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死的黄昏

　　早上，教室一向像集市一样热闹非凡，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聊天。恶魔复活的消息也没能吓到他们。
　　黛月莎她们宿舍的人走进教室。一些朋友们敏锐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准备和她们聊天。
　　黛月莎投入前桌女孩的怀抱中，坐在她的腿上，和她一起看漫画。
　　女孩说，“漫画里的两只猫很可爱。”
　　蕾伊芽在黛月莎后面的位置坐下，她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睡觉，一边伸出手玩着朋友的头发。
　　海泽尔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朋友在看的漫画。
　　维莉塔翻开魔法书预习。

　　黛月莎站起来，走到和朋友们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恶魔可能复活……”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布瑞兹回过头说道。
　　“可是，荻伊笛杀死了恶魔。那时哈珀都被惊动，赶了过来，确认恶魔已经死了。可现在恶魔又复活了？”黛月莎回答道。
　　“假如这是真的，我们不知道恶魔藏在哪里，这对荻伊笛来说太危险了。”泽维尔一边画魔法阵一边说道。
　　“也许那只是魔族放出的烟雾弹，为了稳定军心。他们和龙之大陆打得不可开交。”维莉塔说，“我和家里人谈起过。”
　　“恶魔变得更强了，能隐蔽邪恶的气息。连荻伊笛也感知不到吗？”海泽尔合上书，担忧地看向了黛月莎。
　　“被十五岁的天才魔法师轻轻松松地、毫不留情地杀掉了，他还敢复活啊？别害怕了。”蕾伊芽托着下巴，对黛月莎说道。
　　“也许恶魔会藏在这所学校里。”黛月莎心想。

　　维莉塔说道，“今天给我们上课的是新的老师。”
　　蕾伊芽伸了个懒腰，大声地说，“太好了，之前都是艾洛教我们光魔法。每节课他都要给大家弄出一点惊喜，总是跑题，教我们乱七八糟的魔法，太随心所欲了。”
　　布瑞兹翻开魔法书，说道，“我觉得艾洛教得挺不错的。不过他挺忙的。虽然他恨不得给我们教每一节课，但他有时会睡过头，确实很不靠谱。”
　　蕾伊芽看着黛月莎，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们的新老师会是什么样的吗？我打听到，他似乎很受欢迎。我问过的每一个同学都夸他。”
　　黛月莎低下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不是很感兴趣。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黛月莎抬起头，发现讲台后站着一个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
　　他扎着高马尾，浅黄色头发，温暖柔软，是淡奶油的颜色。
　　他戴着银色的绸缎手套，翻着书本。
　　学生们相互交谈，不明白为什么他像个学生，却站在讲台上。
　　青年抬起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是充满光明的脸庞。非常吸引人的长相。
　　青年淡淡地微笑着，“你们好，我教的是光魔法的课程。请叫我芒埃特。”
　　“完全不应该到我们这个小学校当老师呀。太浪费美貌了。”小巫师们低声开玩笑。
　　“总感觉他不会在我们这待很久。”有人说。他圣洁优雅得像神使，在这个小小的巫师学校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黛月莎也很赞同他们说的话，她也感觉他并不属于这儿，很快就会离开。
　　黛月莎审视着他，似乎想要找出破绽。或许在眨眼的时候，他就会褪下可爱的人类皮囊，变成怪物。
　　布瑞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蓝玫瑰圣廷特意派遣一位光魔法师到我们这个遥远偏僻的小镇上。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藏着一个恶魔？”
　　黛月莎说道，“可能芒埃特老师就是为恶魔保驾护航的魔族。”
　　“他那么擅长光魔法，充满了光明。”蕾伊芽反驳道。
　　黛月莎挑着眉，“从繁华的王城来到另一个大陆的偏僻小镇，一定别有居心。这种水平能在龙之大陆混得很好。”
　　布瑞兹点点头，“装作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一切，那种天真的神情确实很怪异。很做作。”
　　泽维尔接着说，“确实，这个破学校有什么好细心观察的。一定有什么阴谋。”
　　正在上课的芒埃特背过身，用手背擦拭着额头，心想，“怎么感觉有人一直在看我。感觉很奇怪。”
　　“有人发现了什么吗？”

　　芒埃特转过身。
　　雪白崭新的袍子在他身后飘动着。袍子看上去是绸缎做的，在阳光下隐隐发亮，让人想象出柔软的触感。
　　黛月莎盯着芒埃特流动的头发，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黛月莎找到了艾洛。
　　“怎么了，黛月莎？想让我跟你们一起玩吗？”艾洛摊开手问。
　　黛月莎伸出手，“别想偷懒，你的工作还没做完呢。给我看一下芒埃特老师的资料。”
　　艾洛摇摇头，“我没有那种东西。事实上，我对他一无所知。蓝玫瑰圣廷只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在火车站我靠直觉和运气认出了他。”
　　“蓝玫瑰圣廷不肯透露关于他的信息？你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人类。”
　　艾洛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要知道这个？他教得很好吧。这就够了，我只需要知道他能好好工作，或许他的种族是他的秘密。”
　　黛月莎问道，“他真的是人吗？为什么他没有影子？”
　　艾洛惊讶地抬起头，说道，“你提醒了我！怪不得见到他的第一眼，我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原来是没有影子。在接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这个事实，但是完全没思考。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误？”艾洛沮丧了起来。
　　他马上扬起笑脸，“也许他是整个龙之大陆最擅长光魔法的人，他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一种特别的光，以至于没有影子。”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黛月莎怀疑地问。
　　“可能是为了显得特别。”艾洛说道。
　　“有些魔族是天生没有影子的，例如说吸血鬼。”黛月莎心想。

　　下课了，黛月莎回到自己的宿舍，四处翻找了一会。
　　她在图书馆里找到哥哥，问道，“你知道妈妈给我的照相机放在哪了吗？在家里吗？”
　　荻伊笛拿起了自己的魔法书，翻到某一页，“被我放进书里了。”
　　“太好了。原来你帮我保管了。”
　　“不然早就滚到床底了吧。再也找不着了。”荻伊笛把水晶球相机递给黛月莎。
　　“你怎么突然又对照相感兴趣了？”哥哥随口问道。
　　黛月莎小时候喜欢用水晶球拍照，这两年像是忘了这个过去最心爱的玩具。
　　黛月莎有点紧张地回答道，“我想拍点学校里的风景。”
　　荻伊笛点点头，“在这生活了两年，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如此美丽？”
　　黛月莎神秘兮兮地说，“学校里可能出现了未知的魔物，我要抓住它。”
　　荻伊笛挑起眉，“是吗？那你可要小心点。”

　　下课了，女孩注意到青年离开的方向不是办公室那边，就悄悄地跟了过去。
　　青年在楼顶的花园散步。
　　她藏在楼梯口，按下相机。

　　星期四早上，德莱文他们又睡过头了。
　　他们急匆匆地爬起来，朝教室跑过去。
　　德莱文不想跑，但是埃维和达特在两边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着急的话，可以变成鸟飞过去啊。”德莱文抱怨道。
　　埃维说道，“我们还不想暴露原型。可能会被路过的老师们发现。”
　　德莱文建议道，“可以瞬移。”
　　“谁要为了上课瞬移啊。”达特嘟囔道。
　　“你们这么喜欢上学？”
　　“别污蔑我们了。”达特嚷道，“只是下意识跑了起来。”
　　“到了。”埃维小声提醒道。
　　他们三个出现在了教室门前。

　　青年抬起头，朝他们微笑。
　　“你们好。”他说道。
　　达特惊讶地张开了嘴，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
　　埃维看向了教室里的学生们，大部分人他都有印象。
　　青年微笑着说，“我是新来的光魔法老师，快进来吧。”
　　德莱文呆呆地站在门口，被埃维拉进来了。

　　他们三个坐了下来。
　　埃维注意到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停下了。
　　达特低声说，“新来的老师？我一点也没听说。”
　　埃维翻开书，说道，“我们这样的学校里的边缘人物，当然不知道新老师的消息。”
　　渡鸦垂着头，不说话。
　　他旁若无人地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埃维和达特互相看了一眼，但没人想把他叫起来。
　　芒埃特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下课了，芒埃特离开了教室。
　　达特趴在桌子上，说道，“我也想像你一样。听了没几句我也想睡了。”
　　埃维看向了德莱文，问道，“德莱文，你怎么了？”
　　德莱文没听到他说什么。
　　德莱文已经想象出了。
　　德莱文轻声地说，“一整节课都在被监视，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达特睁大眼睛，急忙解释道，“我们没怎么看你。我这节课都在发呆。”
　　埃维思索道，“那个新老师没有一直盯着你啊。刚开始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脸上的疤。”

　　德莱文已经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他静静地凝视着学校北边的大海。
　　青年走近他，温和地笑着，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
　　德莱文急速地后退一步。他躲避的动作太明显了。
　　芒埃特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个世界很美，怪不得你念念不忘。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一点也不恨吗？”
　　他们对视了片刻，德莱文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故乡，我确实受到了排挤，不被欢迎。可是现在我来到了这里。这里很好，至少没人欺负我，看不起我。”
　　“确实，虽然这里很小，但能在这里生活成长——和亲爱的人们一起——确实对身心有益。”
　　德莱文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羡慕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人们。”
　　青年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和你都是新来的。都算是异乡人。又来自同一个地方。不过你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消灭恶魔。”
　　“可是恶魔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德莱文诚恳地说。
　　芒埃特伸出手，友爱地拍拍德莱文的肩膀。
　　但是德莱文轻轻地侧过身，躲开了他的触碰。动作幅度虽然不大，避让的态度却很明显。

　　黛月莎看到了这一切。
　　她心想，“他们俩都来自龙之大陆。难道说，芒埃特老师是为了德莱文来的吗？”
　　她藏在青年宿舍对面的教室里。青年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大海。
　　她装作随意地把照片拿出来，摆在桌上。她翻开这些照片。五彩斑斓的花园、棕灰色的城堡。就算是没有挑角度也能拍出美丽的风景照，可是照片里的人呢？她明明都是对准了拍的。
　　黛月莎问哥哥，“水晶球是不是坏了？不能拍人物了。”
　　荻伊笛微笑着说，“那你给我拍一张。”
　　照片上的荻伊笛微笑着凝望世界。
　　黛月莎拈起照片，看了几秒。照片滑进黛月莎的口袋。
　　“给我看看啊。”荻伊笛伸出手。
　　黛月莎撇撇嘴，把照片举到荻伊笛面前，说道，“很好看。”
　　还没等荻伊笛说什么，黛月莎就把照片拿回去了。
　　黛月莎问道，“我想拍人，必须被拍的人知道才行吗？如果是偷偷拍的，就拍不出来吗？”
　　黛月莎心想，“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我以前偷偷拍过荻伊笛很多次。难道说其实他都知道？”
　　荻伊笛眨眨眼，“确实有这种限制的照相机啦。不过，也许是你想观察的那个人用了不会被相机识别的魔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黛月莎点点头。

　　黛月莎心想，“只有吸血鬼才会拍不出来。”原理很复杂，可能是因为吸血鬼的表面皮肤材质。
　　她偷偷照下玩耍的朋友们，欣赏了一会儿，把相片全都塞进口袋。
　　他们在食堂吃饭。芒埃特刚好走过来。黛月莎低着头，拿出银制的汤匙，悄悄变幻角度。一点也没照出来。
　　黛月莎瞪着勺子。
　　上课的时候，黛月莎摆出一面小圆镜，假装观察自己的脸。
　　她耐心地等待芒埃特走过。
　　再怎么变换角度，就是无法反射出倒影。
　　黛月莎猛地扑到桌子上，手肘抵住了急速跳动的心脏。

　　芒埃特呆在花园里。
　　黛月莎偷偷地跟过来。她刚要按下相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石化魔法。
　　芒埃特转过头，略微困惑地走了过来。
　　他抬起手，解开魔法的束缚。他有点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完全是大变活人。
　　橘红的卷发爬行在肩膀和后背上，快要在阳光下燃烧起来了。眼睛里有明亮的湖泊，可是绿森森的。
　　芒埃特飞快地移开目光，不想和她对视。
　　黛月莎举起手，确认自己变回来了。
　　芒埃特说道，“抱歉，我感觉很奇怪，以为遇见了敌人。我应该能想到你是这里的学生。”
　　黛月莎感到有点尴尬，想着，“所以说本来对我没印象了，现在肯定会记住了，真麻烦。”
　　“你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
　　“是帮别人收集消息吗？”芒埃特问道，“请不要对我说谎。”
　　黛月莎心想，“太严肃了，他跟德莱文说话的时候不是很亲切吗？”
　　黛月莎盯着他身后，说道，“因为我很好奇你的种族，你是吸血鬼吗？”
　　这是一个无礼的问题。不过芒埃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面不改色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芒埃特开始在脑海中搜寻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他没有獠牙，嘴唇也不像染了鲜血那样鲜红。
　　黛月莎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因为您这么银光闪闪，优雅苍白。”
　　芒埃特微微笑着，明显不相信。他现在可以算是面色红润，看上去很健康。
　　“影子！你没有影子。”黛月莎抿着嘴，她知道最好不要说出来。
　　黛月莎紧张地低声说，“我拍了一张照片。胶片上有银，而你没有显形。”
　　她展示了自己偷偷拍的照片。
　　芒埃特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说，“也许你愿意再拍一张吗，消除你的疑心。”
　　黛月莎举起水晶球，举到眼前，轻轻一点。相片从水晶球中吐出来，落在了黛月莎手上。
　　黛月莎审视着这张照片。一个淡金发的青年站在藤蔓和蔷薇花下，沐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过了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把相片拿给芒埃特。
　　黛月莎抬着头，观察着芒埃特的表情。
　　难道那时他注意到了，不想被拍到，所以施了法术隐藏起来。
　　芒埃特没有在意照片，也许他并不自恋。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确定自己的形象确实反映了出来。
　　黛月莎自然地把照片揣起来了。
　　“现在你打消怀疑了吗？”芒埃特问。
　　黛月莎抱歉地笑了笑。
　　“还没有。”黛月莎心想。
　　“比我想象中还要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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