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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神
二丫歪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想要的回应。
她有些急了,声音带着颤抖:“我很乖的,我会劈柴烧饭,会洗衣种地……”
像是怕赵真仪看到她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嫌弃她,不再管她,她一股脑地数着自己的作用。
赵真仪瞧见二丫攥紧衣角的手,逐渐泛起红,终是软了神色。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方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脏污,底下白净的笑脸逐渐露出。随后又将她的小手牵出来仔细擦拭,待擦完,那方帕早已被黑水染的乌黑。
赵真仪将帕子丢掷一旁,目光转向身侧三具躯壳:“这些是你什么人?”
二丫伸手指了指:“这是爹,这是娘,这是兄长。”
赵真仪顺着躯壳瞥了一眼,又顺着线望向上方牵的魂。
此时那三人的魂魄正对着二丫怒骂,言辞不堪入耳。
赵真仪嫌吵,抬手给三个魂下了个禁言咒,这才收回视线:“你为什么要捅他们?”
二丫低下头,小声道:“二丫……不喜欢他们。他们总割我的肉,二丫痛。”
赵真仪想起第一次见到二丫时,她胳膊上一层盖一层的疤痕。心里已经推测到了七八分,却还是忍不住问:“总割?多久割一次?割哪里?”
二丫点了点下巴,语气平静的说:“每日都割,哪里都割。”
赵真仪的心直直沉到了低,暗骂了一句畜生。
二丫见他又不说话了,不安的蹙起眉头:“二丫做错了吗?”
赵真仪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二丫做的很对。”
许初在二丫身体里翻了个白眼,净教些不好的。
赵真仪,自然而然的牵着二丫准备离开这里。
而下一刻,他便隐隐觉得不对,双指探上二丫的眉心。
二丫疑惑的歪着小脑袋,眼里全是茫然。
赵真仪缓缓收回手,神色凝重的将二丫牵至一处干净的空地。
随后蹲下身,双手放在二丫的肩膀上,平视着:“除了你,还有别人被割肉吃吗?”
二丫嘟哝着:“嗯……每家都吃。”
赵真仪声音放得很轻:“为什么要割肉吃?”
二丫揪着自己的衣角:“大家都很饿,要吃肉……罗大仙说穗秋神也要吃肉。”
“穗秋神?”赵真仪眸光一沉,转而又问:“在哪里?”
二丫感觉肩膀上的力道渐重,皱了皱眉:“……每家都有,我家也有。”
赵真仪瞧见她痛楚的皱眉,这才反应过来松了手上的力:“带我去你家看看,好吗?”
二丫乖巧道:“好。”
赵真仪随着二丫走进那间破旧的泥屋。
一进门,左侧赫然摆着一张红木供桌,桌上立着一座诡异的木雕像,供盘里还有干涸的血渍。
赵真仪脸色骤寒,罕见的出现厉色,他抽出佩剑,干净利落的直刺木雕胸口。
那木雕竟像活物一般发出数道尖锐嘶鸣,眼眶中淌下两道血泪。倏然,剑尖没入的地方开始龟裂,裂纹眨眼间遍布整个木雕。
只听“碰”的一声,木雕便炸开成数个残块。
二丫看着碎裂的木雕,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她“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呼吸渐渐困难。
赵真仪立即上前扶住二丫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双指把上她的脉搏。
待仔细查看二丫的状况后,他怒骂了一句:“什么阴间玩意。”
许初此刻虽说看不到二丫是个什么情况,但从赵真仪铁青的脸色判断,二丫恐怕跟那座雕像有着某种联系。
此刻,木像碎了,她便遭到了反噬。
很快,二丫便双目血红一片,浓稠的黑气自她的胸口迸发而出。
许初能感觉到二丫身体的昏沉和意识混乱,脑中像是有很多诡异的、忽远忽近的声音在鬼哭狼嚎。
突然,那数道声音像是找到了出口,从二丫的嘴中发出。
声音逐渐化作实质的力量,将赵真仪猛地轰出屋外。待他折回来的时候,二丫身上的黑气已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窜了出去。
赵真仪贴了个符在二丫额头,下一刻便追着黑气,疾驰而去。
待他走了一盏茶,二丫便挣扎着起了身,她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撕了额头上的符。
浑浑噩噩地踉跄着走,这一路,她都沿途攥着那些躯壳上的细线,走村头时,她手中已经攥满了线。
许初清晰地听见,二丫的脑海中始终回响着一个蛊惑的声音:“你不是恨他们吗?将他们带给我。”
最后,二丫将细线紧紧拧成了一股,打了个死结,随后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都该死,都去死,你们都别想逃走!”
许初也不知道二丫在对谁说话,只见她胸口那个印记在此刻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待红光散去,空中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而二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后面的事,随着二丫陷入昏暗,许初的感知也变得模糊。
待她重新恢复意识,已是白日。
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光,这才发现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居然从幻境中回来了。
许初环顾四周,自己仍站在村头,就在她原先的位置。
现在再看这个村落,她竟觉得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悉,就好像她真的是二丫,真切的在这里生活过。
也不知道那诡异的红光、消失的魂魄,以及赵真仪最后追的那缕黑气究竟是什么?
槐树下的老妪这会儿正直勾勾盯着许初,干裂的嘴唇不停颤动:“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许初弯下腰,温和地笑问:“婆婆,什么回来了?”
看见她的笑,老妪浑浊的瞳孔一缩,猛地抖动着身子:“索命来了……又来索命了……”
许初听的云里雾里,几番询问下,老妪却只是反复念叨着“回来了”和“索命来了”,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便不想在这耽搁,正要转身往村子里去,突然被死死抓住了手腕。
许初又回过头,只见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禁锢在她手腕上。
老妪的指甲缝里嵌着污黑的泥垢,还沾着些暗红的血痂。
而让许初惊讶的是,老妪的力气大的离谱,让她一时抽不出手。
她自许平日里虽偶尔懈怠练功,但修行至今,她的力气尚可一拳碎石,怎么会连一个孱弱老妪的钳制都挣不脱?
手腕被捏的生疼,像是要把她折断。
许初轻蹙着眉心,却仍保持着笑:“怎么了婆婆,还有什么事吗?”
老妪嘶哑着嗓子,目光沉沉:“你不许走,放我出去……”
许初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
老妪的神情变得癫狂,她说着话便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就是你,放我出去!”
许初另一只空的手扯出一张符,精准定在老妪的眉心,这才得以逃出禁锢。
下一刻,她便足尖轻点后撤几步,眼瞧着老妪双目浸满血红,枯瘦的身躯剧烈颤抖,像是要挣开符的限制,只不过在符的限制下,老妪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这已经不是什么鬼魂了,是恶鬼相。
一般引渡鬼魂只需了却他生前的执念,譬如:生前饿死,死后饱餐一顿;生前尸横野外,便带他回归故里;
而恶鬼就不一样了,恶鬼早已忘记生前事,迷失本性,只剩满身怨恨,他们具备强烈的攻击性,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遇到恶鬼,最好顺着它残存的意识来行动,尽量不要激怒它。
许初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独自降服恶鬼,只能将其止住行动,待其他阴吏来共同商议。
她没敢在这里逗留,凭借先前看见的幻象,缓步前进。
沿途还能见着不少先前幻象里的村民,只不过此刻全部化作恶鬼,双目赤红着注视着她,那些阴冷的视线随着她的脚步移动,却意外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路上也没见着其他阴吏,许初的心里越发不安。
直到熟悉的破旧泥屋,许初停下了脚步,她侧过头望了过去。院门与正门都敞开着,刘春明正倚着木门,朝她招着手。
看着刘春明咧开的嘴角,许初紧了紧手中的符纸,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这才迈着步子走过去。
“回来了?”刘春明微抬下巴,朝许初眯了眯眼。
这话听的许初摸不着头,她警惕心神,试探性的回了个单字:“嗯。”
刘春明自顾自的笑着,一手拍上许初的后背,她的手很冷,几乎没有温度。拍的许初心里直发毛,却又不敢表现分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春明说着,就将许初推着进了屋。
推的力道也很大,许初几乎是被推着走进去的。
虽然外面的温度已经够阴冷了,可这屋子就宛若进了冰窖一般,饶是身体强健的许初,也不由得打起了冷战。
就在许初和刘春明相继进屋的瞬间,身后的门便兀自阖上。
许初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而同时,她背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望去的时候身后刘春明不见了。
许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符,脸色有些难看。
她被关起来了。
意识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忽然祈祷起来,赵真仪这个不靠谱的,这次能不能靠谱点,快点来捞她。
人就是这样的,哪怕平时嘴上说着不待见,不喜欢。可在遇到危险时,却又总会下意识的去找那个最依赖的人。
虽是白日,但二丫家的泥屋正厅并没有窗户,此时门关上,便黑压压的。
但许初总觉得自己被什么阴冷的视线盯着。
她转身看向供桌的方向,木像居然还在,此时正燃着三柱香。
那是这个厅堂唯一的光,火光照着木像的脸更显扭曲诡异。
而这一看,许初便觉得更不对了,她的身体动不了了。
浑身上下都被无形的禁锢定在这里,更糟的是,她感到背后有什么湿冷的东西攀上她的肩头,随后便只觉喉咙被人轻轻握住。
“你以为,有阴吏的庇护,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许初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吹着冷气。
“穗秋神?”许初下意识的问。
“当初可是你求我的,用完就想摆脱我?未免太无情了。”穗秋神的声音如鬼魅,忽远忽近,听的许初越发疑惑。
许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求过你?”
穗秋神:“……嗯?”
穗秋神疑虑片刻,许初就感觉面前站着一个黑影,说是黑影,是因为它没有任何五官或者是身体部位,只是漆黑一片。
黑漆漆的手按上许初的胸口,猛地,她的胸口发出刺目的红光。
胸口发烫,头痛欲裂,许初额头沁出了细汗:“你……在干什么?”
穗秋神笑出了冷音:“睡一觉吧,睡一觉吧我的孩子。”
这话如同咒语,许初当即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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