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即失业，但在宇宙尽头包吃住

　　第四日，休息日。一种空虚的无事可做感笼罩着我，这很有意思。
　　在地球时，休息日是值得珍惜的，无论是睡觉、刷视频还是读点闲书，绝不会觉得时间难以打发。
　　或许，我还没适应这种“被安排妥当”的闲暇。
　　于是我开始在三区漫无目的地晃悠——像我这种无趣的人，只会在熟悉的地方瞎晃。
　　结果不知不觉又晃到了第四区——也许是一种潜意识的指引？
　　早上浏览信箱时，收到女娲发来的新船员例行心理测评通知。没有时间限制，所以我本能地想拖延。
　　当时正坐在客厅里琢磨这事，恰巧队长回来了。她大概以为我在慎重选择医生——呵，我绝不会让她知道我只是拖延症发作。
　　她推荐了一位叫做艾文的医生：“我们小队基本都找他做心理测评，或者咨询些问题。他性格比较…特别，但人很好的，而且非常专业。”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虽然有了推荐人选，我却依然提不起劲。坦白说，在地球时我就觉得自己有些心理问题——不过当代年轻人谁没有点心理问题呢？
　　但大家应该都能理解一个现实问题：太贵了。至少对我来说，心理咨询的价格实在高昂。
　　而且靠谱的心理医生难找，我既不想被贴上“矫情”的标签，也害怕被确诊什么严重的病症，让本就不乐观的就业前景雪上加霜。
　　我就这么闲逛着，闲逛着，竟真的走到了第四区的心理医院“A47”。
　　maybe一种命运的指引吧？
　　我告诉自己：再赌一次，如果预约不上，就心安理得地去别处瞎晃。
　　不过，为什么心理医院会设在娱乐区？这神奇的规划。
　　结果三分钟后，我就坐在了艾文医生的诊室里。可能是我还不懂什么叫“星际效率”？
　　不过，起初我并不完全理解队长对艾文医生的评价为何如此斟酌——这个疑问直到后来参加私人聚会时才解开。
　　顺便一提，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会有和心理医生一起的私下聚会？只能说船上人实在不多，大家都身兼数职，界限感没那么分明。
　　艾文医生是一位精致的男性。他穿着剪裁得当的浅紫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款式别致的腕表。
　　他是我在飞船上见到的少有的、全身上下都透着精心打理痕迹的人。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戏剧般的优雅，说话语调柔和婉转，尾音微微上扬。
　　“你好，林暮，我是艾文。请坐。”他微笑着示意。
　　奇怪的是，当他用那双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向我时，所有杂念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全然接纳的安全感。
　　不由自主地，我谈到了法考的艰难，考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绝望，为了保留应届生身份只能去摇奶茶的憋屈，还有那些被大脑保护机制遗漏的、关于末世求生的破碎记忆。
　　我感觉自己在毫无保留地倾倒痛苦——那些学历焦虑、内卷疲惫和幸存者愧疚，在他面前很自然地流淌出来。
　　“有时候我觉得，”我看着诊室里那盆绿得不太真实的植物，喃喃道，“登上这艘船，就像一场巨大的逃避。”
　　“地球炸了，我所有的挣扎和失败好像一下子都被‘合理化’了。不用再向人解释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不用再面对父母失望又担忧的眼神……”
　　“这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利用了这场全球灾难，来逃避自己失败的、微不足道的人生。”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太过自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艾文医生很认真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评判的神色。
　　是的，我很在乎这个，我非常厌恶别人评判我的目光。
　　他用柔和语调说：“亲爱的，首先，把全人类的账算在自己头上，这可太自恋了。”
　　“其次，”他双手轻轻交叠在桌上，“你所说的‘逃避’，从另一个角度看，叫做‘幸存’。”
　　“你过去所有的努力——学习、考试，甚至在末世挣扎求生——最终导向的结果是，你活下来了，坐在这里。你的‘过去’塑造了能在此刻‘存活’的你。”
　　“这本身，就赋予了那段经历独一无二的价值。”
　　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鼓励：“在这艘船上，一个能正视自身脆弱、并愿意成长的灵魂，远比一万个活在旧日标准里的空壳要珍贵得多。”
　　走出诊室时，我感到久违的轻松。甚至心理评估分数是否达标都不再关心——那似乎有意义，又似乎毫无意义。
　　反正，我觉得这里好像很不错。
　　至少，这里有人愿意告诉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拥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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