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覆禾

　　“这些当家长的心怎么这么大，这都今天第三个了。”工作人员是一个中年妇女，发尾卷卷的，她一边摇头，一边熟练地登记，“本来周末人就多。”

　　登记完后，她对坐在长椅上的江覆行和陈妤禾说：“好了，你俩可以先走。”
　　他们刚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刘茵茵就“哇”地一声哭了。
　　“……”

　　他们停下来看着她，刘茵茵一边抽泣，一边用手背抹眼泪。

　　他们又试探着走了两步。
　　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场面有点儿尴尬。
　　江覆行坐回到椅子上，对陈妤禾说：“要不我们等一会儿？”
　　“好。”她坐到了他身边。

　　商场循环播放着寻人广播，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男生冲进了办公室，他穿着一件蓝色上衣，头发有些乱，身形和江覆行差不多，看起来也是个学生。

　　“舅舅！”刘茵茵跑过去，抱住男生的腿。

　　男生向工作人员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碰到了几个朋友，聊着聊着就……”
　　“以后在外面要看住孩子，知道吗？多危险啊，万一遇到人贩子了怎么办？”女人望向座椅上的两个人，“是他们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男生走到陈妤禾和江覆行面前，微微鞠躬：“太谢谢你们了。”
　　江覆行语气温和：“不客气。”
　　“我这儿有好玩的。”男生这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券递给江覆行，“你们去兑游戏币，玩一两个小时肯定是没问题的。”

　　陈妤禾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一张五楼游戏城的券，兑换截止日期是今天。

　　他们去了游戏城，一开始玩了点儿别的，然后就专心夹娃娃了。

　　陈妤禾没想到江覆行夹娃娃居然那么厉害，她自己夹了半天终于夹到一个，然后跑到他旁边趴在那儿指指点点，说这个太圆了容易掉，那个位置不行夹不到，后来她看着他成功地夹出了一个又一个娃娃，十分震惊。

　　有好几个小孩儿围观，他还分给了他们一些。

　　最后，江覆行一只手撑着橱窗，偏头问陈妤禾：“你最想要哪个？我给你夹。”
　　她慢悠悠地从第一台娃娃机走到最后一台，手指着橱窗里的皮卡丘，说：“我要这个。”
　　这台娃娃机里的娃娃，比其他机器里的大了很多。

　　江覆行走过去，怔了一下。
　　“怎么了？”陈妤禾问。
　　“没什么。”他迈了两步，镇定地站在娃娃机前，开始投币，操作摇杆。

　　虽然只是夹个娃娃，但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江覆行按下按钮，抓钩缓缓落下，夹住了皮卡丘的脑袋。陈妤禾盯着皮卡丘，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皮卡丘在抓钩往上拉的那一瞬间滑落。
　　八次都是这样。

　　“别夹了。”江覆行正要再次投币时，陈妤禾伸手拦住了他，说，“好像挺沉的，抓钩没那么大力。”
　　见他犹豫着，她又说：“我不要皮卡丘了，家里有很多。”

　　“那行。”江覆行看了看时间，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饭再回家。”

　　他们从游戏城里走出来，陈妤禾右手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娃娃，吸引到不少目光。
　　虽然这些娃娃里，只有一个是陈妤禾夹到的，其它的都是江覆行送给她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他们到了负一楼美食城，江覆行正琢磨着要吃什么，陈妤禾就扯了扯他的袖口，神色复杂：“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她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想起了某件事。

　　江覆行花了两秒钟时间做决定：“先吃饭。”
　　“……嗯。”

　　*

　　吃完饭后，他们去了一家香氛店，选了套香薰礼盒，没一会儿就拎着包装袋出来了。
　　道别时，陈妤禾从购物袋里翻出她夹的那只小海豚，执意要送给江覆行，她上了公交车坐好后，看到他捏着海豚，向她挥了挥手。

　　江覆行到家后刚打开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再帮我打听打听，我回学校后请你吃饭。嗯，那先挂了啊，拜拜。”
　　他换完鞋朝客厅走，看到江愿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同时开口：“回来了？”

　　“我下周请了三天假，这次回来多待几天。”江愿起身，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个梨递给江覆行。
　　他非常自觉地接过，翻出削皮刀，问：“爸妈呢？”
　　“去爷爷家了。”

　　他把礼物递给江愿：“生日礼物，我提前给你了。”
　　她打开包装袋，取出香薰礼盒，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会选的，压岁钱没剩多少了吧？”
　　“还剩挺多的。”

　　“挺多的？”江愿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右手，“分我点儿。”
　　江覆行：“？”

　　江愿扫了眼江覆行放在沙发上的海豚，问：“去夹娃娃了？”
　　“嗯。”
　　“怎么就夹了一个？你以前不是能夹一大堆吗？”
　　“这个是同学送的。”

　　江愿若有所思地看着香薰礼盒：“礼物也是同学陪着挑的？”
　　不待江覆行回答，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同学，女同学？”
　　他削水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不许偷偷谈恋爱。”江愿警告道，“要是被爸妈发现了，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江覆行气笑了：“我没谈，谁谈恋爱谁是狗。”
　　江愿：“骂谁呢你。”
　　江覆行：“？”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江愿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你有男朋友了？”
　　她依然没说话。
　　江覆行乘胜追击：“还是你高中时谈的那个吗？”
　　“……”

　　江愿起身，抱着礼盒向卧室走去，江覆行在后面喊：“你梨还没吃呢。”
　　她头也不回地说：“送你吃了。”

　　*

　　所有科目的月考成绩都出来了，两天后公布了排名。班会上，杨楚丹谈了下大家近期的学习状态和这次的考试情况，然后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张班级成绩单。

　　“陈妤禾你也太牛逼了吧。”杜逸伦惊叹道，“化学45分都能排到第十名。”
　　肖繁说：“你不看看人家其他科目考得有多好。”
　　“所以我说她牛逼嘛。”

　　陈妤禾这次刚好考了第十名，是前十名里唯一一个单科成绩不及格的同学。
　　她顺着名字往上看，江覆行考了第五名，各科成绩都很均衡。

　　陈妤禾正要把成绩单装进书包里，眼前就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食指指尖点了两下桌子。

　　她抬头，江覆行站在她身边，嘴角微微扬起：“出来一下，有人找。”
　　她跟着他走出教室，看到姚临靠在阳台上，正和宋启有说有笑的。

　　她走过去，问姚临：“你的伤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了。就这两天回的，我要是再不回，老赵就要去我家里抓人了。”

　　宋启在一旁笑得暧昧：“腰伤可不是小事，要多养几个月。”
　　姚临朝他肩膀来了一拳：“我养你个头。”

　　“说吧，什么事？”江覆行问，“神神秘秘的，还非得当面说。”
　　“当面说显得有诚意嘛。”姚临扬眉道，“这周日我请你们去吃烤肉，我早点儿说了，你们到时候把时间都给我留出来啊。”
　　“放心吧，就算有别的事我们也给它推了。”

　　陈妤禾对姚临说：“你这几天就别打球了，其它运动也不要做，还是要注意一下。”
　　“那就难办了。”姚临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这几天刚好要做运动。”
　　“什么运动？”
　　他盯着她：“扫操场。”
　　“……”

　　不知道为什么，陈妤禾的心里生出一丝歉意，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说：“那我帮你扫。”
　　姚临毫不犹豫地说：“好，谢了。”

　　“要脸吗你？”江覆行笑骂道，“扫操场也算运动？”
　　“扫地不用弯腰吗？”

　　宋启立马接话：“我就说让你多养几个月了。”
　　“滚滚滚。”

　　虽然姚临嘴上说着把扫操场这件事交给陈妤禾了，但她第二天路过操场时，却看到姚临和江覆行手拿着扫帚，正在扫落叶。

　　现在是午休时间，操场没几个人，陈妤禾和顾晓晓刚才去了趟小卖部，正要回教室睡午觉。

　　顾晓晓呵欠连天：“今天怎么回事，困死我了，我觉得我路都走不动了。”
　　陈妤禾挽着她的手：“那你靠着我走。”
　　“哎哎，你走慢点。”

　　教室里很安静，顾晓晓一回到座位上就趴下睡觉，陈妤禾蹑手蹑脚地去拿了把扫帚，走出教学楼后，她迅速向操场跑去。

　　陈妤禾的加入，让姚临和江覆行都有点儿意外。
　　姚临挑眉：“我们已经打扫一半了，我没想真的让你扫，别说我欺负你。”

　　“我说了要帮你的。”陈妤禾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去扫几米开外的塑料袋，还没走两步，江覆行就握住了她的扫帚。

　　她一愣，话还没问出口，他就把他的扫帚递给她：“你用我这把，这把好用。”
　　“扫帚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不然为什么扫清洁区的时候，大家都来抢这一把？”

　　好像是这么回事。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时有风吹过，给他们的工作增加了难度。陈妤禾扫了一会儿，就开始出汗了。江覆行也觉得热，他脱下外套，挂在单杠上。

　　最后撮垃圾的时候，陈妤禾听到有人在叫江覆行的名字，她望过去，杨楚丹站在台阶上，肩上挎着包，估计是刚来。
　　江覆行跑到杨楚丹面前，他们先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起向教学楼走去了。

　　“别看了，我们倒完垃圾就可以回去了。”姚临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你以后还敢迟到那么久吗？”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我想不想。”
　　“……”陈妤禾忍住没翻白眼。

　　在去倒垃圾的路上，有一滴雨飘落在陈妤禾的鼻尖。
　　“下雨了？”她问。
　　姚临也感受了，他加快了步子，说：“我们走快点。”
　　越来越绵密的雨滴落下，他们倒完垃圾，跑进了教学楼。

　　陈妤禾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对姚临说了声“你先回去”，然后往外跑。

　　姚临在她身后喊：“你去哪儿？”
　　陈妤禾没有回答他。

　　江覆行的外套还挂在单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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