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笺暗影

　　老药铺的门是两扇笨重的榆木门，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绸，风一吹，绸布飘动如血色的旗。林微站在巷口，指尖攥着包里的棠笺秘录，纸页的边缘被汗浸得发软。陈默在她身侧，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节抵着口袋里的折叠刀——那是程景明留下的旧物，刀柄上刻着半朵海棠。

　　“他肯定在里面设了埋伏。”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药铺周围紧闭的门窗，“你看对面的阁楼，有人影。”

　　林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面阁楼的窗纸被烛火映出个模糊的轮廓，像个沉默的观察者。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药铺的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积尘簌簌落在肩头。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却不是寻常的当归、甘草味，而是苏木特有的暗红色气息。柜台后立着个穿长衫的人影，背对着他们，手里捻着根苏木枝，枝上的红汁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花纹。

　　“程万山。”陈默往前走了两步，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柜台上的药草簌簌作响。

　　那人缓缓转过身，果然是程万山。他手里拿着个青瓷瓶，瓶身上的海棠纹缺了半片，与地窖里的瓷片严丝合缝。“林小姐，陈先生，很守时。”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快请坐，我们聊聊程景明的事。”

　　林微没动，目光落在药铺的梁上——那里挂着个巨大的药篓，篓口用红绸封着，绸布上绣着的海棠纹，和外婆银簪上的一模一样。“你把我外婆的药篓挂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程万山放下青瓷瓶，走到药篓下，指尖划过红绸：“这不是你外婆的，是你外公的。当年林记药铺的东家，林伯涛，用这个篓子装过‘特殊的药材’。”他顿了顿，看向陈默，“比如，程景明的‘尸骨’。”

　　陈默的呼吸一滞。

　　“别急，听我说完。”程万山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推到两人面前，“这是程景明当年留下的，他说，只有拿到完整的棠笺秘录，才能打开。”

　　林微和陈默对视一眼，将各自的秘录拿出来，合在一起——两本线装本的封皮严丝合缝，组成了一朵完整的海棠花。陈默深吸一口气，打开木盒的铜锁。

　　盒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三样东西：一枚刻着海棠纹的银戒、半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写满字的棠笺。照片上是程景明和一个陌生男人，两人站在一艘货轮前，手里拿着个与程万山同款的青瓷瓶。棠笺上的字迹是程景明的，写着：“民国三十六年，程家勾结走私集团，欲盗运文物出海，景明设局阻拦，假死脱身，藏骨瓷罐，以苏木为记，盼后人能毁其船，护文物……”

　　“船？”林微猛地抬头，“什么船？”

　　程万山指了指药铺后院：“跟我来。”

　　后院是个狭小的天井，角落堆着些废弃的药罐，中间立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复杂的纹路。程万山从怀里掏出个黄铜钥匙，插入石板边缘的锁孔——“咔嗒”一声，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的暗道。

　　“这是当年用来运药的密道，直通码头。”程万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程景明当年就是从这里把文物运出去，藏在‘海昌号’货轮上的暗舱里。”

　　林微往下望去，暗道里漆黑一片，隐约能听见水声。她突然想起外婆手札里的记载：“海昌号，棠花开时启航，载满‘会呼吸的宝贝’。”

　　“他不是要毁船，是要把文物藏在船上！”陈默的声音有些激动，“程景明是想保护文物，不是走私！”

　　程万山笑了，笑声在天井里回荡：“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棠笺秘录？我要找的不是文物，是程家当年勾结走私的证据！程景明是我亲叔叔，他假死是为了保护程家，可我爸却为了利益，把他的尸骨藏在瓷罐里，对外谎称他是走私犯！”

　　就在这时，暗道里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紧接着是剧烈的震动。林微没站稳，踉跄着扶住墙壁，指尖摸到墙上的刻痕——是半朵海棠，和程景明手札里的图案一样。

　　“怎么回事？”陈默厉声问道。

　　程万山脸色大变：“是炸药！有人要炸暗道！”

　　三人慌忙往药铺前院跑，刚跑到门口，就见巷口冲进来几辆黑色轿车，车上下来的人手里都拿着枪。为首的是个戴墨镜的男人，他看了程万山一眼，又转向林微和陈默：“程先生，林小姐，陈先生，我们老板请你们走一趟。”

　　林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向程万山，对方的脸色苍白如纸：“是‘暗棠组织’的人！他们一直在找棠笺秘录！”

　　墨镜男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几个手下立刻上前，就要抓林微和陈默。陈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刀柄上的海棠纹在阳光下闪了一下——“谁敢动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药铺的后墙突然被撞开一个大洞，一辆越野车冲了进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陈默的父亲，程老爷子。

　　“爸？”陈默愣住了。

　　程老爷子没理他，对着墨镜男的人开了几枪，然后喊道：“阿微，陈默，快上车！”

　　林微和陈默来不及多想，赶紧钻进车里。越野车呼啸着冲出老药铺，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林微回头望去，老药铺在火光中渐渐坍塌，那两扇榆木门轰然倒地，门环上的红绸被烧成了灰烬。

　　“爸，你怎么会来？”陈默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程老爷子递给他们一瓶水，目光复杂地看了林微一眼：“我不能让程家的孽债，连累到林家后人。程景明当年的事，我知道真相。”

　　林微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什么真相？”

　　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程景明不是假死，他是……”

　　话音未落，越野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紧接着，一枚子弹击穿了车窗，擦着林微的头皮飞了过去。程老爷子猛地打方向盘，越野车拐进一条窄巷，暂时甩掉了追兵。

　　“他们太多了！”陈默看着后视镜，脸色凝重。

　　程老爷子咬了咬牙：“去码头，找‘海昌号’的旧址，那里有最后一个线索。”

　　林微靠在座椅上，心脏还在狂跳。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棠笺秘录，封皮上的海棠花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老药铺的爆炸、暗棠组织的追杀、程老爷子的出现……一切都像一场失控的棋局，而他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暮色像墨汁一样晕染开。林微知道，码头的“海昌号”旧址，将是他们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但她更清楚，那里等着他们的，或许不是真相，而是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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