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洱海

　　程风并不常参加合作伙伴的庆功宴，在他看来，那多是浪费时间的形式主义。但今天，陈默提醒他，星锐的庆功宴在附近酒店举行，而“风眼”系统显示，那个代号“Lin-07”的林小鱼，其定位信号稳定在酒店内，大概率会出席。

　　“风眼”系统的最新评估显示，林小鱼返回常住地后，压力指标有所回落但仍处高位，结合前期疑似家暴的数据标记，综合风险并未解除。

　　他需要一个自然的场合，近距离确认她的状态，验证“风眼”的判断，也确认他那一点多余的“关注”是否必要。于是，会议结束后，他让司机绕行至此。

　　步入宴会厅，喧闹的氛围让他微微蹙眉。赵总的热情迎合在意料之中。他公式化地应对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很快便锁定了那个目标。

　　她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后试图隐藏自己的小兽。穿着过时的黑色小礼裙，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妆容精致，但仔细看，能发现眼底无法完全遮盖的疲惫，以及颧骨处那一点极其细微的、用化妆品掩饰过的青黄痕迹——若非他提前有所猜测并刻意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她旁边那个中年男人，星锐的某个总监，正试图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姿态轻浮，带着令人不悦的压迫感。她的身体语言显示出明显的抗拒和僵硬。

　　几乎是不假思索，程风改变了原本只打算寒暄即走的计划，向那个角落走去。他打断了那个总监越界的举止，用了最直接也最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工作。邀请她跳舞，是最快将她从尴尬境地中带离，且能自然进行短暂交流的方式。

　　握住她指尖的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她冰凉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她在害怕。

　　舞池中，他引领着她，保持绝对礼貌的距离。她的舞步生疏僵硬，但勉强能跟上。他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廉价的化妆品香气，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像是长期压抑后的涩然。

　　“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低声询问她的伤势，果然引起了她的剧烈反应。他快速用“自己观察力强”掩饰过去，点到即止。确认了，“风眼”的预警并非空穴来风。她确实遭受了暴力，并且处于极大的心理压力之下。

　　一曲终了，他适时放手，回归人群中心，将舞台还给赵总他们。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离开时，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她那个脸色铁青的丈夫被拦在外面。

　　坐在车里，他没有立刻离开。他看到她在酒店门口踌躇，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影有些萧瑟。他几乎能想象她独自打车可能面临的危险——如果那个王明峰等在附近的话。

　　于是，他让车停了过去。用“顺路”和“项目问题”作为借口，这是他能为她提供的、不至于伤及她自尊的、最低限度的庇护。

　　车上，程风没有与小鱼交流。可能因为酒精作用，以及安静的空间，她很快睡着了，呼吸轻浅，眉头却依旧紧蹙，仿佛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恐惧。他示意陈默调高空调温度，并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他只是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思绪却落在身旁这个陌生而又似乎与他产生了某种微弱联系的女人身上。“风眼”系统基于数据和算法，但它所试图保护的，是一个个鲜活而复杂的生命。这一刻，技术脱离了冰冷的屏幕，变成了一个具体的人，带着她的伤痛、恐惧和挣扎。

　　为什么一再地关注她、帮助她？他将原因归于冷冰冰的商业逻辑、系统评估和人才价值评估，这是真实想法，但并非全部。或许还有一丝，是对母亲当年所经历痛苦的无能为力，在另一个陌生个体身上投射出的、不愿重蹈覆辙的责任感。

　　总之，程风知道，这件事，他或许无法再完全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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