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鱼

　　“我想要我的手机。”
　　林虞拉开床头的抽屉，将凌晨带来的手机放在了顾一手上。
　　“谢谢。”
　　顾一戴上耳机偏过头去并不看林虞，只是看着窗外。
　　窗外的阳光，被塞了进来，病床上的人脸色没有苍白了，但却倔强的不愿意将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来，心中已经乱的无法思考。
　　“嗡嗡嗡~”
　　顾一滑动手机，接听了电话。
　　“喂，馆长。”
　　“明天。”
　　“嗯。”
　　原本一直安静陪伴的林虞虽然没有具体听到电话那边人说了什么，但是大概也猜的八九不离十，看来是昨天自己的话刺激过了头，整理一下情绪，才轻声开口问道：
　　“考虑好不参与安城的项目了吗？”
　　问出这句话后，林虞有些后悔，但是好像再说些别的，又觉得很生硬。
　　等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顾一有开口的想法，再准备要开口时便听到她的声音哑哑的，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您说的对，不是非我不可。”
　　“嗯，”
　　“那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林虞拿起床头柜上的橙子，一点点扒开，很柔很慢的剥离着白丝。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自己可以，林虞在心里带着点生气的点点头，自己可以还把自己搞成这幅摸样，浑身的伤，半句不能多问多说。
　　“你怎么来的江城。”
　　“摩托车。”
　　“摩托车？”
　　一年前林虞去京师找顾一那夜，全程160码，都开了四个多小时，而摩托车在一路过来至少也需要七八个小时。
　　“怎么不开车，你不是有驾照吗？”这驾照还是当时林虞给顾一报的名，天天开车送她去练车才考下的驾照。
　　林虞将剥好的橙子轻轻的放在顾一的手上。
　　“吊销了。”
　　顾一平淡的语句仿佛只是说了两个有所谓无所谓的字，倒是惊的林虞悠悠的抬起头看着她。
　　“怎么会，我记得你开车很稳的。”
　　“药物致幻。”
　　“药物名称，针对病症。”
　　橘瓣被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回答。
　　林虞看着不出声的顾一，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怨气，只轻轻的开口：
　　“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也你不能一直这样，对不对？”
　　顾一的手紧紧的攥着，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发白，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了。
　　“嗯。”
　　“确定要回去吗？”
　　“嗯。”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嗯。”
　　“好，那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林虞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下摆，便抬腿走向了外面。
　　顾一抬头看她，她不一样了很多，摇曳的身姿是自己从前不曾见到过的，旗袍是从前的她驾驭不了的，柔而长的头发从肩头滑动腰间，柔软的腰肢，带动着完美身形林虞要走了出去了。
　　“你希望我留下吗？”
　　顾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希望林虞帮她做出一个决定的，决定留下还是再次离开，并可能永远的消失在林虞的生命里。
　　“你希望我留下你吗？”
　　抱着双臂的人回过头来，反问道。
　　顾一回避的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继续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办完出院手续的林虞回来，单人病房里就再没有顾一的身影了，甚至连被子里的温度都没有残留下来，桌子上的散落的橘瓣提醒着刚才和昨晚并不是梦，心里叹息一声，
　　“唉。”
　　“又消失了，和四年前一样，又不一样。”
　　回到南华府的林虞，很远便看到，原本楼下那辆红色摩托车不见了，打开房门，屋子里的狼狈已经收拾干净，没有一丝顾一曾片刻停留在这里的痕迹。
　　林虞背靠着门，慢慢蹲下，手臂环抱着自己，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地面上，
　　回来了，又走了，顾一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面对我。
　　就这样缓了好一会，才拿出手机里，给陈教授拨去了电话：
　　“教授，顾一离开江城了。”
　　“什么？是吗？她要回京师了吗？”
　　“教授，我想知道，顾一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请您实话和我说，好吗？”
　　林虞再也忍耐不住了，打断了还在提问的陈教授。
　　“唉，你不是自己查过吗？”
　　“您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唉，林虞啊，你太聪明了，我就知道怎么可能瞒得过你啊。”
　　原来教授真的一直都知道，但是没有告诉自己，明明他是看着自己一直疯了一样在找顾一。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她当年突然消失，是被人带走的，我再见到她时，是在精神病院，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的，但是她当时仅存的一丝理智，就是阻止我。”
　　“她到底什么病，为什么那么抗拒治疗。”
　　“双向情感障碍。”
　　林虞震惊，不可置信的抬头，用颤抖的声线不确定的再次问了一遍：
　　“您说什么？”
　　“唉，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毕竟曾经的她，但，是真的，顾一被人扔在了精神病院里的，大概是一年半前有人联系到我，告诉我她在那里，我找人再去查那个号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查到，我只能将信将疑的去了，但也真的和那人说的一样，我见到了顾一，她浑身是伤，脸上身上都是伤，还不让任何人靠近，伤口溃烂到有蝇虫在上面蠕动，医生说她曾经被人虐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还被注射过大量的安定药剂，我找了很多医院，和专业的医生，他们的建议都是让顾一先静养，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林虞的耳朵里皆是嗡鸣，后面的话，再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林虞，你还好吗？”陈教授知道两人的事情，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学生，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带出师的，但是真的视如己出。
　　“老师，那后来呢，她为什么突然来江城？”
　　“唉，她，说她，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见你。”
　　“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林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不，是很急切。
　　“你别急，不是那个意思，她选择接受MECT治疗，她会忘记伤痛，但同样可能会忘记和你之前的那些事情。”
　　“MECT，MRCT，”林虞口中呢喃，拿出手机百度，林虞脑子里的弦断了。
　　“老师，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林虞打断了还在电话那头说话的陈教授，起身，出门，发动车子，去找顾一。
　　一路从江城一路开车到京师，并没有看到有摩托车在高速上，从范晴那边要来的电话，拨过去也一直没有人接，A8的油门在林虞的脚下快被踩进油箱里了。
　　“嘟...嘟...嘟...”
　　“喂。”电话那头是被人扰梦的陈教授。
　　“老师，我是林虞，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哦，林虞啊，这么晚了怎么了。”
　　“我，我联系不上顾一，我知道她今天要回故宫去，能不能麻烦您和陈馆长那边说一声，我想去她办公室里等她。”
　　“啊？你来京师了？现在这个点吗？哎呀这不好弄啊，故宫晚上闭馆之后是不让人进的，你要不然去顾一住的地方吧，我一会把地址和密码发给你吧。”
　　顾一回京师后，吃穿住行都是陈教授安排的，但是因为顾一的抗拒，所以并没有住在一起。
　　“嗯，也行，那谢谢老师了，这么晚了真的很抱歉。”
　　“哎呀，没事，我年纪大了觉少。”
　　“那您继续休息吧，我不打扰您了。”
　　“好。”
　　“叮。”
　　微信上收到了陈教授发来的地址【安南小区3-6-601，密码是970018】
　　97是林虞的出生年份，00是顾一的出生年份，而18是她们相恋那一年的年份。
　　“咚咚......”林虞先敲了门，仔细的听屋里没有动静。
　　这是个老小区，隔音应该没有很好，怕打扰到别人，林虞就直接输了密码。
　　“叮~欢迎回家。”
　　入室一片黑暗，连外面的一丝月光都没有透进来，像个黑色的匣子，林虞在玄关处摸索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电灯的开关，只能先用手机照明。
　　“啊？”
　　这是林虞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是震惊，是迷茫，是无措，客厅的推拉门上被黑色的卡纸贴住，挡住了所有能透进来的光影，没有沙发，没有餐桌，只有画架，颜料，画笔，雕刻台，还有满墙的自己，有素描的，水彩的，速写的，油画的，各种各样的画法，角度，但都是她，曾经的她。林虞拉开了画架旁的落地灯，橘黄的灯光洒下，让林虞能仔细的抚摸顾一对她同样是思念与爱意。
　　画纸被一张张翻看，轻抚，时间也在指尖缓缓流淌。
　　“叮~欢迎回家。”
　　电子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顾一看到站在落地灯前的林虞，伴随着头盔摔落在底板上的声音，顾一惨笑一声：
　　“呵，看来又严重了。”
　　橘色的灯光映射在林虞月白色的旗袍上，是那么的不可方物，让人动情，顾一看着她，然后一步一步踩着林虞的心尖站立到她面前，顾一的手轻轻的托在了林虞的腰间，然后低头含住了怀中人的双唇，林虞没有反抗，动情的抬起双臂勾住了顾一的脖子，两个人五公分的身高差，让彼此都很舒服，只需要微微抬头，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轻吻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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