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当我说完所有的话时他沉默了。他闭上眼，低下头。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发觉时，我的脚下，变成了一大片灰暗龟裂的土地，不算太过空旷，因为零零落落斜倒着几颗看起来就是早已死去很久的树。树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空气里弥漫的，是死亡的味道。

　　你……见过多少种地狱？这里，也算是地狱吧？他抬头，又是笑，他的眼前笼罩着一团灰暗的雾，他的头转向哪里，迷雾就跟向哪里，他就像是戴了一条摘不掉的雾做成的眼罩。

　　所以我看不到他眼里的表情。

　　他也看不到，那些看似死去很久的树，上面都有被灰色树皮裹住，但却隐隐透出了一点黄绿的树芽。

　　你还在吗？他静静地问，盘脚坐在地上等我回答。

　　这里是由他的心灵生出的幻境，灰暗、凄凉，天空紧压在头顶产生出窒息的错觉。或许能算做地狱的一种。但毕竟我不是专做亡者接引的猫，关于这些，我并不会知道很多。

　　我只能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我在。我说。惊讶于他的领悟之快。

　　有很多人，都会在很久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应去的所在。所以有很多人堆挤在所谓的忘川的另一头，徘徊不前，彷徨不去，只能徒劳地哀号。

　　也有很多人像他一样，困守于自身的的地狱。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你问我在第九次时会不会杀你，我想说：会。他缓缓开口。但其实我也不很清楚自己究竟会怎么做。所以，我认为最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如果你是人类，那么，在你第一次碰触到我之前，你就会死。

　　你什么时候离开？在我们都沉默了一阵后，他又问，再平淡不过的语气。

　　我舔舔爪子开始洗脸，没有打算回答他。其实是我回答不出来。他选择留在了自己的“地狱”，我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我不过是只猫，既没做过什么值得自己骄傲的事，也似乎没做过什么坏事。

　　如果咬人这件事不算在内的话。对于咬了他这么多次这件事我多少有些愧疚，这也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留在他身边不走，反正我在身前和死后都无处可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撇开灵魂不谈，我对于生前经历过的所有事都感到茫然，我都不知道那些所有发生过的事有什么意义。

　　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想法却一直困扰着我，从生前到死后。我看着他，看着他制造出来的灰暗世界，或许我和他一样，如果我找到了我的归处，应该也是像他一样的灰暗世界吧，或许，遮拦住我眼睛的迷雾会更多更浓，让我更加地无法从自己的“地狱”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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