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夜未眠

　　A市第三附属中学，午后
　　“来，趁着还有几分钟上自习，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高二（1）班班主任推开门，带着两位陌生面孔走进教室，“这位是你们16届学长，肖崇，目前在读研，正在进行一项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调研，今天特意回母校，希望大家配合。”
　　“这位学长当年学习也很优秀，感兴趣的同学课后可以请教学习经验。”
　　教室内响起一阵掌声。
　　肖崇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着开口：“大家好，我叫肖崇，就是过来做个调研……会在图书馆一楼设点，欢迎愿意参与的同学来聊一聊。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困扰也可以找我聊聊。”
　　他的语气有些不自在，眼神尴尬地瞟向班主任示意自己已经讲完了。一旁戴着口罩的徐迎则低头偷笑。
　　“好了，大家可以继续学习了。”班主任转身带着肖崇和徐迎向门外走去。
　　“杨老师，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事，举手之劳。”班主任拍了拍肖崇的肩：“有空来办公室坐坐，你们那一届，可是让老师骄傲了好几年呢。”
　　肖崇与老师寒暄几句分别后，徐迎侧头笑着看他：“没想到你还真是‘老学长’，嗯～我们的心理学研究生～，还挺能演。”
　　“那当然。”肖崇眯起眼望向教学楼，不禁有些感慨，“一晃毕业快十年了，连那会儿新栽的槐树都这么高了。”
　　“老师竟然还能记得你，也是够厉害的。”徐迎对着肖崇竖起大拇指。
　　“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纸人说相声’的笑话吗？”肖崇表情无奈地摊摊手。“就是那次之后，我在全校都出了名，大家都传我神神叨叨‘装神弄鬼’，□□都是‘算’出来的。”
　　“哈哈哈……”徐迎忍不住笑出声。
　　***
　　当天下午，图书馆一楼
　　一张折叠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心理测评问卷、几本心理手册，还有一个放有小礼品的透明盒子。
　　白板上手绘醒目的字样：
　　“青少年心理调研志愿访谈——A市三附中站”
　　随着放学铃响，有学生陆续从图书馆前经过，有人停下脚步，有人瞥一眼就走。
　　“来一份问卷吧，答完可以抽奖。”徐迎笑着递上一张，“不记名的，放心填写。”
　　“真不用填名字？”一个女生迟疑地问。
　　“匿名问卷，我们只采集心理状态数据。”肖崇在一旁补充。
　　第一位学生动笔后，很快，桌前就聚集起几名对“抽奖”感兴趣的学生。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男生填完问卷，准备离开时，徐迎顺口问道：“你是高二（1）班的吧？”
　　“对啊，学长今天来我们班讲过话。”
　　“我们在做青少年压力对学业成绩影响的相关访谈，发现你们班有位‘被提及率’很高的同学。”肖崇笑着道，“沈霁，听说很厉害？”
　　男生点点头：“她确实很厉害，成绩总在年级前三。人也反差很大，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冷很有距离感，但实则人很热情。”
　　“那她在班里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吧，跟谁都能说上几句，也没什么矛盾，再加上学习好还平易近人，喜欢她的同学挺多的应该。”
　　“那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跟她交集不太多，大家平时基本上只跟周围人玩。”
　　说罢，男生拿过心理册子和奖品匆匆忙忙走掉了。但后面排队的同学里有人接过话头。
　　“我知道我知道，沈霁最近压力应该挺大的，她这几天都没来学校，老师说她生病请假了。”
　　“你为什么会认为她压力大？”徐迎故作疑惑道。
　　“当然是因为一个人了，她最近很奇怪，老是盯着沈霁看，换我要是被人这样阴恻恻的盯着，压力肯定也得大。”女生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膀。
　　“你说的是谁？”徐迎接着问。
　　“林舒啊，学习也挺好的，她啊……就很奇怪，很高冷，她以前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跟大家过多交流，学习特别的刻苦，早上永远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但前不久有段时间她好像……变了。”
　　肖崇和徐迎听到林舒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一怔，林舒！怎么是她？
　　“变了？”肖崇继续追问，“什么意思？”
　　“她有的时候老是上课发呆，直勾勾的盯着沈霁看，要不就是一直睡觉，老师来了说她都不听。可过几天她又不停的学习，嘴里一直重复‘不够了时间不够了’，特别急迫的样子。”女生一脸不忍，欲言又止，“虽然大家学习压力都挺大，可像她这样的我真的第一次见，好怕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另一个接口：“而且她有时候会在走廊盯着镜子看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嘴里念念有词。有人说她照镜子照出精神病来了。”
　　“那她这个状态持续多久了你们知道吗？”
　　“大概一个月？两个月？记不清了，反正她现在又变正常了。”
　　“你们老师知道吗？”
　　“估计知道一点，有一次叫过她妈，可她妈来了之后直接在班上说班主任危言耸听，影响她家小孩学习，闹得班主任当场下不来台。你说她妈妈都这样，只要她成绩不下降，谁有心思继续管这些？”
　　“那她变正常了又是怎么回事？”
　　“就又像个正常人了嘛……”
　　徐迎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
　　“所以她们俩可能很适合成为你们的调研对象。”几个女生说完看了看对方瘪嘴无奈道。
　　肖崇和徐迎对视几眼，趁着几个女生要走之际，徐迎果断上前拦下她们。
　　“几位同学，我们觉得沈霁和林舒的确很适合成为我们的研究对象，所以你们还知道些什么吗？我请你们吃东西。拜托你们帮帮忙了。”徐迎一脸诚恳，肖崇站起身在一旁收拾起桌子。
　　“嗯……那就谢谢学长学姐。”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位女生似乎对聊起这些“八卦”十分感兴趣，以及不太好意思拒绝徐迎诚恳的请求，便同意了下来。
　　***
　　图书馆二楼静区
　　几名女生被徐迎请来，围坐在角落的桌前。她们一边喝奶茶一边东张西望，气氛兴奋中透着些微忐忑。
　　徐迎给她们每人倒了水，“刚才在楼下你们提到了沈霁又提到了林舒，那你们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我听说，好像林舒爸爸跟沈霁的妈……有点事。”一个女生咬着吸管，“而且林舒爸爸好像就因为这个跳楼自杀了。”
　　“什么事？”徐迎声音压得极低。
　　另一个女生立刻捂嘴：“哎呀，她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来做调查的早就清楚了。”
　　“就……那种事啊。”
　　“你们确定？”
　　“反正这件事儿基本上人尽皆知了，无风不起浪嘛。”咬着吸管的女生一脸鄙夷，接着又讲道:“林舒和沈霁应该因为这个不太对付。有一次，有同学讲这个的时候不小心被沈霁听到了，又恰巧林舒这个时候从楼梯口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火药味十足，沈霁上去跟林舒说什么‘你如果讨厌我，直说就行，没必要用这种眼神’，林舒都愣住了。我猜沈霁可能以为这些丑事是林舒故意抖出去的，所以就生气了。”
　　“你们说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啊，不过就她妈妈那种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啊……”女生露出不屑的表情。
　　“对，说起这个最针锋相对的不应该是上次那个‘读后感’事件吗？”旁边一个女生用脚撞了撞咬吸管的女生。
　　“林舒写了一篇《局外人》的读后感，说什么‘某人的血脉就是原罪，但她却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冷静又张扬。’这太明显了，这不就是在点沈霁嘛。我差点以为她俩要掐起来。”
　　“还有一次，暴雨天，校门前积水，几个男生嘲笑欺负沈霁是小三的女儿，还把水踢到她身上，林舒当时就在旁边撑着伞冷冷的看着，谁知道那几个男生是不是林舒找来教训沈霁的。”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讲的津津有味，好不热闹，肖崇和徐迎插不上话，听了大概，这一整天总算没有白跑，好歹不算一无所获。
　　***
　　傍晚
　　天色黯淡，放学的人流早已散去，同学们陆陆续续返回教室上晚自习。教学楼门口的路灯像是蒙了一层旧玻璃，发出微弱的黄光。
　　徐迎咬着吸管和肖崇走在校园小道上，已经喝光的奶茶只剩冰渣：“今天这几个人说的都好细节，不像是完全空穴来风的谣言。”
　　“你没发现上学时候学生和老师都各自有独立的信息圈吗。”肖崇一边翻看录音笔里的内容，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很多学生间存在着‘隐性霸凌’，尤其是到了高中，他们学会了隐藏，比起明目张胆，会更加隐晦。但很多老师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或者低估了这种‘恶意’，少部分选择了漠视。这些学生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可以肯定的是——沈霁的处境，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
　　“我们之前问过阿婆，可她并没有提到过关于沈霁妈妈的事情，只表露过她和沈霁父亲关系恶劣，连带着很讨厌沈霁，甚至说她是‘怪物’，所以决绝的抛弃了她。”徐迎内心不忍。“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个孩子，在经历了家庭和学校的双重打击下，被镜灵趁虚而入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不过没想到的是，林舒和沈霁竟然有这层关系。”
　　“如果你那天看到的是真的，那么到现在镜灵口中的‘她’是谁或许已经不言而喻。”肖崇转头看向徐迎。“而且，她们的关系可能不单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二人一路走出校门，驾车离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