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寻》

　　“这人嘴唇微张，脸上带笑，恐怕是在极度欢愉的情况下死去的。”
　　“难道那妖专行此道？”
　　付寻竹回想起昨夜那女子红色抹额，又看着尸体那诡异的笑容。
　　“平溪有物女，水尽则女现。”
　　“物女？可这物女本就不是什么大妖，以村长的实力不应该察觉不到。难道……”周小小恍然大悟，“村长也是妖！？”
　　“罗大嫂不是说过，村长曾在道盟，难道道盟也收妖了？”
　　“这不可能。那村长为何要纵容这妖怪？”
　　“若我知道，我们就不用在这调查了。”付寻竹翻看这尸体，“不过你竟然知道物女。”
　　“也只是听人提起过，江南一带曾出现过此妖。”
　　“周小小。”
　　“干什么？”
　　付寻竹起身，缓缓走到一边，背过身。
　　“你掀开他的衣服。”
　　周小小一边掀衣服一边吐槽。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付寻竹！”周小小被惊得后退几步，“快看！等等，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故意让我看！”
　　果然是这样。付寻竹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看着尸体心口那块窟窿。刚才摸索的时候便发现那里缺失了一块，没想到这妖如此残忍。
　　“物女本以吸食阳气来修炼，可这次——”
　　“二位兄弟，怎么到这里来了？”村长不知何时站在了桥头。
　　“村长。这不是好奇嘛，来看看。”
　　村长走近，打量这二人的神色。
　　“看来，你们是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等待着下文。
　　“我本不想让你们两个外乡人知晓，毕竟是我们村子的丑闻。三年前这条河里便出现了物女，我不想让村民恐慌，打算偷偷解决此事。但任何法术都伤不了她，我也只能严禁村民在夜晚出门，可总有些人不听话。唉。”
　　“那为什么不搬走？”
　　“搬走？说的倒是轻巧。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靠山吃山了几辈子，说走就是能走的？我尚且不舍，何况他们。”
　　“那为什么不能请人来除妖？”
　　“我说过，任何法术都伤不了她。”
　　周小小看着阳光下闪着金光的河水，忽生一计。
　　“若我们有办法呢？”
　　村长的眉头皱了一下，握着拐杖的手却越发用力。
　　“小娃娃，莫要逞能。”
　　“我周小小从不说大话。”周小小撑着付寻竹的肩膀，“作为交换，你要找到他的那把弓，如何？”
　　村长大笑起来，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是自信。
　　“我知道那把弓是你们自己藏的。不过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便给你们三天。若三天之内你们还未解决此事，我便亲自送你们出村。”
　　直到村长走远，付寻竹才将伤口处的法术散去。
　　“我说过，他没那么好骗。”
　　“那又如何，至少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待三天。”
　　“你真有办法？”
　　“没有。”周小小心情复杂地为商人整理好衣服，“但我知道你一定有。”
　　“你还真信任我。”
　　“我都是你托付后背的人了，我自然也信你。”
　　“我什么时候——”
　　回想起自己刚才换纱布时的场景，付寻竹确实无话反驳。这人还真的，单纯。
　　“物女并不能直接避开法术伤害，所以昨晚我们攻击的只是个虚影，恐怕村长也是受困于此。据说，物女常在夜色中与壮年男丁交合。”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她交合之时动手？”
　　“不错。”
　　周小小一脸为难，这不好吧。
　　——
　　是夜，两人又爬上了那棵大树。
　　“这天都快亮了，她怎么还没来收这尸体，难不成拿走尸体的另有此人？”
　　“又或许是那晚的一箭让她有所防备。”
　　鸡鸣声此起彼伏，村中的屋子渐渐亮了起来。不久便有人扛着锄头过桥，看见依然在桥上的尸体，腿一下软了，锄头当一声砸在地上。
　　“村长，村长！不得了了！”
　　周小小困得直打哈欠：“还等？”
　　“走吧，她不会出现了。你一个修仙之人怎么困成这样？”
　　“修仙之人也是人。”
　　两人走在小巷之间，周小小弓着背，无精打采地跟在付寻竹后面，恍惚间撞到一老婆婆。
　　“没事吧婆婆？我这没注意，对不住。”
　　“没事。”
　　周小小扶着她，看着眼前和蔼地老太太，有些错愕。
　　“婆婆，这是要去哪？”
　　“听村里人说桥上出事了，我去看看。人嘛，爱看热闹。你们去吗？”
　　“啊，不去了婆婆，我们忙着回去呢。走了，你慢着点。”
　　周小小紧紧凑着付寻竹，压低声音。
　　“付寻竹。”
　　“嗯。”
　　“这老太太内力深厚。”
　　付寻竹笑了笑：“看来着村子里的秘密，还很多啊。”
　　“但罗大嫂不是提过，这村子里只是村长一位修仙者吗？”
　　“他们本就有意隐藏，这些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的确。我之前还怀疑村长，但是现在他如此爽快地答应让我们调查此事，难道真是我多想了？”
　　“依那晚来看，会武功的绝不止这二人，那这事也绝不止这么简单。”
　　“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这什么眼神？”
　　一路上，周小小嘴没停下来。突然的安静让付寻竹停住脚。
　　“怎么了？”
　　周小小看着一侧杂乱的小巷子。
　　“好像看见一条熟悉的狗。”
　　“那你狗缘还挺好的。”
　　“……说正经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短时间内物女恐怕不会轻易出现。”
　　“罗大嫂说他们带回来的尸体也不见了，那今晚就守着尸体。”
　　“还守？那我们刚才走什么啊，他们把尸体放哪还不知道呢。走走走，回去。”
　　“急什么。那是个商人，无亲无故的，除了山上还能丢哪。”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聪明啊！——什么眼神？”
　　“你先休息，我去村子里转一转。”
　　“你这还有伤呢，瞎跑什么。”
　　“那你和我一起去？”
　　“这伤也不是什么大伤，靠着我的琼露好得可快了，只要你不乱来，自保肯定没问题。你去吧，我先睡一觉。”
　　付寻竹冷哼一声，往村长家走。周小小走了几步，纠结地倒了回来。
　　“你小心一点啊！”
　　回到房间，周小小立马运功，压抑着胸口躁动的内力。从两年前开始，体内的内力总是不时躁动，像是蚂蚁噬咬般，久久不散。难道是被吴老头打多了，气的？
　　——
　　“周小小，周小小，周小小！你还真是能睡。”
　　周小小迷迷糊糊地，眼睛还没有睁开，却麻溜地收拾起来。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是你睡得和死猪一样。”
　　“是不是下雨了？还没睡的时候就闻着雨味了。”
　　“鼻子这么灵？难怪你狗缘好呢。”
　　“你去过村长家了？”
　　“村长家附近有结界。相似的灵力波动，这村子里，一共有四处。”
　　“难道就是那晚的几人？”
　　“走吧，先解决眼前的事。”
　　周小小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心里莫名烦躁。都这天气了，还要去运尸体吗，这妖也真是不辞辛苦。付寻竹也是一脸苦样，最烦衣服弄脏了。
　　“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她杀了人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尸体，可偏偏要让尸体摆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像是要告诉所有人一样。最可疑的还是这尸体缺失的心脏，物女要心脏有何用处？”
　　“既然杀人与偷心如此矛盾，有没有可能这两件事，就是两个人所为？”
　　周小小随口答道，可这一答，两人都有了些头绪。是啊，谁说两件事一定是一个人所为。
　　“既然三年间的尸体都逃不过消失的命运，那凶手也不会轻易的在这一次改变。是人是妖，一会儿便清楚了。”
　　雨越下越大，两人借助着林间地势快速上山，繁密的植被掩饰着两人的身影。已至山腰，一阵脚步声引起付寻竹的注意。只见一个身着斗篷的矮人正扛着商人的尸体飞奔在小径上，付寻竹赶忙招呼周小小跟上。
　　斗篷人似乎察觉到被跟踪，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在山间穿梭起来。
　　“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周小小拽着付寻竹，一看他黑着的脸色，想说的话咽下肚。忘记他的弓箭被自己封起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林间的枝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长剑出鞘，剑光斩断前行方向的树木，周小小一个飞身，手中长剑寒光闪烁，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寒芒，拦截住了斗篷人的去路。那人也被迫停下脚步，宽大的帽檐和密集的雨丝将他的面容模糊。面对周小小的阻拦，斗篷人并不出手，只是一味地闪躲腾挪。他身形鬼魅，在雨幕与树林间穿梭，与雨夜融为一体，每一次躲闪都恰到好处，避开周小小的攻势，但速度也越来越慢。
　　遛我呢。
　　周小小只想速战速决，手臂转动间，无数剑影纷飞，落在斗篷人的身处。后者体力已然下降，在一阵急速地躲避后，终于出现了失误。眼见剑影就要击中，地上的落叶被一股灵力汇聚而飘飞，正正为斗篷人当下攻击。
　　“嘘——”
　　口哨声急促而洪亮。周小小回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已经掐住了付寻竹的喉咙。
　　“你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周小小见状，剑尖一转，毫不犹豫地对准黑衣人。趁着周小小分神之际，斗篷人脚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一伙的是吧。我都放他走了，你还不放？”
　　黑衣人自知目的已达到，正犹豫放人时，付寻竹拔下簪子往身后一刺。黑衣人吃痛，将人推向周小小同时手掌汇聚灵力，在付寻竹后背重击一掌，飞身离开。付寻竹在脱身的瞬间夺过周小小的剑，手臂一挥，直直飞向黑衣人。
　　“去追——咳咳——咳——”
　　没等付寻竹说完，周小小便追了上去。
　　湿软的泥土上，鲜血顺着水迹流淌。周小小看着那条插着自己剑的断腿，有些犯恶心。这剑能不要了吗……
　　“这人对自己也真够狠的。”
　　付寻竹赶到，看见这一幕也由衷感叹。周小小看着他仍然涨红的脸和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手印，默默感慨，你对自己也挺狠的。
　　“当你的箭使呢？”
　　周小小拔出自己的剑放在一旁，任雨水冲刷上面的鲜血，自己则蹲下仔仔细细检查了断腿。付寻竹侧身，不愿看见。
　　“这本来就是剑。”
　　“走吧，我知道怎么找这两人了。”
　　雨渐渐小了，天色却更加昏暗。
　　回去的路上付寻竹一直没什么情绪，若今天自己没有被偷袭，事情或许会顺利得多。心里想着事情，走了很久才发现周小小一直在打量自己。
　　“看什么？”
　　“你睡觉都不会取那根簪子的，刚才居然直接就扔了。”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我还在想啊，这戏本里不都是取了簪子就变成女子吗？”
　　付寻竹嘴角一抽，脚下步子加快。
　　“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欸，你生什么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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