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契

　　“来，喝口茶。”

　　沈妈将两人带进32号的房子里，把小儿子交给保姆，坐在客厅和他们聊天。

　　看着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儿，沈妈心里感慨万千，这么多年她们母女明明离得很近，却只能用电话和信件沟通。不是她不愿意见面，而是她和沈父有约定不能过多的打扰他们生活。

　　何况很多时候，是大女儿不愿意看到她。

　　或许这次前来是因为不久前她寄的那封信，她将视线转到女儿旁边的金发外国男人，开口问道：“这位是……”

　　“你男朋友？”

　　噗！

　　正端起茶杯喝水的两人不约而同被沈妈的话震惊到，差一点就要失态。

　　罗伊赶紧放下茶杯为自己辩解：“阿姨你好，我是沈渔的同学，刚巧过来办事，就顺便拜访一下。”

　　沈妈笑着喝了口茶，“你中文还挺好的。”

　　心里暗自还加了句：这男孩长相倒是配得上我家小渔，衣服品味不错，家境看来也凑合。

　　坐了一会儿沈渔问起正事，“妈妈，你……多久离开国内？”

　　“大后天的飞机，妈妈记得你是下周的生日，但是我和你周叔预约的移民登记不能在推迟了。等妈妈明年回来再和你一起过。”

　　本来想试着挽留母亲多待几天，听到这些沈渔明白再说其他的事情已经无济于事了。

　　好在她原本也没有期望太多，否则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沈渔从兜里掏出那张画，摆在桌子上，“妈妈，你记得这个东西吗？小时侯你给外婆的。”

　　沈妈接过画，看清楚内容后瞳孔猛的一缩，“啊”的一声尖叫将纸扔到地上，神色害怕极了，冲沈渔厉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个东西不准再问我了吗！”

　　她站起身，手指猛的抓住沙发，一瞬间气息像是换了个人。

　　罗伊和沈渔对视一眼，都明白沈妈肯定藏着关于这东西的秘密。

　　“妈妈你怎么啦？”

　　一道稚嫩的孩童声传出，原来是小儿子站在门口，沈妈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吓到孩子，深呼一口气，费力扯出一个笑容，“妈妈没事，你进去跟阿姨玩吧，妈妈跟姐姐说完事情就跟你一起去玩小火车好不好？”

　　“好哦！”得到满意答复的小家伙一蹦一跳的回到房间去了。

　　沈渔的眼神略微暗淡几分，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外婆的事情上。

　　“妈妈，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还要瞒着我吗？”

　　沈渔站在沈妈身后掷地有声，“我知道你和爸爸都有事情瞒着我，尤其外婆去世后，外婆溺水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要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沈妈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但就像她离开沈渔的那天，她意识到这孩子的命运不是自己能改变的，她不得不说出那个憋在她心中无数年的问题，以至于这些年都因为这件事情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轻声说：“小渔，如果我告诉你，你外婆的死因和你有关系你还想知道吗？”

　　沈渔沉默不语，然后毅然的点点头，眼神坚定，她不会做那个逃避的人。

　　“请告诉我。”

　　沈妈看了眼罗伊，犹如放弃了那层盔甲，“小渔跟我来书房，你朋友先留在这里吧。”

　　接着沈渔交代了罗伊几句，并保证会把“情报”分享给他，这才跟着沈妈进了书房。

　　“你长大了我的小渔。”

　　窗外的天气，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像她当下的心情格外潮湿和复杂。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去水族馆跟鱼说话吗？”

　　沈渔点点头。

　　“好几次你都是去完那边就开始生病，你一生病就把我和你爸折腾的够呛，嘴里还不停念叨想去水族馆，可把我俩气得不轻。

　　“十年前，你在妈妈……也就是你外婆老家，又跑到海边上跟你的小鱼玩，结果不小心溺水了。那还是个冬天，你外婆脱了衣服就下去救你，你是没事了，可你外婆的身体哪里受得了那么冰的水，回来就一直高烧。

　　“当时医院的人也束手无策。你爸那个时候跑到深圳打工，我要同时照顾你和你外婆两个人，实在是太累了。”

　　说到这里沈妈忍不住轻声啜泣，回忆起那段日子实在是太难熬，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出现，让她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忽然有一天，有个男人把这个东西给了我们。说可以把你那些乱七糟八的问题改掉，还可以把你外婆的病治好。从小我们就知道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也是我急病乱投医，所以……我就收了这个东西。”

　　“男人？是谁？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沈渔想要知道更多信息。

　　难道是罗伊家族里的人？

　　沈妈迟疑半晌，低声说道：“关于这个男人的长相好像在我脑海里抹去了，我明明记得我跟他见过好几次，但我就是描述不出来他长什么样子。"

　　过了良久，沈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沈渔，“孩子，你说这世界真的有神么？”

　　随即她又摇摇头，接着说道：“这个东西原本是给你用的，你那天看到我给你外婆，也是因为你外婆想要帮你试一下，当时……妈妈说……”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沈妈的肩膀抖的更厉害了，声线满是颤抖，“妈妈……她想要替你先用下，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看看是否有危险……可是当你外婆戴上那东西后，却怎么也摘不下来……

　　“都怪我，不应该拿给她看的……就在她戴上后没一会儿她的烧就退了，神奇的是你也没有整天都往海边跑了，就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准备去找那个男人问他怎么把这个东西摘下来的时候又赶上你爸爸那边出了车祸，我不得将你留在家里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就发现你外婆已经……”

　　沈妈哭的泣不成声，她第一次向女儿讲述这段往事，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展示在女儿面前，为了保护女儿，她这些年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心里五味杂陈的沈渔不知如何安慰母亲，只能不停的给妈妈擦拭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妈妈，要怪就怪我。我真的……是个怪物……”

　　沈妈抓住沈渔的手，轻轻拍打着，“妈妈不准你这么说，我们家小渔可聪明着呢，而且无论怎么样，你要记住妈妈和爸爸永远都爱你。”

　　时隔多年沈渔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发生在外婆身上的一切原来都是因她而起。

　　她才不会自怨自艾，打起精神回握住妈妈的手。

　　她还有最后一个疑问，罗伊说的“灵洱”绝不会让人溺水身亡，那么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会让“灵洱”的作用失效，或者说——

　　“灵洱”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那这个给她母亲灵洱的男人又是谁？

　　如果这个有问题的“灵洱”本身是给她用的，倘若不是外婆帮她挡下这一灾，那么现在只怕埋在黄土里的人是她。

　　解决完一个问题，又出现新的人物，看来这件事情暂时无法告一段落。围绕着她的故事好像才执笔写下一个开头，她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去下一个副本。

　　窗外的雨声越演愈烈，偶尔还能听见楼上小男孩嬉笑的玩闹声。

　　沈渔就这样静静等着母亲宣泄完情绪，搀扶着妈妈去了楼上卧室，她边走边说：“妈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一切都很好。我相信外婆在天上也会为我们感到高兴。”

　　“哎，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外婆都会高兴。今晚就睡在这边吧，雨这么大，你们明天在走。”沈妈擦了擦眼泪。

　　沈渔笑着拒绝了，她不想留在这边，只能撒谎说：“我同学他家有人来接他，我要跟他着先去那边，他有点事需要我帮忙。”

　　沈妈微微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下一秒她听到女儿的问题，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妈妈，那个东西，你知道它现在在哪吗？”

　　……

　　另一边闲着都快睡着的罗伊终于等到沈渔，见沈妈没有下楼，着急问，“灵洱现在在哪里，你妈怎么没有说？”

　　沈渔一副我就知道这家伙会偷听的表情。

　　“等我们回去再说吧。”沈渔回答。

　　罗伊耸耸肩，“我让司机来门口接我们了，先回酒店吧。”

　　沈渔今天收获的信息彷佛比知道自己要当“海神继承人”都要来的可怕，前者只是个莫名的概念灌输到她头上，后者则切实影响到她身边的人。

　　打开大门，两人也不打伞，罗伊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沈渔和罗伊只能小跑回车上，可惜都没有逃脱被淋湿的命运。

　　好不容易坐上车，沈渔注意到司机前排挂着的日历。

　　下周日就是她的生日了。

　　她认真想了想，忽然打开车门准备出去，却被罗伊一把抓住，对方一脸困惑，“你要去哪？”

　　谁知沈渔反手就把人高马大的罗伊拉下了车。

　　“我再去问一个问题我们就走。”

　　罗伊：……

　　你问问题非要把我拉过去干嘛？心里是这么想，腿上还是老实跟着沈渔往外跑，贴心的把外套举起来给沈渔挡雨。

　　两人很快跑到别墅外面，沈渔冲着二楼母亲的房间大声呼喊：“妈妈！”

　　听到声响的沈妈打开窗户，阵阵狂风让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傻孩子，快进来啊！”

　　“妈妈，你可不可以陪我过完生日再走啊！”

　　原本打算下去接孩子的沈妈身体顿了顿，闭上眼睛痛苦的回答道：“对不起小渔，妈妈做不到。”

　　她已经为沈渔幸苦了十几年，明明这次她离幸福这么近，她……真的不想再放手了。

　　沈渔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妈妈已经为她承受了很多，但心脏还是像被揪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可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

　　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好的妈妈，你一定要幸福，我们就先回去了。”

　　罗伊搂住了沈渔的肩膀，表达他的安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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