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星光

　　第六章：分水岭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流逝。李月微像一颗沉默的铆钉，将自己牢牢钉在书桌前。她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三，名字出现在光荣榜最显眼的位置，成了老师口中“沉静有力量”的典范。而林延安，则在一种焦躁、挫败和无法理解的情绪中，成绩起伏不定，最终滑向中下游。

　　高考，像一道巨大的、无声的阴影，笼罩下来。对李月微而言，这是通往自由和复仇的唯一通道。对林延安而言，这更像是一场不知为何而战、却又不得不战的混乱战争。
　　高考前填报志愿，家里气氛微妙。饭桌上，继母柳女士状似无意地提起：“延安那孩子，艺术课成绩不错，他家里打算让他参加几个艺术院校的校考，以后往演艺圈发展也挺好。”她说着，瞥了一眼李建明，“老李，你说呢？微微成绩好，肯定是要冲顶尖大学的，以后姐弟俩也有个照应。”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试图用“姐弟”关系捆绑，或许还存着让李月微未来帮衬林延安的心思。
　　李月微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李建明沉吟一下，看向女儿：“微微，你有什么想法？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报本地的重点大学，离家近，也好……” “我报A大。”李月微放下筷子，声音清晰，没有一丝犹豫。
　　A大是全国顶尖的学府，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这是一个明确的、决绝的逃离信号。饭桌上一片寂静。柳女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建明皱起眉：“A大？那么远……专业呢？” “金融或者计算机。”李月微答道，这些都是就业前景广阔、能快速积累资本的专业。复仇需要实力，而实力需要金钱和地位。 “女孩子学那么辛苦做什么……”李建明试图劝说。 “爸，”李月微抬起头，第一次在饭桌上直视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的未来。我会为自己负责。”
　　她的话堵死了所有劝说的可能。李建明看着女儿那双酷似前妻、却又冰冷得多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心虚，最终讷讷地不再说话。柳女士冷哼一声，不再看她。李月微知道，这场小小的战役，她赢了。她用绝对优异的成绩，为自己赢得了选择远离的自由。 高考那两天，天气闷热。李月微心如止水，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地答题、检查。每一道题，都是她搭建的通往新世界的砖石。每场考试结束，校门口都挤满了焦急的家长。李建明和柳女士也来了，站在不远处。林延安竟然也来了，他在不远处的一个考场，每次都是第一批出来。他靠着摩托车，姿态看似随意，目光却紧紧盯着出口。李月微随着人流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考后的兴奋或沮丧，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微微，考得怎么样？”李建明上前问。 “还行。”她简短回答，目光没有偏移。林延安忍不住走上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鼓励或者问候的话，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连一句正常的交流都变得如此困难。李月微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向回家的公交站台。阳光炙烤着大地，林延安却觉得浑身发冷。她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恶语相向都让他感到绝望。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改变，在她那座冰墙面前，都化为了齑粉。 放榜日，学校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李月微的名字，赫然排在理科榜最顶端的位置。总分全校第三，物理满分。她被A大金融系录取的消息瞬间传开。
　　人群爆发出惊叹和羡慕的声音。
　　“李月微太厉害了！”
　　“真人不露相啊！”
　　“这下前途无量了！”
　　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自己的名字，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终于到了这一步”的尘埃落定感。她拿出手机，第一个给母亲发了短信：“妈，考上了，A大。” 很快，母亲回复了，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真好。”但李月微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母亲泪流满面却欣慰无比的样子。
　　这就够了。这时，人群另一头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咦？林延安……他……落榜了？” “不会吧？他平时不是……” “分数差本科线还挺多的……” 林延安站在人群里，脸色惨白如纸。他盯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后面那个刺眼的分数。
　　周围那些或同情、或惊讶、或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猛地抬头，穿过人群，寻找那个身影。他看到了李月微。她正收起手机，转身准备离开。她甚至没有往他这边的榜单看一眼，仿佛他的成败生死，与她毫无关系。
　　巨大的落差和耻辱感瞬间将他吞没。她高高在上，即将奔赴锦绣前程。他一败涂地，连最基本的大学门槛都迈不过去。他一直试图追赶她，弥补她，却发现自己连站在她身后的资格都快失去了。 “李月微！”他失控地喊出声，声音嘶哑。李月微脚步顿住，缓缓回过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林延安冲到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里面有痛苦，有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绝望：“你……你看到了？我……我考砸了……” 李月微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所以呢？” 所以呢？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重的巨石，将林延安彻底砸入深渊。
　　她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他考得好不好，不在乎他的人生会怎样。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在她那里，连一丝涟漪都惊不起。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阳光在她身后铺开一条金光大道，而她走向的，是一个再也没有他的、光明的未来。林延安僵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颜色和声音。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失去了她。不，或许他从未拥有过。
　　但他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任何可能靠近她的机会。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在这个闷热的放榜日，在他们之间，轰然裂开。那是人生的分水岭。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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