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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
赵浮微不曾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嗽不止。
她“腾——”地起身,在黑暗中居高临下注视着地上的段楫,双颊不知是因咳嗽还是羞怒泛起了红晕。
“三更半夜,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很冒犯吗?”
如果不是有“不当倒数第一咒”束缚,她估计自己此时已经忍不住将这人丢出窗外了。
似乎也自知不妥,段楫沉默了。
虽然屋内黑灯瞎火,但赵浮微身为修士,目力远超常人。她清晰看到段楫的眼睛缓缓眨了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赵浮微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按她对此人为数不多的了解,对方将极有可能再说出些什么惊骇世俗的言语。
果然,下一瞬,段楫语带歉意,提议道。
“实在抱歉……公平起见,要不我让你冒犯回来?”
赵浮微简直一头雾水:“怎么冒犯?”
“可以问我同样的问题。”对面理直气壮回道。
赵浮微彻底被此人的厚脸皮折服。这怎么能算冒犯回来?她有些无言以对,本并不打算回问段楫——她才不会做如此幼稚的事。可转念一想,若不问回来,她岂不是亏了?
她拢拢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复躺回去,双眼盯着屋顶的粱木,干巴巴开口道:“那你成过亲没?”
一片窸窸窣窣声,段楫似乎翻了个身。他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差一点。”
“嗯?怎么说?”赵浮微敏锐嗅到了瓜的气息,忙竖起耳朵,生怕漏听半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负心女对我始乱终弃,我们还没来得及成婚,她便丢下我跑了。”
赵浮微讶然,同时又暗自有些幸灾乐祸。虽然这人脸长得还不错,但实在太吵了,问题多到堪称修真界版十万个为什么,人家姑娘受不了他也是人之常情。她随口道:“哦,那你蛮惨的。”
那人闻言又不作声了,一切重归寂静,只闻得嗡嗡的虫鸣声。赵浮微支起身子往地上望去,正好对上了段楫幽怨的目光。
“盯着我做什么?”赵浮微奇道,“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莫非……你还对那女子念念不忘?”
仍没有回应。她顺着床沿垂下纤长的手戳戳段楫的被子,本欲再言,段楫却忽然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裹成一只蛹,瓮声瓮气道:“夜深了,该睡了,莫要吵闹。”
赵浮微:“……”
到底是谁先吵闹的?
不过此时困意袭来,她并不想再掰扯,匆匆钻回被子里,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
赵浮微做了个梦。
梦里她终于成为了修真界第一强者,打遍天下无敌手,众长老哭天喊地保证再也不会让她参加门派任务,师父喜笑颜开一口气给她发了一年的例钱,就连薛裁也不再嘴贱,毕恭毕敬站在一旁为她扇风。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很显然,赵浮微对眼前这幅场景格外满意。她惬意坐在宝座上,把玩着自己堆成小山的例钱。铜钱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她如闻仙乐,心情舒畅。
忽然,天地剧烈震动。赵浮微不曾站稳,差点跌倒过去,等她再次抬起头,却发现例钱,长老,薛裁都消失不见了。后两者倒是无关紧要,钱若没了简直要了她的命。她急得额头冒汗,四处寻找。
终于,在地上某个角落,她寻到一枚掉落的铜钱。她忙伸手去够,可不曾想,一只巨大而修长的手突然从天而降,先她一步轻易地取走了例钱,缓缓回到了天上。
赵浮微抬起头,在天上看到了一张硕大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段楫的脸。
“……”
她猛然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又对上了段楫近在咫尺的脸。
赵浮微:“……”
简直是双重惊吓。
她总算知道噩梦是怎么来的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段楫大概是想凑近看她还要睡到什么时辰。不成想赵浮微猛地睁眼,给他也吃了一惊。
他忙后撤两步,抬手抚上心口,面色苍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柔弱姿态。
赵浮微缓过神,见段楫这模样,内心冷笑。她这个受害者还没言语呢,他倒是先演上了。经过这不到一日的相处,她已经摸清段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个爱装无辜,问题超多,心眼子还一箩筐的笑面虎。此人实在是可恶,不可深交。
更何况,她永远无法忘记,在梦中,就是段楫抢走了她最后的例钱。
抢钱之仇,不共戴天。梦里抢的也算。
她冷哼一声,翻身下床洗漱,目光懒得分给段楫半分。
她还在回味方才的梦,深感遗憾——如果那个梦永远不会醒来便好了,简直美好到不切实际,那么多的铜钱,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在梦里花些,体验体验有钱人的日子,过一把奢侈的生活,梦就这么破碎了。
这么一想,她对罪魁祸首的脸色更差了。
段楫对于她的态度倒不甚在意,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挽发他便也梳头,她穿外袍他便也拿起衣物,如同故意爱学大人动作的幼童。两人同步动作,一时间,这场面分外滑稽。
赵浮微从铜镜里望见了段楫的这番行径,那人似有所感,抬眼看来,恰好与她在镜中对视。
忍无可忍,赵浮微转头质问:“你为何总跟着我?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嗯?”段楫漆黑的眸子疑惑注视着她,“那咒术,你忘记了吗?七尺之内……”
赵浮微:“……”
该死,她是真忘了。
她不甘不愿地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愤愤提起扔在角落里的剑大步朝外走去。动作间带的白发飘逸扬起,这架势倒不像是要出门,更像是要去砍人。
在她身后,段楫轻轻一笑,慢条斯理拍拍衣袖上昨日沾染的尘土,也跟了上去。
***
今日常容山依旧是阴雨连绵,气息潮湿而黏重,令人烦闷。说来也怪,这一带已经连下了十几日的雨,往年雨水似乎并没有如此频繁。
也许真如薛裁所言,是大灾将至的迹象。
赵浮微踏上石阶,抬头望去。碧云殿作为常容派的正殿,沉默矗立在山巅之上。隔着蒙蒙烟雨,莫名多了分厚重而寂寥的意味。
因施了避水诀,跨进碧云殿,赵浮微二人均未淋湿。薛裁、萧玉霏早已在此等候。薛裁身着蓝色门派服,头发高高束起,干练利落;萧玉霏身着红衣,衣袍猎猎,明艳动人。见他们进殿,两人将目光立即紧紧锁定到段楫身上。
显然,师兄师姐早已都从师父口中知晓了任务与段楫的事,自然好奇这位据说来着千年前的人,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千年难得一见”了。
薛裁凑到段楫身边,不住上下打量,啧啧称赞道:“不愧是那啥,果然是一表人才,相貌比我略差些,不过也算不错。这位兄台,我有一点点问题,你们那边的修士出行也御剑吗?当下流行什么样式的糕点?漂亮姑娘多吗?修士的门派服都是什么样的?你知不知道仙门秘宝的下落?”
待他这炮轰般一连串的问题问毕,段楫心不在焉随口回道:“可惜了,我并非仙门中人。”
萧玉霏嫌薛裁丢人,撇过头不忍直视。赵浮微则是一脸木然。在薛裁的对比之下,她忽然感觉段楫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雨势愈发大了。雷声隐隐,噼啪的雨珠砸在碧云殿的屋檐上,又滚落下来,如晶莹玉透的珠帘。一滴极大的雨珠啪嗒砸在地上,殿门口趴着的□□受了惊吓,“呱”地跳开了。
几人闲聊间,左等右等,也不见希玄来,皆深感疑惑。
薛裁奇道:“难道师父睡过头了?”
“怎么可能?”萧玉霏瞪他一眼道。“年纪大的人觉都少,我去师父卧房看过,师父早起了。说不定是去了仙盟。”
“你了解师父还是我了解师父?”
“你入门早我入门早?”
见两人又要一如既往地绊起嘴来,赵浮微作为师门劝架专业户,忙熟练将他们分开,劝解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师父每次下山前都会留信,不如找找有何线索。”
两人暂时勉为其难地冰释前嫌,同意了赵浮微的提议。打定主意,几人便分头寻觅起来。整个碧云殿被翻了个底朝天,陈年的蛛网与鼠洞也没放过,就连薛裁八岁时的错字连篇的抄写都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寻了出来,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希玄不是粗心的人,每次离山必然会给徒弟们留信,叮嘱他们该做的事。即使偶尔疏漏忘记写信,也会及时给弟子们传音。
薛裁立即从袖子里摸出传音符尝试给希玄传音,注入灵力,等待片刻,却无人回应。
段楫初来乍到,不知其中的严重性,赵浮微三人却面色沉了下来,神色极为凝重。没留音讯人又不在常容山,只有一种可能。
师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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