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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却见周伯通面上罩着个造型奇特的面罩(小龙女给他的防毒面具),在一旁嘻嘻哈哈,手中正把玩着一个羊脂玉瓶,得意道:“嘿嘿,这劳什子‘悲酥清风’果然名不虚传,有趣得紧,有趣得紧!”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鬼似魅,倏然晃至金轮法王身侧,伸出食指,“咚”的一声,在其脑门上弹了个清脆响亮的爆栗。法王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偏生全身酥麻,只得任其施为。周伯通玩心大起,又转向尼摩星,三两下便将其外裤褪至膝弯,露出两条毛茸茸的黑腿,随即又抄起剪刀,“咔嚓”几下将马光佐等人的胡须修得参差不齐。众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神智却清明无比,将这荒唐一幕尽收眼底,当真哭笑不得,羞愤难当。
金轮法王闻得“悲酥清风”四字,面色骤变,骇然脱口:“此毒乃西夏秘传,绝迹江湖近百载!如何会落在你这老儿手中?” 他深知此毒无色无臭,中人泪如泉涌、筋骨酥软,纵有通天武功亦难施展分毫,更兼解药配方早已失传,此刻重现世间,实是石破天惊。
周伯通见众人皆如泥塑木雕,玩心愈炽,一个筋斗翻至公孙止面前,嬉笑道:“老不休终日摆弄渔网阵捉人,今日也教你尝尝老顽童特制的‘醒酒汤’!”话音未落竟真个解开裤带。公孙止目眦欲裂,面上血色尽褪,喉中咯咯作响却难成语句,唯能任那热流泼面。待得周伯通系回衣带,公孙止方从齿缝迸出嘶吼:“老贼……他日必将你……碎尸万段!”周伯通却拍手雀跃:“妙极!这汤水温润,最是醒脑提神,专治你这等假道学!”
正当周伯通玩闹正酣之际,一缕清冷传音如冰线般透入他耳中:“老顽童,玩够了便收手,莫要耽误正戏。”这声音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发声者正是小龙女。她与李莫愁皆已练就百毒不侵之体,“悲酥清风”于她们不过寻常山风。二人假作手足绵软,混在中毒人群中冷眼旁观,任由周伯通充当那搅局的“恶人”,自己却仍是超然物外的布局者。
周伯通闻声撇了撇嘴,虽未尽兴,却知轻重。他嬉笑着自怀中取出一个褐色小瓶,拔开塞子,一股腥臭刺鼻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正是那“悲酥清风”的解药。他捏着鼻子,将瓶口在戏班众人鼻端迅速掠过,低声道:“班主,换一折戏,莫让这些贵客败了兴致。”
周伯通替戏班众人解了“悲酥清风”之毒后,又手忙脚乱地将东倒西歪的看客们一一扶正,确保人人都能看清戏台,这才叉腰喊道:“都坐稳当咯!第三场,开锣!”
第三场:绝情劫(公孙止与裘千尺的故事)
第一折:谷中初见
但见台上,一位气度儒雅、身着谷主服饰的生角(饰公孙止)缓步登场,吟唱道:“幽谷避世外,独坐绝情台。”旋即,一位英气逼人、身姿飒爽的武旦(饰裘千尺)亮相,唱腔高亢:“铁掌莲花至,江湖任我行。”二人于百花丛中相遇,四目相对间,锣鼓点密如骤雨,喻示着一见倾心,缘定此生。
第二折:姻缘与裂痕
场景转换,红烛高照,象征二人结为连理。起初琴瑟和鸣,裘千尺助公孙止补全祖传武功漏洞,击退外敌,绝情谷日益兴盛。但很快,画风渐变。那武旦的唱词愈发凌厉,身段也越发强势,时而指点江山,时而厉声呵斥;生角则步步退让,神态由敬转畏,由畏生怨。一方锦帕代表着控制与压抑,将公孙止的尊严层层束缚。
第三折:倾心与审判
此时,一个扮相温柔体贴的彩旦(饰婢女柔儿)悄然登场。生角与之对戏时,唱腔转为罕见的温柔缱绻,在柔儿这里,他重获了被崇拜的感觉。然而,好景不长,武旦再度现身,怒意勃发。舞台上幻化出大片艳红的情花(以红色绸缎象征),柔儿被困其中,痛苦挣扎。武旦逼问生角,掷出一粒丹药(象征唯一的绝情丹),令其在生死间抉择。生角面色惨变,最终,在极度挣扎中,为求自保,亲手结束了柔儿的性命。
第四折:隐忍与复仇
台上灯光骤暗,仅留一束追光打在生角脸上,他面向观众,唱出内心的滔天恨意与伪装的悔过。随后,场景转到内室,武旦饮酒后步履蹒跚(象征被迷药所害)。生角趁其不备,手法狠厉,挑断其手筋脚筋!最后,在阴森的音乐与鳄鱼低吼的音响效果中(戏班以人声模拟),生角将奄奄一息的武旦推下了象征鳄鱼潭的黑暗深渊(以黑色幕布表示)。
终幕:余恨
大幕缓缓拉上,唯留一盏孤灯,映照着那幽深的“潭口”。戏虽已毕,但那刻骨的背叛、残忍的报复,以及无尽的恨意,却如这谷中的雾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绝情殿前,压在每一位知情人(尤其是公孙止本人)的心头。
蒙古众人虽身中“悲酥清风”,筋骨酸软,神智却清明,目光不由得被那跌宕剧情牢牢攫住。但见台上生角风度儒雅,武旦性情刚烈,二人于那“断爱谷”中相识结缘,起初确是琴瑟和鸣,一派和谐。马光佐看得咧嘴憨笑,尹克西亦频频颔首,只道是又一出才子佳人的俗套传奇。
然剧情陡转,那“断爱谷主”渐露虚伪薄情之态,竟与贴身婢女“软儿”暗通款曲,后被其妻“铁莲花”察觉,逼其手刃情人,终至夫妻反目,酿成惨祸——更令众人心惊的是,台上人物衣饰纹样、谷中布景陈设,竟与公孙止及绝情谷弟子平日装扮一般无二!
蒙古众高手虽纵横大漠,杀人放火等事亦属寻常,然见公孙止这般行径,却皆心生不齿。金轮法王眸中精光骤闪,如电掠长空,顷刻间已洞悉其人性情之卑劣。尼摩星喉头咕哝一声,猝然啐道:“此等负心之举,较之草原窃食羊群之瘸狼犹有不及!”潇湘子阴恻恻接口,声若寒冰刮骨:“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尽行龌龊勾当。”马光佐怒不可遏,铁拳捶地,暴喝道:“这恶贼!结发之妻尚能推落深潭,也配称江湖豪杰?!”众人虽受制于“悲酥清风”,筋骨酸软,然仍以蒙语厉声叱骂。再瞥向公孙止时,眼中初时探究之意早已荡然无存,唯余赤裸裸鄙夷,如视腐鼠。
公孙止初时尚强作镇定,心下暗忖:“这戏文不过是套了个‘断爱谷’的虚名,人物皆化名‘铁莲花’之类,世间恩怨大抵相似,未必便是影射于我。”他强自按捺,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台上情节牵动。
待见那“断爱谷主”身着与他平日所穿一般无二的蓝袍,手持仿造的阴阳倒乱刃,步步逼向那饰演夫人的武旦,口中念白竟与他当年逼杀柔儿、与裘千尺反目时的对白依稀相似时,他额角已有冷汗渗出。及至台上“断爱谷主”狞笑着挑断“夫人”手筋脚筋,将其逼至那象征“老虎潭”的暗黑布景边缘时,公孙止脑中“嗡”的一声,面色倏然惨白如纸,再无半点血色。
“柔儿之事已埋藏二十余载……裘千尺那贱人手筋脚筋俱断,被我亲手推入那万丈深渊,绝无生理!此事天知地知我知……怎会……怎会在此锣鼓喧天中被公然演来?!”他心中骇浪滔天,惊惧交集。
忽见台上“断爱谷主”扬刀欲作最后了断,那姿态、那眼神,竟与他当年一般无二!公孙止再也无法自持,虽身中奇毒难以动弹,仍从喉管深处挤出嘶哑的咆哮:“住口!满台胡言!此戏全是一派胡......",那“言”字尚未出口周伯通已如鬼魅般掠至他身后,哈哈一笑,指尖如电,点其哑穴。公孙止张口却再无声音,浑身剧颤,欲要运起闭穴功冲关,奈何悲酥清风药力未散,气海如沸如煎,提不起半分真力。他只能目眦欲裂地僵坐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毕生最阴暗、最不堪的隐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这喧天的锣鼓一声声、一幕幕,撕扯得鲜血淋漓,曝于众目睽睽之下。
阶下绝情谷弟子们个个垂首屏息,偌大广场竟无人敢高声言语,只闻一片压抑的抽气与衣袂窸窣之声。有面皮薄的已涨得满面通红,恨不能寻个地缝钻入;亦有数人凑首窃窃,声若蚊蚋:“原说夫人是急症薨逝,谁知…竟是这般下落!”
“那鳄鱼潭……竟是谷主他……”
几个鬓发已斑的年长弟子面面相觑,他们依稀记得二十年前谷中风云突变、夫人“病故”后谷主严密封锁后山的旧事,此刻恍然惊觉,神色间尽是惶惑与后怕。而一众年轻弟子更是偷偷抬眼,望向那僵坐主位、面如死灰的公孙止,目光中往日的敬畏崇拜荡然无存,只余下难以掩饰的惊疑,与一种被长久欺瞒后冰凉的失望。绝情谷坚守数百年的纲常伦理、尊卑秩序,在这锣鼓喧天中,仿佛随着那“谷主”被撕下的假面,悄然崩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丑时未尽,残月西斜,一出大戏终是唱罢。周伯通蹦跳着窜上台中央,对着台下东倒西歪、神色各异的众人拱了拱手,嘻嘻笑道:“戏文散场,多谢诸位捧场!可还满意否?哈哈!”
此刻的公孙止,脑中已是一片混沌,戏中情节与残酷现实交织翻涌,将他死死钉在座椅上,面目扭曲,恍若失魂。
周伯通却意犹未尽,又拎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随手解开,里面竟是厚厚一沓剧本,封皮上赫然写着《断爱谷情仇》。他先抽出一摞,信手掷向金轮法王等人:“大和尚,带回去给你们大汗也瞧瞧!这般精彩的故事,合该在草原上也多演几回,让大家都开开眼!” 说罢,更将余下剧本如同撒纸钱般,肆意抛洒向绝情谷弟子人群中,引得一阵慌乱。
旋即,他挥手催促戏班:“热闹完了,还不赶紧收拾家伙走人?” 戏班众人如蒙大赦,匆匆收拾箱笼道具,一行人趁着夜色疾步出谷。
待得行至谷口,已是寅时,天色将明未明。忽见一道青影(李莫愁)悄然而现,袖袍一拂,默运玄功,霎时间谷口狂风乍起,卷着那戏班众人腾空而去,却如乘云驾雾一般,顷刻间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竟是朝着终南山方向而去。
戏班众人安然落地终南山下,纷纷伸手撕去脸上人皮面具——露出的面容,竟皆是古墓派弟子!原来这轰动绝情谷的一夜大戏,自始至终皆是古墓派一手导演。
陆无双与洪凌波卸去戏装扮相,于终南山麓相对而坐。陆无双指尖轻弹方才扮演“铁莲花”时所持的道具短刃,刃身嗡鸣未绝,她已嗤的一声笑出来:“师姐可瞧见那老贼的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白,倒似开了个五色染坊!”洪凌波以袖掩口,眼波流转间尽是笑意:“他平日摆足谷主派头,岂料今生竟被锣鼓声掀了老底?”二人回想起公孙止在台下浑身剧颤、目眦欲裂的模样,不禁抚掌相视,连日扮作戏班的辛苦,此刻尽数化为清朗笑声,惊起林间数只宿鸟。
绝情谷内,周伯通见大局已定,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十数个形制各异的瓷瓶,口中嚷道:"解药来咯!老顽童做生意,童叟无欺,见者有份!"但见他身形如穿花蝴蝶,在人群中倏忽来去。左手一扬,三只白瓷瓶稳稳飞向小龙女与李莫愁;右手连挥,五六只青瓶咕噜噜滚到金轮法王等人脚边;更将其余褐瓶天女散花般撒向绝情谷弟子。周伯通内力拿捏得妙到毫巅,数十个瓷瓶落地竟无一破损。
他心知此番胡闹结怨匪浅,不待众人反应,一个筋斗倒翻出三丈之外,嘻嘻哈哈的声音犹在谷中回荡:“良药苦口,各位慢用!老顽童去也——!”声犹在耳,人已化作一道青烟没入晨霭,轻功之快,宛若鬼魅。
金轮法王与尼摩星等人拾起脚边青瓷瓶,拔塞仔细一嗅,确认是那“悲酥清风”的解药无误,当即以内力催化,为麾下众人解除毒性。待得内力稍复,举目四望,但见谷口空山寂寂,松涛阵阵,哪里还有周伯通的影子?他面色铁青,喉间发出一声沉闷冷哼,心知今日之辱已难即时讨还,这口恶气只得强行压下。
金轮法王猛一转身,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向静立一旁、白衣胜雪的小龙女,僧袍无风自动,寒声道:“公孙谷主说绝情谷鲜有外客,但今日戏班不请自来。龙姑娘,你又巧言邀我等观戏——这出‘好戏’,步步机心,环环相扣,绝非周伯通那混沌脑子所能构想。背后运筹帷幄之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待小龙女答言,杨过已踏前一步,玄铁重剑虽未出鞘,凛然之气已扑面而来。他朗声骂道:“放屁!大和尚,你枉称一代宗师,说话竟如此不着边际!我姑姑半月前便已在此谷中,从未离开半步,谷中上下皆可作证!她如何能未卜先知,算定你们这几日会来?又如何能分身去寻那戏班、排演这许多戏文?莫非你忘了,方才那‘悲酥清风’之下,我与我姑姑亦手足酸软,与尔等并无二致!无凭无据,便想污我姑姑清名,真是岂有此理!”
金轮法王心念电转,暗忖:“我等与那戏班前后脚抵达绝情谷,不过相差一刻工夫。除非小龙女早已算定我等必来,否则焉能设下这等环环相扣的局?可若说有人泄露行踪……我奉旨追拿周伯通乃军中密令,她半月前便已入谷,那时老顽童尚未大闹军营,她如何未卜先知?”
想到此处,背脊陡然生寒:“除非她真能窥破天机,不仅算准我等行程,更将二十年前公孙止杀妻弃女的秘辛都查得纤毫毕现。若中原武林竟有这等人物,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那我蒙古铁骑纵有百万雄师,又岂非尽成他人掌中玩物?”
他目光扫过静立月下的小龙女,见她白衣胜雪,神色泠然如古井无波,心头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那已非武学高低之争,而是棋手对弈时,骤然发现对手落子远超十步之外的悚然。
杨过笑道:“老子今日看戏看得痛快,不想让血污了这绝情谷的山水。你们若再敢污我姑姑半句,休怪小爷重剑无情!”声若龙吟,震得谷中回响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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