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毕业指北

　　那青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被人稳稳地抓住，他紧紧皱眉，下意识拿起折扇，偏生抓住自己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手腕一疼，被人一砸，折扇便被自己背后的人拿走了。

　　他被放下后，下意识侧开身子，深吸口气，面容上写满了不耐，“还我。”

　　宋光霁的脸被逍遥道捏过的，被改变不只是表面，连带着灵魂一起都被改变，也就是说，牧云开认不出她。

　　瞧着那张脸，宋光霁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传闻。

　　要说她杀夫证道，宋光霁都只能喊一声冤枉，毕竟她与师弟清清白白，未有情愫之生。

　　再说，于无情道而言，讲究的是让情绪自然发生不执着，并非是没有感情，再者说，一人连自己喜欢之人都能杀，那和急于求成的魔修有何区别？

　　这当真是宋光霁这么多年来，听过最歹毒的污蔑了。

　　牧云开的话落在地上，瞧着人拿着自己的折扇一动不动，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伸出手便想要动手。

　　他的折扇乃是灵器，若是落到旁人的手中，自然会挣扎，可它却安安静静的待在陌生人手中。

　　宋光霁见状，连忙将折扇丢回去，拿到自己灵器的牧云开神色这才缓和。

　　伏半丹：“你为何会惊动婆娑境的纸人，又是为何来此？”

　　牧云开退后半步，双手交叠，微微鞠躬，不欲多说，“多谢两位道友，就此别过。”

　　“诶，诶？”伏半丹从未见过这般没礼貌之人，顿时傻了眼。

　　“你瞧见了吗？”宋光霁的声音很轻，“他身上缠绕的因果线，密密麻麻的，望不到尽头，无数的黑丝，坠在他的身后。”

　　伏半丹已经恢复了伪装的形态，被这般一问，茫然的提起脸，“你是瞧见了他的灵体状态？我也认识一人，能瞧穿人身体内的周身运转，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去。”

　　不知为何，宋光霁觉得中指一疼。

　　低下头，原本的白色骷髅头不知何时生长出了皮肉，将白骨包裹，不知何时调转了个方向，用还没有长出眼珠子的眼眶，看着宋光霁。

　　“……”她摇头，“罢了，我们往前走吧，对了，你可知芜谷中，鬼怪爬上来，究竟是何处的传闻？”

　　伏半丹茫然望回去。

　　忘了，这人和自己差不多，一个和世界脱节千年，一个六百年，两个一问三不知的人凑在一块，当真是……

　　正当两人沉默时，一道急切几乎喊破喉咙的声音传来，将两人的思绪打破。

　　“救命，救救我！仙师！”

　　一道黑色的人影冲了上来，猛地撞入宋光霁的怀中，若非她早有准备，只怕被这般不知轻重的一撞，恐怕是五脏六腑都得分家。

　　宋光霁接住面前之人，抬起头，不必问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在地上爬着的纸人一步一步地往前。

　　纸人身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写着‘牛’‘马’纸人，身上背着大马金刀，灰白世界中泛着寒光。

　　婆娑境这里的主人，当真是懒惰，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什么形象，照着鬼界工作，偏生只在脸上写上一个字。

　　宋光霁抬起手，符箓再一次的书写，将两个人笼在其中，“莫要呼吸。”

　　连天玑依言屏住呼吸，白色的罩子将三人罩住，落下的瞬间，纸人仿若失去了自己的目标一般，待在原地，茫然的左右观看，半晌，不甘心的四散开。

　　连天玑被憋的面红耳赤的，双眼几乎要出眼眶，指手画脚的，指了指自己的肺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目光渴求。

　　宋光霁点头，“可以。”

　　闻言，连天玑连忙将一口气呼出，转而大吸口气，第一次觉得，呼吸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反应过来什么时，她盯着两人，疑惑开口：“你们为何不觉得，憋气难受？”

　　宋光霁伸出自己的双手，连天玑下意识一摸，先是触碰到凉意触感，凝结片刻，居然直直穿了过去。

　　“……生魂？”连天玑一顿，再仔细一看，面前两人的身体一人稀薄，一人虽是实体，若是仔细看手指处，也会透过四周的场景。

　　宋光霁点头，“早些年我同师伯修习过塑造神魂之法，故此你能触碰到我。”

　　连天玑急道：“你们的躯壳呢，若是离体太久会变成无意识的游魂，好端端的，为何会变成生魂？”

　　宋光霁安静的看着她，半晌，问：“你方才为何会被追逐？”

　　连天玑：“别说了，那是饿死鬼，它问我要吃食，若我不给，抓着我的手不放不说，还要将我手中的蜡烛吃了去！”

　　宋光霁：“这蜡烛是作甚？”

　　相比于正常的红色蜡烛，不大平整，看起来是被人揉搓后的结果，如今的它看起来更加细长一些，不像是蜡烛，反倒像是一根长长的香。

　　不仅如此，它的颜色看起来也有些深，血干涸在上面，一看连天玑手腕上的伤口，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这是天烛，并非是普通的蜡烛，用的一脚踏入阴间回不来之人血肉而做，若是沾染上人的血液，一烧，便能找到血亲。”

　　她说着，目光止不住变得雀跃起来，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偏执，“我的家人来到此处，便是作为生魂替换的，若是时日太久，身上阳气泄露，只怕也会被发现，我一定，一定会将我的家人带回去的。”

　　伏半丹：“可当时阵法之时，你也在场，你瞧见的，那本真符箓仅仅烧毁了诅咒，可未曾……”

　　她未曾说完，便被宋光霁打断，“如此，便祝你得偿所愿，走吧。”

　　伏半丹错愕的跟着人离去，忍不住道：“可她在执迷不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再者说，封住自己耳朵的人，听不进旁人的劝告。”

　　宋光霁叹了口气，声音低低，“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

　　伏半丹消化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与其担心旁人，不如想想如何出去，她来到此处时并非是生魂状态，若我们待的时间超过十日，会慢慢遗忘事物的。”

　　如此看来，还是不必关心旁人的处境。

　　一日后，修士们按照之前的诺言聚集在远处，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发展，此刻倒是真的有些悔恨自己没有及时离开了。

　　毕竟连玉衡不止一次说过，此路凶险，偏生他们还不停地往前走。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宋光霁适时开口：“按照你们所说，连家不止一次的历练，只是没有哪一次，诅咒几乎将人淹没。”

　　被这般一开导，那些人似乎抓住了什么灵光，思绪陡然间清晰起来。

　　“对了，连家的管事人之前说，她知道我们只把这里当成一场历练，也就是说，在无数次的故事重演中，她仍然保留着记忆？”

　　“连家可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连天玑。”

　　伏半丹陷入思考，“诸位，我有不解，你们说，一场历练，为何能反复的重演？”

　　修士被宋光霁点明了思路，当即回答：“道友有所不知，连家人被困住了，百年以来，不断地复生重来，只是记忆总是留在那一日，总是召集修士，想杀死鬼修。”

　　伏半丹：“那鬼修，之前的传闻是如何？”

　　修士沉吟片刻，“时日有些久，最初的传闻是会故意坑害一些苦命人，我师姐说了，此为虚假。”

　　“真实情况是，鬼修修炼之地驾驭百鬼，有些鬼么，喜欢捣乱，惹得鸡犬不宁，村民乞求供奉不让鬼怪伤人，起初的确是有效，但到了后来，鬼的胃口增大，连带着鬼修也一起被杀死了。”

　　伏半丹：“那和连家有何关联？”

　　修士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我师姐没和我说。”

　　伏半丹：“可是还是说不通，连玉衡身上的诅咒从何而来，为何连天玑咬定，那壳子里是鬼修？两人是母女，总不能真认不出自己的娘吧。”

　　“若是有人的记忆出错了呢？”宋光霁站在不远处，她鲜少说话，却总能引导众人思绪。

　　修士恍然大悟，“万物皆有因果，有自己的代价，连家不断地爬回来，不可能全然没有代价。”

　　伏半丹：“你们可还记得，当时莫名找出的那香火，连天玑说，自己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母亲，换言之，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修士的眼神顿时就亮了，“对啊，两人互相针对，总有一人出了问题，连玉衡通过本真符箓是其一，想要将女儿赶出是非之地是其二，所以，记忆出问题的人，是连天玑！”

　　*

　　连天玑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跑到自己的身上觉得酸涩松软，肺部像是要炸开时，才终于愿意停下脚步，缓缓往前走去。

　　烛火被她用手护着，风吹过摇曳不熄，跟随着火苗的方向，去寻自己想要找到的人。

　　她是连家唯一跑出来的活人，是无数次的死亡再次复生，记忆归到签订契约那日的连家继承人。

　　那一日，尖锐的嗓音似乎还回荡在自己的耳侧，年幼的自己就站在窗棂前，手上拿着阵法卷轴，往里看去。

　　母亲与一黑袍人面对面相谈，黑袍人说：“我们鬼修鲜少与人签订契约，若非身体重伤，望得到活人的滋养，也不会这般。”

　　她没见过那样强大的鬼气，说是重伤，却也盖不住森森气流。

　　外面是炎炎夏日，往里探去手指，却是冰冷如冬，进入的手指顿时红肿起来，几乎将她的骨髓一块冻坏，感受不到手指的存在。

　　但是连天玑不担心，从自己有记忆以来，母亲便教导过自己，连家人嘛，以阵法出名，除祟为己任，修的是问心道，匡扶的是天下正道，最是光明磊落。

　　是以，鬼修的要求，阿娘定然不会答应的。

　　她是连家的掌权人，是自己的指向标，那根风向标，永远不会弯折。

　　即使不曾言语，连家人似乎都性子执拗，世世代代死在鬼修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虽说博得好名声，却也实在是死的惨烈。

　　连天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早早做好准备将这根脖子送给鬼修的打算。

　　她的年纪还不到，并没有自己的佩剑，只能拿着一根小小的树枝。

　　即便如此，身上也早有了连家历代的影子。

　　不过，到时候会很疼吧，算了，那是连家人走过的道路，连家女儿当然不例外。

　　但意外的是，连玉衡并未反驳，而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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