望不上，于是自己一个人拿着火把钻了进去。
　　房间里四周一片漆黑，也没有蜡烛明火的照耀。最靠近外门的是一道沟渠，这是用来收集动物鲜血的。再往里面看，是一排粘着血污的钩子，锁链。再往里面走点，是一个木头架起的案板，上面有骨头，有刀具。前方是一口大锅，再前面一点就是一堆杂物。一眼望过去，似乎没有能躲藏的地方。但陈庄姐还是不敢大意，忍受着作呕的空气，继续寻找玉娘的身影。
　　那堆杂物似乎可以藏人。陈庄姐从案板上拿起一把剔骨刀，蹑手蹑脚往那堆杂物走过去。
　　她猛地一脚踢开杂物，用手将那扇竹编物品拿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她将火把凑近，发现了一个锋利杂物上挂这一条白色的东西，原来那是身上被撕扯下来的布，看这颜色，是玉娘身上穿的那件。
　　“她确实躲在这里，但是现在不在，我们再找一找。”
　　大家各自分开，陈庄姐让古山的妻子躲在杂物后面看这个小娘子会不会继续回来躲到原处。
　　等到四周稍微安静后，古山的妻子趁着夜色偷偷从侧面溜了出去，她一路小心翼翼移动，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处土地庙神仙的破旧小庙。她轻轻呼喊玉娘的名字。
　　“锦娘，我在这。”
　　玉娘从佛像后面钻出来，脸上被灰尘染得一片黑一片灰。
　　“我们躲好，明天准备出山。”
　　两人挤在小庙里，互相靠着对方取暖，但都不敢入睡放松警戒。
　　第二天大清早，打猎队的男人们就骑着马，推着车出山售卖东西，女人们则继续留在家里寻找玉娘的身影。
　　到城郊外的道路上时，古山突然闹肚子，让其他人先行进程，稍等半刻自己便追上队伍。众人也没有起疑，便先行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古山赶紧从推车上的木桶里将玉娘和自己的妻子叫下来，选择从另外一条小路离开这里。
　　“玉姑娘，你安全了。”
　　“谢谢古大叔。这份恩情，我张如萱日后定会报答！”
　　“原来你叫张如萱，我还以为你真的叫张玉娘。”
　　古山妻子诧异地问道。
　　“我本名叫张如萱，只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玉娘。所以我对外也常称呼自己为玉娘。”
　　“这一去，将要靠你自己一个人，我和你锦姨也帮不上你。”
　　“你们不进城吗？”
　　“我们要去随州。”
　　双方各有目的地，玉娘也没有多问。
　　“还会回来京城吗？”
　　“应该是不会。”
　　“那我的恩情该如何报答？”
　　古山哈哈大笑，他轻轻摸了摸玉娘的头。
　　“救你是我还正良兄的恩情。”
　　“古大叔，你和我爹究竟是什么关系？”
　　古山看着远处，往昔的记忆一一浮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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