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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街上人烟稀少,钟繁收拾好必备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出了门。确保周围没人后,她跨上从屋后头牵出的马,疾驰着消失在清早的薄雾中。
钟繁边走边打听,与日光一同抵达曹家头。
曹家头位置偏僻,位于陵阳东北,坐落在山脚下,紧挨着一条大河。
村子很大,但居民只有稀稀疏疏几户。多数房子都坍塌成废墟,裸露的房梁经过不知道多久的雨淋,被苔藓、蘑菇和昆虫吸干了精气神儿。少数保存完整的要么缺窗户要么没了门,想在这个村子找到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称得上困难。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她见过商贩为一指宽的地界争得头破血流,也见过一家四口蜷缩在客栈的马厩里。钟繁远远望着此地的荒凉,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免有些害怕。
眼前的村子,毫无生气,若是以人的阶段来形容,那这里大概是被焚化的骨灰。
即使心中胆怯,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哪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好在老天眷顾,村里冒出一缕炊烟。钟繁巡着炊烟,来到一间比周围矮了一截的房子门口。
刚打算敲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拄着木棍从屋内走出。见门口站了人,老人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似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闭眼叹了口气,“真是老了。”
直到钟繁开口,她这才反应过来并非是幻觉。
“老人家,您知道顾瑜的家在哪吗?”
“谷雨?我们这没人叫谷雨啊。”
钟繁耐下心,一字一字地向她解释:“不是谷雨,是顾瑜,考了状元的那个。”
“嗐,你是说债公啊。”老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露出慈祥的笑。她拉着钟繁的手,来到一间还算完好的房子前,“他走之后没几年,他爹就没了。姑娘,他早不在这住了,你找他干啥?”
钟繁盯着眼前的房子,没理会老人的问题,“顾……债公住这?”
“哪能啊。”
老人望着天,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带着钟繁绕到房子侧面,朝着狭小的由茅草搭盖的棚子一指:“债公住这儿。”
听到这话,钟繁呆住,心里像是钻进了冷风,吹得她浑身发冷。
见她没说话,老人以为钟繁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解释道:“这棚子啊是猪圈,以前村里窑厂生意红火,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只猪。”
钟繁只感觉冷意更甚,像是要把肌肤冻裂。她拢了拢外袍,妄图得到一丝暖意,但并无成效。
老人见钟繁脸色发白,赶忙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姑娘,你怎么了?”
钟繁喝完水,身上暖和了些,她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强装无事。
见已到晌午,钟繁心中觉得冒昧,不愿继续叨扰老人,站起身打算离开。
可还没站稳,她眼前天旋地转,随后直直栽在地上。
迷糊中,她的簪子被人拔下,刚欲抬手阻拦,手脚便被紧紧捆住。
钟繁再次睁眼时,已经被牢牢绑在一把凳子上。趁着微弱的月光,她快速观察了下所处的环境,发现身边是一捆捆木头,她断定自己被关在柴房里。
钟繁懊恼不已,止不住的怨恨自己防人不当。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现在最最要紧的是逃出去。
可如今手脚受限,屋内除了木头再无其它,这种情况逃出去无异于白日做梦。
“曹老大,我今个可抓到个好货。”老婆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验验货?”
“来不及了,晚点刘老六那边会来人把她带走,看好点,别让人跑了。”
钟繁心中无奈,身体无意识地向后仰,却因椅背松动差点摔倒。
重复了几十次动作后,椅背终于被折断。没了椅背的体积,束缚双手的麻绳轻松滑落。钟繁三下五除二地解开脚上的绳结,通过窗户翻了出去。
深夜,满是废墟的村子宛若乱葬岗,让她脊背发凉。
可钟繁顾不得其他,怕被人发现她逃跑了,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摸索出村的路,但很快就迷失在一片漆黑里。
误打误撞中,她来到窑厂。刚想找个地方藏身,却听见一阵交谈。
“刘老六,好久不见啊。”说话的声音跟在柴房和老婆婆交谈的人一样,钟繁想此人应该就是曹老大。
“话应该是我说才对,明天的交易你提前到今天,有何用意?”
“陈武被抓了,他这人,啧,早点交易,免得夜长梦多。”
随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和搬卸货的声音。
“验验货。”曹老大打开箱子,吹了声口哨,语气散漫,“老婆子抓了个新人,等会你一并带走。”
对面还没回答,黑暗中突然冒出一群官兵将两堆人围住。
见官兵将货物收缴、嫌疑犯缉拿后,钟繁打算趁人不备离开。
谁知没走两步,前路就被一个人挡住。
她抬头,对上一张不熟悉也不陌生的脸。
“沈简小姐,又见面了。”邓陌闻弯着眉,眼里却是钟繁看不懂的深沉。
“邓知州,好巧。”钟繁不着痕迹地看向周围,寻找着一条能摆脱现在形式的路。
“不巧。”邓陌闻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十分惊悚,“我在跟踪你。”
“沈小姐,跟我走一趟吧。”他说。
钟繁还没说些什么,就被冲上来的官兵扣押,亦步亦趋地跟在邓陌闻身后。
钟繁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按衙役的话说,这是知州给她的“特殊待遇”。
这待遇还挺寒酸,她心想。
被关进来时身上的证件、钱财都被收走,就在钟繁正盘算着该如何出去并拿回被老婆婆偷走的簪子时,邓陌闻捏着证件站定在牢房门口。
即使心不自觉地提起,但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她维持着一副处变不惊、事不关己的样子。
纵然她再怎么相信珍食坊展柜的手艺,随着战线的拉长,钟繁不免越来越忐忑。
沉默许久后,邓陌闻终于开口:“沈简小姐。”
钟繁的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并没听见对面人唤自己。
邓陌闻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面上一松,没了平时刻意表演的端庄。
邓陌闻握拳的手抵住唇,虽及时掩盖了嘴角的笑意,但仍被钟繁捕捉到了一瞬。
不管她心中再怎么鄙夷,可现在身处人家的地盘,钟繁自然懂得夹起尾巴做人的道理。
“知州有事?”
“几个问题,还请沈小姐如实告知。”
感受到他的话中并没有敌意,钟繁放缓了声音,“您要问的事,我定然知无不言。”
“沈小姐说自己是商人,来陵阳只为采购。据我所知,曹家头物产贫瘠,并没什么东西值得专程从京城跑一趟,沈小姐,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大人未免太专横了,难不成商人到陵阳来只能进货?初到此地,小女子心中好奇,随意转了转,谁知竟绕到了那地方去。”
邓陌闻眯起眼,沉默了一阵,见对方不为所动,继续道:“沈小姐真是好兴致,随意转转还要趁天不亮出门。”
“你……”钟繁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说的跟踪竟不是玩笑话。见如此情形没了她能搪塞过去的余地,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去曹家头,只为寻一个人。”
“谁?”像是抓到了关键线索,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话就脱口而出。
“给予我生命的人。”
模糊不清的话语向来比沉默更让人头疼,邓陌闻深知这种情况下再追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万分无奈下,放手一搏成了最好的方法,“沈简小姐,这是你的物件?”邓陌闻不知从何处变出钟繁丢失的簪子,抵到她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宝贝,她伸手想去够,却因牢门栅栏的阻碍失之交臂。
邓陌闻了然,便不再绕弯子:“沈小姐,实话实说,完璧归赵。”
“知州想知道什么?”
“你为何出现在那?”
“我到那地方去,只为寻人。知州既说了跟踪我,难不成无法辨别我话的真假?”
“谁能佐证。”他没在意钟繁的反问,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个老太太,她绑架了我。”
邓陌闻朝她露出一抹笑,男人俊俏的面容在钟繁眼里满是无赖。
“实在不巧,她刚刚自尽。”
“自尽?”钟繁瞪大双眼,满脸诧异,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欣喜。
同时,唯二当事人的消失无异让她离死胡同更近一步。
“大人难道没看到她绑架我?”钟繁反问。
“很可惜。”他挂上假笑,“我并未见到。”
这人到底跟踪了什么东西,钟繁心想。
看钟繁不说话,邓陌闻又问道:“沈小姐,你的同伙可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跟他们扯上关系……”
他停顿了一瞬,像是在恐吓,又像是在刻意铺垫‘惊喜’:“可惜年纪轻轻,便要入土为安。”
“沈小姐的穿着一看便是京城的富贵人家,万一要是被您家得知自家小姐命丧我手,那我可该如何回答啊。沈小姐,要不你替我想想应对方法?”
“既然你心中清楚,还如此咄咄逼人?”钟繁没了耐心,开口讽刺道。
“清楚什么,京城沈家?”邓陌闻走近一步隔着牢门冷冷看着钟繁,“沈小姐,京城就一个沈家,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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