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做梦了吗

　　夜幕彻底疲惫了，月亮也逃走了，风不顾一切地在酒店外游荡，外面起了风，即使坐在楼里，也让人感觉到冷。

　　谢江钰一个人吃完了晚饭，把两块饼干放在我拿不到的地方：“吃吧。”

　　“吃不到。”

　　“那我可以喂你吗？”她蹲下来，保持相对的角度。

　　“可以。”我的脑里起了风，想刮出脱身的办法。

　　“啊——张嘴。”她已经不再那么冷淡，眼神好像困了，流出温暖的香气：“我听话吗？”

　　看着她那张脸，本来眼神是不会有味道的，但谢江钰不同，她香，眼神或柔软，或泛起酸辣的香气，即使睡着了，也会做清爽解腻的梦。

　　这样形容一个人比较奇怪，但她确实是这样。

　　酸酸的，劲劲的，恰到好处的辣一直藏着，等到她想怎么样了，再辣人一下。

　　“把我放开，可以带你去，但是你不能影响我。”

　　我随口一说。

　　“好。”

　　我等着她解开，结果她迟迟未动，又吃了一块饼干，把渣子喂给我：“我改变主意了。”

　　“我假扮成你，替你去探索任务里的危险部分，这样你的安全也有保障，我觉得，这不会轻易暴露的，是吗？不会有人知道是我。”

　　“不需要你带我去，我带你去任务里。”

　　这一通本末倒置让我觉得有些挫败，我力气比不过她，现在竟这样受限了。

　　“你不会是特殊部门派来的奸细吧？专门代替别人去任务，拿别人奖励的。”我问。

　　结果她根本不打算掩饰，坦诚地说：“有人委托我去决定这次任务环节最终的胜败。”

　　“我认识你的雇主，王昭。”

　　啊，她也是任务者。还认识我这一单背后的老板。

　　接着，她继续说道：

　　“跟我的雇主有利益冲突，他对聘请的猎人表明自己所遗失的三个梦境，不过是拙劣的谎言。”

　　嗯，我们的雇主还有利益冲突，知道了。

　　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我很难相信她，暂且就这么认为吧，提到雇主……

　　其实我也不太信自己的雇主，对他的说辞左耳进，右耳出。

　　于是便道：

　　“那我们可能是对手关系，你要收买我吗？”

　　本来我对雇主的忠诚度就接近于零，假设谢江钰所言为真，是对面一方派来的，应该掌握我所不了解的暗线和资源，完全可以共享，虽然也带来了新的风险。

　　“合作愉快。”

　　……

　　这次任务世界最鲜明的特点是黑，当你想要向别人形容的时候，往往觉得语言死了。

　　这里的黑瞬息万变，即使夜，漩涡，深海都属于影子的故事，那种无法言说的黑，仍从我们身体里被抽离，世界上一切黯淡都死在这里。

　　神秘的雇主告诉我们：在这个地方，他丢了三个梦，让我们找回。

　　就仅仅是这样了，除去一些繁杂和莫名其妙的线索，实际有用的不超过十条。

　　最终谢江钰还是跟着来了。

　　一路上她胡搅蛮缠，说什么危险，什么意外，必须两人行动，要不然就会出事之类的。

　　还不停灌输她的安全理论。

　　总而言之，就是要两人行动，否则容易受伤。

　　我暂时忽略了她的无理取闹，打开手表看时间。

　　嗯，凌晨三点。

　　由黑暗覆盖的地域里，至少有十几座城市，最后我把范围缩小到其中三块区域，在踏上火车之前，我就决定了第一站去哪里。

　　现在谢江钰也加入了，我又重新问了一次她的意见。

　　综合考虑，我们都认为先进入北方市区合适，故此，当站在那里时，面前阴郁的商楼毫不犹豫地碾碎了我们的目光。

　　这里的楼很大，而且极昏沉，整座楼隐没在一种被抛弃的死亡中。

　　在这种氛围下，从进去到寻找落脚地，一共花了半个小时，因为没有楼梯，我跟谢江钰待在一楼的大厅里，一时面面相觑。

　　我说，根据我的情报，这里没有楼梯，如果从电梯上去，有一定概率遇见鬼。

　　谢江钰立刻拆穿我的谎言：“是不是因为你来过？”

　　“被你发现了。”

　　“你们在聊什么？”一个人过来问，我抬头，他脸上的阴郁顿时放大，或许跟环境有关：“不敢去上层？”

　　“嗯。”谢江钰用脚护着行李，点头。

　　“好说，你们有所不知，之前有几个坐电梯的人遇见鬼了，要上去就不能走寻常路。”

　　“那我们要怎么做？哥哥。”我马上掏出一根烟给他。

　　“你还抽烟？”谢江钰突然问。

　　“偶尔抽吧，烟是随身带着给别人用的。”我漫不经心地给人家点火，并递给别人一瓶水：“大哥，小心烫。”

　　然后道：“哥，我们刚来这里还不熟悉，能不能带一下路，正好我背包里的资源也带多了。”

　　那人瞥了我一眼，在听到【有资源】后，眼角的皱纹立刻开花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啊，这么小就懂事，以后少走弯路。”

　　谢江钰从我的手里抽出一根，放在我的鼻下晃了几圈后，极快地收走：“没收，上交组织。”

　　“小朋友，你们两是情侣吗？”

　　“是资本和劳动人民的关系。”

　　我摇摇头，算是否定，很快又面无表情道：“辣姐，提行李啊，难道要我来提？”

　　“好的。”她麻溜提起来，跟上我们。

　　“为什么叫我辣姐，我有自己的名字，叫谢江钰。”

　　“没什么，觉得你很辣。”

　　大厅里只有几盏半明不亮的灯，因此多出不少照不到的角落，似乎人经过时，会因为不小心踩到阴影，从此消失在不知名的黑暗里。

　　走在这里，很难感受到自己的脚步声，最后似乎连重量也被抽走了，我总觉得，有些恍惚的鬼跟在后面，用手指戳弄我们的影子。

　　于是我的后背就变得像一张薄薄的纸，有乌云似的浓郁揪着它，轻轻地戳和捏，最后弹一下，整个人感到毛骨悚然。

　　回头一看，又空无一人。

　　这……

　　我不喜欢这种难以摸捉的诡异感。

　　想着，我最后看一眼后面，空荡荡的大厅，夜晚在这里像是被打碎了，仅有一群数不清的柱子撑着，这一片支离破碎的黑压垮了微光，很快什么也看不见了。

　　身后陷入一片黑暗。

　　“谢江钰，走快点，我垫后。”我催促道。

　　“前面有东西。”她停下来。

　　听到这里我浑身刺激，下意识就感觉带路的大哥在阴我们，第二反应是，这是谢江钰的人，他们一伙。

　　毕竟我还不完全清楚谢江钰的底细，说不定她是很厉害的人物。

　　在黑暗环境里，我的疑心更容易滋生，并且攻击性高于平常。这时我凑过去，把武器抽出来：“什么东西？我看看。”

　　“好像是死人。”大哥摸了摸下巴，看向我。

　　一具尸体挂在电梯门口，身上剥落的血痂已经发黑，皮肤被捂得过于潮湿，死亡也从它身上逃走了，只剩下灰扑扑的霉味。

　　从业这么久，乱七八糟的尸体都见过，这一具就像被剥皮又抽血，最后扭成干条，是那种难以形容，而且彻底被榨干的死。

　　它穿着白寿衣，谢江钰用棍子挑了一下，立刻掀起一股混浊：“大哥，所以我们应该怎么上楼。”

　　“不是说坐电梯会遇到鬼吗？”

　　“怎么把我们带电梯面前来了。”

　　大哥一拍肚皮：“好说，只要咱们知道规则，然后做出点小牺牲就行，你看，这次咱们运气好，有人替死了，哈哈哈。”

　　“下次是谁替死。”我问。

　　“这个嘛……”大哥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 ？” 谢江钰转过头。

　　还未等他反应，谢江钰立刻一套武力压制，丝滑到我插不上手，大哥很快倒下来，我反应过来后——

　　走上前又扇了他几巴掌：“快说，怎么上去的。”

　　事到如今，在别人害我们之前，先不问黑白地害别人：“不说的话，就把寿衣哥身上的皮撕下来喂你嘴里。”

　　谢江钰似乎感觉我说得有道理，即刻开始用刀刮皮：“要大块小块？”

　　“我***你**全家！”那人大嚎。

　　“要大块的。”

　　……

　　最后经过我们的友情询问，大哥“ 热情 ”地告诉了部分事项，经过合计，我们确定好了要去的楼层。

　　我去三楼，谢江钰待在二楼。

　　在电梯门切碎仅剩的黑暗时，她突然变卦，自然地握紧我的手：“我们一起吧，王昭。”

　　她为什么总是要一起。

　　“别叫我的名字，不安全。”我甩开他：“你的二楼要到了。”

　　也许她的动机不老实，同为任务者，彼此的老板还有利益冲突。且不说她隐藏的资源和尚不明确的布局，只是缠着我，就让我有些不适，我不喜欢隐患一直如影随形的感觉。

　　稳定性的掌控才能带给我安全感。

　　幕后人还要我杀了她，目前来看，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

　　我其实不讨厌她。

　　而且喜欢她身上偶尔流出的酸辣味。

　　“不行，我一个人害怕。”她靠近我，电梯还在上升，浓郁的黑越来越轻，几乎要飘出来：“电梯里有第三个人。”

　　“……”我蹙眉，手指勾住暗器。

　　“什么第三个人？”

　　我竟然没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在电梯开门后，仍然小心翼翼地搜寻了半小时，直到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停下来。

　　确实有谢江钰说的第三个人。

　　而那多出来的人，从我们上电梯的时候就在，但是没人迅速发现。

　　于是那个人就跟我们共处一室，在电梯里待了很久。

　　“你觉得那个人危害有多大。”我蹲下来看环境，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这种时候同伴的感觉很重要。有时候自己都无法发现的东西，可能同伴会注意到，而且要更敏锐。

　　“我觉得危害一般。”谢江钰好像不放在心上，拿出一个西瓜开始吃。

　　这个西瓜比她手掌还要大，不知道她是怎么掏出来的，竟然徒手一劈为二，又凭空拿出两个勺子，递给我一根：“来吧，休息一会。”

　　“我们来分一个西瓜。”

　　要是她拿出橘子和苹果这种小体型的水果，还理所当然，西瓜这么大的东西，她是怎么随身带在身上的。

　　之前还跟着爬上火车顶，她自己本人都磕了一下，西瓜却没事。

　　总之这来之不易的西瓜，被她一点点挑去瓜籽，细心地切成小块，喂来一份甜的：“来吧，张嘴。”

　　“没事，我不吃。”

　　我继续看环境，并爬上了货架。

　　开始回顾来之前的事情。

　　从火车站酒店到这里的楼，一路上要花费些时间，自从知道她也是任务者后，我对她就多了一份防备。

　　后来发展到暗中蒙蔽她在这里的视线，我们一路来到大楼，不知道她发现了多少。

　　其实第三个人是我安排的。

　　起初我只是打算给谢江钰定几条计划线，接下来她只需要在里面活动就行，甚至打算夺取她的身份。

　　而且还装模作样地在电梯附近搜查了半小时。

　　只是为了清楚她作为任务者，具体要做的秘密事件。

　　我不太可能直接问，她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嘴很严。

　　总之，把大厅里那个在背后跟踪我们的鬼，一直悄无声息地引到电梯里，伪装成第三个人。

　　做这些，不能被她和那个被打的大哥发现，还挺需要技术的。

　　幸运地是，他们暂时没发现。

　　我装模作样地找线索，又找了十几分钟后，觉得没有必要再演下去，索性对她说：“看起来没有异样，我们走吧。”

　　“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不说话。

　　总而言之，她似乎知道很多，并且有着除委托之外的特别身份，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观察了她一路，心里浮现出很多相关的东西。

　　我看着她，被煮熟的思绪飘出去，电梯门打开，另一个陌生人出来，径直略过我们，走向黑暗里。

　　还有其他敢坐电梯上来的人啊。

　　嗯……说回来，先别管我是怎么发现，谢江钰知道很多的。

　　她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紧接着，我摆手：“既然已经是同伴，接下来你得在我规划好的活动范围里行动，为了你的安全，再加上你身份成谜，需要多加监视。”

　　“我不关心你背后的举动，谢江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别妨碍我。”

　　看着她的脸面无表情，我确认附近没有监听后，才开口道：

　　“你之前不是说，要假扮成我吗？给你双重身份的自由，你可以渗透我开放的计划线，辅助我的一部分工作，不过，你要听话。”

　　“你可以假扮成我。”

　　“嗯，不要想着逃跑。”我补充一句。

　　“我没问题。”她突然一口吃掉一个西瓜。

　　“。。。？？”

　　一口吃掉一个西瓜？

　　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吗，应该是我看错了，总之那个西瓜在被她吃了一口后，突然凭空消失了，难道她有隐形储物空间吗。

　　那可是高级装备啊。

　　她收回勺子，突然说：“看见刚才那个坐电梯的人了吗，自从他走过去后，我就觉得环境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变得很诡谲。”

　　“所以我们最好是不要说话了，先离开这里吧，在这一层楼里，找个落脚点。”

　　我点点头，沉默地跟在身后，我们走进黑暗里，不再说话。

　　这一层楼极灰暗，就像从前到未来的距离全部腐败了一样，一切都衰老了，并且比破旧和苍老要更有重量。

　　有许多招牌已经坏了，出于谨慎考虑，我们没有照明，往前的几米内都是意味不明的黑暗。

　　走过去后，发现空寂一片，人心里就容易感到落寞，那是一种被世界抛弃的空白感。

　　这种空白里积满灰尘，走在里面只能感受到自己和灰，连呼吸也遗忘了，我觉得鼻子发痒，心口霉味满天。

　　不知道谢江钰会不会难受，我走得更快，一路无言，这含恨而终的地方，似乎因为我们的到来，又不甘心地活过来。

　　我停在一家服装店前：“我就住在这里。”

　　“你呢？你最好自己住。”这样我们俩控制的地点就又多了一个。

　　“我听你的吧。”她又拿出了西瓜，原来没有吃完，只是被她啃了一小口。

　　我看向远处：“你去住饭店吧，就住那家黄焖鸡米饭，我觉得挺好吃的，接下来我们饮食无忧。”

　　“可以，那我们今晚交流一下计划。”她头也不回地往那家店去了。

　　两家店离得很近，三楼是生活区，可能是为了方便，会有一家餐馆开在这里，为员工提供服务。

　　这座楼，在没有被废弃之前，是一座商业楼，一楼卖家居日货，三楼卖服装，偶尔还有一些小吃店，比如黄焖鸡。

　　二楼好像是卖各种各样的男装。

　　离夜晚还有一段距离，我进去打探环境，突然想到晚上的饭还没有着落，便叫住她。

　　“晚上来商量计划的时候，记得带黄焖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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