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创作之声》的录制现场比陈默想象中更为专业。

　　他站在后台，透过幕布的缝隙观察舞台。灯光调试已经完成，观众正在入场，嗡嗡的交谈声与设备调试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熟悉的录制前氛围。

　　“陈老师，这是最终的台本。”节目助理匆匆递来一叠文件，“开场部分做了一些调整，增加了您与选手的互动环节。”

　　陈默快速浏览着修改的部分，点了点头：“没问题。”

　　杨珍走过来，低声提醒：“记住，自然流露就好。国内观众喜欢真实的反应，不要太拘谨，也不要过度表演。”

　　陈默微微一笑。在韩国娱乐圈摸爬滚打十五年，他早已熟悉镜头前的每一个细节。但这一次，他决定放下那些精心设计的面具，展现更为真实的一面。

　　“陈默前辈！”周屿从另一侧跑来，今天他穿着较为简约的黑色套装，少了几分偶像的浮夸，多了几分音乐人的沉稳，“听说今天您会点评我们的作品，我好紧张。”

　　“做你自己就好。”陈默拍拍他的肩膀，“音乐不需要太多技巧，真诚最重要。”

　　周屿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录制开始，灯光聚焦在主持人身上。陈默站在入场处，深吸一口气。当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时，他稳步走上舞台。

　　观众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微微鞠躬致意，在指定的位置坐下。这个环节设计得很巧妙——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评委，而是与选手们平起平坐的“创作导师”。

　　第一个表演的是一位民谣歌手，抱着木吉他唱着一首关于故乡的歌。陈默闭上眼睛聆听，在副歌部分不自觉地轻轻点头。表演结束后，其他评委都在讨论技巧和结构，只有陈默问了一个问题：

　　“这首歌是在哪里写的？”

　　歌手愣了一下：“在我老家，甘肃的一个小县城。”

　　“能听出来。”陈默微笑，“歌里有黄土高原的风声。”

　　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掌声。那个原本紧张的民谣歌手眼中闪着光，用力点头：“是的！我就是在一个起风的下午写的这首歌！”

　　接下来的几个表演，陈默的点评都出人意料地切入核心——不是技巧的分析，而是情感的共鸣。他能够听出歌曲背后的故事，感知创作者那一刻的心境。

　　轮到周屿所在的男团表演时，现场气氛明显热烈起来。粉丝的尖叫声几乎盖过了音乐前奏。这是一首典型的流行舞曲，编曲时尚，舞蹈整齐，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表演结束，其他评委纷纷称赞他们的舞台表现力和舞蹈整齐度。轮到陈默时，他沉默了片刻。

　　“舞蹈很整齐，音准也没问题。”他缓缓开口，“但我在你们的表演中，没有听到‘声音’。”

　　周屿和其他成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是唱歌的声音，而是属于你们自己的、独特的声音。”陈默继续解释，“技巧可以训练，舞步可以复制，但真正让人记住的，是那些无法被复制的特质。”

　　他站起身，走到舞台中央：“介意我演示一下吗？”

　　导演在台下示意继续，这不在台本之内，但显然是绝佳的节目亮点。

　　陈默让音响师播放刚才那首歌的伴奏，然后闭上眼睛静立数秒。当音乐响起时，他没有跳舞，而是静静地站着唱歌。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复杂的编舞，但他对歌曲的诠释却让同样的旋律焕发出完全不同的质感。

　　唱完一段后，他停下来，对周屿说：“现在，你用你的方式来唱这一句。”

　　周屿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话筒。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陈默鼓励的目光下，他渐渐放开，加入了自己对歌词的理解和处理。

　　“很好！”陈默点头，“这才是你的声音。不要被固定的唱法束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表达。”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周屿和团员们深深鞠躬，眼中满是感激。

　　录制间隙，陈默在休息室遇到节目的音乐总监，对方主动上前打招呼：

　　“陈老师今天的点评真是让人耳目一新。”音乐总监感叹，“国内太多选秀节目只注重表面功夫，很少人像您这样深入本质。”

　　“音乐的本质从未改变，”陈默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改变的只是包装它的方式。”

　　休息时间结束，录制继续。下半场有一位特别的参赛者——五十多岁的酒吧驻唱歌手，带着原创歌曲来到这个舞台。他的技巧不算完美，嗓音也因岁月而沙哑，但歌曲中饱含的故事感却打动了所有人。

　　演唱结束后，年长的歌手有些紧张地握着话筒，等待点评。

　　陈默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没有立即评价，而是问：“您唱了多久了？”

　　“三十八年。”老歌手回答，“从十八岁开始，就在各个酒吧唱歌。”

　　“能听出来。”陈默轻声说，“每一个转音里都有岁月的痕迹。这不是技巧，是生命。”

　　老歌手的眼眶瞬间湿润了。陈默继续道：“在商业化如此严重的今天，能坚持做纯粹的音乐，值得所有人尊敬。”

　　这番话不仅让老歌手落泪，也引发了全场的动容。录制结束后，那位老歌手特意找到陈默，紧紧握住他的手：

　　“陈老师，谢谢您。我做音乐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理解我的歌。”

　　“应该是我感谢您，”陈默真诚地说，“是您这样的音乐人，守护了华语乐坛的根。”

　　一整天的录制结束，陈默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很振奋。在返回酒店的车上，杨珍难掩兴奋：

　　“今天的录制效果非常好！导演组非常满意，特别是你即兴指导周屿和评价那位老歌手的部分，绝对是这期的亮点。”

　　陈默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我只是说了真话。”

　　“正是这种真实，才最打动人。”杨珍翻看着平板上的数据，“节目还没播出，网络上已经有路透视频在流传了。观众反馈极好，都说你专业又真诚。”

　　回到酒店，陈默意外地收到张楠的信息：“听说今天录制很成功？明天录音室见，我有了新想法。”

　　陈默回复了肯定的答复，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他有一个习惯，每次重要工作后都会写下反思。今天在录制现场的种种场景在脑海中回放，特别是周屿那从拘谨到释放的转变，让他感触颇深。

　　他想起自己刚出道时的样子——同样青涩，同样渴望认可，同样在商业与艺术之间挣扎。十五年过去了，娱乐圈的面貌在不断变化，但新人们面临的困惑却如此相似。

　　深夜，他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周屿打来的。

　　“陈默前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周屿的声音有些忐忑，“今天录制结束后，我一直在思考您说的话。我...我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当然。”陈默走到窗边，北京的夜景在脚下铺展。

　　周屿的问题很多，从发声技巧到舞台表现，从作品选择到心态调整。陈默耐心地一一解答，不时分享自己在韩国时的类似经历。

　　“前辈，您觉得我该继续在团里发展，还是尝试单飞？”周屿终于问出了最困扰他的问题。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你做音乐的初心是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小时候学钢琴，只是因为喜欢音乐。”周屿终于说，“后来被公司选中，成为练习生，出道...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忘了最初是为什么开始。”

　　“那就先找回那个初心。”陈默建议，“在哪儿发展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忘记为什么而唱。”

　　通话结束时已是午夜。陈默站在窗前，看着城市渐渐安静的街道。他想起今天那位坚持了三十八年的老歌手，想起周屿这样的新生代偶像，想起自己在音乐道路上的每一个选择。

　　这个圈子永远在变，潮流来了又去，明星红了又淡。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永恒的——对音乐的热爱，对真实的追求，对初心的坚守。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感悟：

　　“第六天。在变幻的镜头内外，找到不变的初心。”

　　合上电脑，他决定明天与张楠讨论一个新想法——在专辑中增加一首与新生代音乐人合作的歌曲，也许是和周屿，也许是和今天那位老歌手。

　　传承与创新，本就是一体的两面。而在这条归途上，他愿意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那座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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