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修炼手册

作者:昀寞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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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焚若窥视者


      经白日与青岚宗赵干等人那场突兀而凶险的冲突,林翊楠心头那根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
      对方退走时那不甘而阴鸷的眼神,如同浸了毒的钉子,扎在他心里。他深知,在这规则模糊、弱肉强食的试炼之地,结下的梁子绝不会轻易消散,更大的麻烦或许正在酝酿。
      因此,白日剩下的时间,他刻意规避了地图上标注的可能路径和资源点,转而选择更为偏僻、难行的路线。
      行进间,他不仅用眼观察,更将神识如细密的蛛网般铺开,探测着前方每一处异常的灵气波动,或人为活动残留的痕迹。
      这般如履薄冰,收获自然不如预期丰硕,只寻到了一些零散生长、品质普通的雾隐花,以及几处年份稍浅、灵气驳杂的沼蜥蜕皮。
      他并不气馁,仔细将这些材料处理收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重要的是安全。
      而谢汋云,则仿佛将白日那场险些爆发的生死冲突全然抛在了脑后,又或许,他从来就没将其真正放在心上。他依旧维持着那份与险恶环境格格不入的“闲情逸致”。他会为一株颜色妖异、形如人手、不断渗出紫黑色粘液的“鬼面魔芋”驻足良久,口中啧啧称奇:“瞧这长相,这气质,若是移栽到某些喜好猎奇的长老洞府门前,定能增色不少。”
      又或者,他会盯着一只背甲布满扭曲人脸花纹、缓缓爬过腐叶的“怨念铁甲虫”,若有所思地点头:“背负众生苦相而行,此虫颇具佛性,只可惜走岔了路,修的是外道硬功。”
      最离谱的一次,天空中飞过一只通体漆黑、唯独眼眶处额外生有两对惨白色假眼的怪鸟,发出“嘎——呱——”的沙哑啼鸣。
      谢汋云眼睛一亮,指着那鸟信誓旦旦道:“林师兄,快看!‘四眼冥鸦’!这玩意儿可是稀罕货,古籍野谈有载,取其眼珠辅以三味灵药,可炼‘洞幽明目散’,专治各种眼翳昏花。若是整只烤了,火候得当,鸦肉亦有微弱清明神魂之效,就是味道可能柴了点……”
      话音未落,林翊楠已黑着脸,一把将他拽离原地,同时惊雷剑鞘横扫,将旁边一根枯枝上垂下的、几乎透明的“无影蛛”丝线斩断。
      “宗门《南荒异兽志·秽篇》明确记载,‘四眼冥鸦’乃聚阴秽晦气而生,常盘旋于古战场、乱葬岗之上,其血肉羽毛皆蕴含不祥,修士沾染,轻则气运低迷,重则心魔暗生。谢师弟,慎言,更慎行!”
      谢汋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摸了摸鼻子,看着那怪鸟消失在浓雾深处,颇有些遗憾地嘀咕:“书上写的也不一定全对嘛……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林翊楠懒得再与他争辩这歪理,只是将“远离一切谢汋云认为‘可能好吃’的奇怪生物”这一条,默默刻入了此行必须遵守的行为准则之首。
      当惨淡的天光再次被沼泽无休止的灰雾吞噬,寒意与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时,两人寻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宿营点。
      这是几块不知何年何月崩落、又经风雨侵蚀的巨大暗色砂岩,相互倚靠,天然形成的一个约两丈见方、顶部有部分遮盖的狭小空间。地面是相对坚实的砂土,而非令人深恶痛绝的淤泥。岩壁陡峭,仅有一处狭窄的入口,易守难攻。
      更重要的是,位于此处,透过岩石间的缝隙,能勉强观察到外面一片较为开阔的枯苇荡和更远处黑沉沉的水面,视野在遍布障碍的沼泽中已算难得。
      林翊楠没有立刻进入。他先是谨慎地绕着这几块巨岩外围探查了一圈,用神识仔细感应,确认没有妖兽巢穴或明显的危险气息残留。然后,他才踏入这小小的“石室”,开始布防。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那套“警示御守阵”的阵旗,这一次布置得更为用心。四杆小旗并非随意插下,而是依据岩石的走势和地面灵气的微弱脉络,寻找到四个相对平衡的节点,缓缓插入。
      灵力灌注之下,淡银色的光膜再次升起,比昨夜更加凝实了几分,如同一个倒扣的半透明玉碗,将内部空间笼罩。光膜上符文流转,对外界的灵力冲击和实体触碰都极为敏感。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将其中淡黄色的细腻粉末,均匀地撒在阵法光膜之外,紧贴着岩石根部的区域。粉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类似艾草混合了某种辛辣矿石的味道,这是特制的“驱虫避蛇散”,对大多数低阶毒虫蛇蚁有强烈的驱离效果。
      做完这些,他才在“石室”中央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寻来一些干燥的枯枝和耐烧的硬木,指尖雷光一闪,精准地点燃。
      篝火“轰”地一声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瞬间将岩壁映照得一片暖黄,也将积蓄了一整日的湿冷潮气逼退,带来令人心安的温暖与光亮。火光在谢汋云安静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看着火焰出神。
      经过白天的冲突与谢汋云那“意外”的救场,两人之间那层由猜疑、轻视和单方面责任构筑的坚冰,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林翊楠依旧承担着主要的警戒与决策职责,但他的心态已悄然转变。他不再将谢汋云纯粹视为一个需要时刻看顾、以免其惹祸或拖后腿的包袱,而是……一个虽然行为古怪、难以理解,但或许并非全无用处的同行者。他依旧警惕,但那警惕之中,混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完全觉察的观察与探究。
      而谢汋云,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丝变化。他依旧懒散,但那种毫无底线的、仿佛对自身安危全然漠视的“作死”行为明显减少了。至少,在林翊楠布置阵法、点燃篝火的整个过程中,他都安静地待在划定的安全区域内,没有再去戳弄什么奇怪的虫子或试图品尝可疑的蘑菇。
      两人围着跳跃的篝火,沉默地分食着干粮和清水。压缩的灵谷饼干燥粗糙,就着清冽的泉水慢慢咽下,勉强果腹。火光噼啪作响,映亮两张年轻而各怀心事的脸。
      林翊楠吃完,没有立刻调息。他取出了那本厚厚的、边角依旧整齐的《求道笔记》和一支狼毫小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火光能更好地照亮纸页,然后开始书写。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记录的,已不仅是自身的修炼体悟和灵气数据。今日那一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青岚宗弟子展现出的配合、术法特点、尤其是那“铁棘妖藤”的发动方式与弱点,都被他冷静而客观地剖析、记录下来。字迹依旧工整,力透纸背,但内容已从单纯的“向内求”,开始转向“向外观”。
      写着写着,他笔尖一顿,抬起头,目光越过跃动的火苗,落在对面。
      谢汋云正小口啜饮着葫芦里的酒,火光给他低垂的眼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茸边,脸颊也染上了些许薄红,让他那总是显得疏离朦胧的眉眼,难得地显出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柔和。
      “谢师弟,”林翊楠开口,声音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比往日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尝试沟通的缓和,“白日里,多谢。”
      他谢的是那恰到好处、瓦解了对方合围之势的“落水”。尽管方式匪夷所思,尽管谢汋云将其归咎于纯粹的意外和倒霉,但林翊楠不是傻子。
      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那精准的时机,那造成的混乱效果……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全是巧合。这句道谢,是他递出的一个试探,也是某种程度的认可。
      谢汋云闻声,抬起眼,眸中映着两簇跳动的火焰,显得明亮了些。
      他放下酒葫芦,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林师兄客气了,同门之间,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不小心滑了一跤,还喝了好几口泥汤子,亏大了。” 他依旧将一切轻描淡写地推给“意外”和“倒霉”,笑容无懈可击。
      林翊楠没有如往常般感到气闷或被敷衍的恼怒。他只是深深看了谢汋云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笑容,看到其下的真实。但他没有追问,有些窗户纸,未必需要立刻捅破。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你对青岚宗那木系缠绕术,有何看法?” 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想听听这个总能说出些“歪理”的队友,又能有什么惊人之语。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专注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认真。
      谢汋云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目光飘向阵法外黑暗的沼泽。片刻,他才慢悠悠地道:“嗯……架势挺足,青光闪闪的,卖相不错。就是感觉……根扎得不够深,浮在面上。像水塘里那些无根的浮萍,风一吹,雨一打,就散得到处都是,看着热闹,不成气候。”
      他顿了顿,抬起手中咬了一小口的、硬邦邦的灵谷饼,对着火光看了看,又指了指阵法外远处一片在夜风中发出低沉呜咽声的、深褐色芦苇荡:“不如那边那丛‘铁线芦苇’,看着灰头土脸,杆子也细,不起眼得很。但它的根,能扎到几丈深的泥底下,盘根错节,抓地抓得死牢。莫说风吹,就是水淹火烧,只要根不断,来年照样能冒头。那藤蔓,缺的就是这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儿,华而不实。”
      无根浮萍……铁线芦苇……
      林翊楠闻言,心中猛地一震。白日那藤蔓破土而出时气势汹汹,但被自己雷法击中后,确实溃散得比预想中快得多,断裂处也未见多么坚韧难缠的灵力回护。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雷法克制木系,或是对方修炼未到火候。
      此刻经谢汋云这看似随意、却形象无比的比喻一点,豁然开朗!
      那藤蔓缺乏的,是一种“根性”,一种与大地、与本源灵力更深层次连接和守护的“意”。它更像是一种徒具其形的消耗品,而非拥有生命力和成长性的法术造物。反观宗门典籍中记载的一些高阶木系神通,诸如“乙木青龙”、“古树盘根”等,无不强调“扎根厚土,生生不息”。
      “看来谢师弟对草木特性,乃至法术‘根性’,颇有见解。”林翊楠压下心中波澜,语气多了几分真正的探究。他发现,谢汋云的“道”,似乎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万物运行与自然现象之中,信手拈来,却往往直指核心。
      “谈不上见解,”谢汋云摆摆手,将剩下的灵谷饼塞进嘴里,含糊道,“就是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天地万物,打架也好,生长也好,都得讲个‘理’字。那藤蔓不讲‘根’的理,自然一扯就散。”
      又是“自然而然”。林翊楠发现,这或许是谢汋云口中,最接近其“道”核心的词汇。
      就在林翊楠咀嚼着“根性”与“自然而然”,心神略有沉浸之际,对面谢汋云喝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握住酒葫芦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睛,倏地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清明,如同被冰水浸过的刀锋,瞬间穿透暖色的火光,精准地投向侧前方——阵法外,约三丈处,一块半埋在泥里、形状嶙峋的黑色巨岩投下的、最浓重深沉的阴影之中。
      那一眼,快得仿佛只是被跳跃的火光晃了一下眼。
      但林翊楠几乎在同一时刻心生警兆!
      他太专注了,对谢汋云这突兀的、与周遭松弛氛围截然不同的细微变化捕捉得分外清晰。他瞬间绷紧,右手已悄然按上惊雷剑冰冷的剑柄,一道凝练的传音如细针刺向谢汋云:“有情况?”
      谢汋云的目光已若无其事地收回,仿佛刚才那凌厉的一瞥只是错觉。他仰头,喉结滚动,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满足地舒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嘴,传音回道,语调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没什么,一只被火光和药粉味道引出来、又胆子忒小的‘影貂’罢了,在那边探头探脑,这会儿已经吓跑了。”
      林翊楠将信将疑,但不敢大意。他立刻将神识凝聚成束,如同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向那片阴影处延伸、探查。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一片阴冷、潮湿、带着淡淡腐殖质气息的寻常沼泽景象,以及一丝极其微弱、正在迅速远离的、属于小型温血生灵的波动气息,其特征确实与低阶妖兽“影貂”吻合。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心中对谢汋云的评估,不由地又抬高了一线。能在自己全神贯注之下,先一步察觉到这等擅长隐匿气息、行动悄无声息的小妖兽,这份感知力,绝非炼气初期,甚至不是普通炼气后期弟子所能拥有。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然而,林翊楠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神识探查的那片阴影更深处,一块岩石与冰冷泥沼接壤的、光线完全无法触及的缝隙里,一道模糊的、几乎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正如同没有实体的幽魂般静静蛰伏。
      它没有呼吸,没有温度,甚至连一丝活物应有的灵气波动都微弱到近乎于无,周身散发着一种与沼泽万年沉积的死寂、阴秽完美契合的冰冷气息。
      就在谢汋云那看似随意的一瞥扫过的瞬间,这道模糊的黑影,那双原本毫无感情、如同两个深不见底黑洞的“眸子”,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潭水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它“看”着篝火旁那个慵懒喝酒的青衫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忌惮与困惑,取代了纯粹的冰冷观察。
      旋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道黑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又像是融入墨汁的更深沉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彻底地“融化”在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与岩石的纹理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未曾扰动。
      沼泽的夜,依旧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枯苇摩擦的沙沙声,以及更遥远处,不知名水域空洞的水泡破裂声。
      谢汋云仿佛对那更深处的“窥视”毫无所觉,他将喝空的酒葫芦轻轻放在身边,转向林翊楠,语气里少了平日那份总带着点玩笑的懒散,多了些许平和与认真:“林师兄,下半夜我来守吧。你今日损耗不小,又有所悟,需好好调息巩固。”
      林翊楠看着他。火光在那张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脸上跳跃,此刻却映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他知道谢汋云身上迷雾重重,疑点遍布,但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在这与世隔绝、危机四伏的沼泽深夜,听着对方这平实的提议,他心中那些翻腾的疑虑和戒备,竟奇异地平息了许多。
      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白日共同经历危机和方才短暂交流而产生的、微弱的信任感,如同石缝中悄然探头的嫩芽,在他心底滋生。这信任或许还不坚固,充满不确定性,但它确实存在了。
      “好。”林翊楠没有推辞,点了点头。他闭上双眼,开始真正沉下心来,运转《九天引雷诀》,引导灵力滋养经脉,恢复白日消耗,同时,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无根浮萍”与“铁线芦苇”的比喻,对雷法的“根性”与“真意”,有了朦胧的新想法。
      夜色更加深沉,浓雾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着这片死寂的沼泽。未知的危险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随时可能睁开嗜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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