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World

　　那是一个像童话书插图一般的青苹果，绿的发邪。

　　苹果代表什么？

　　季非拿着它端详片刻，让许逆再去研些玫瑰汁来。

　　她把青苹果泡在玫瑰汁，它的表皮像是呼吸般贪婪地吮吸着，变成血红色。

　　“咔嚓”

　　牙齿咬碎苹果的声音。

　　许逆第一次见到季非这种扭曲的表情，混杂着极致的恶心和一种近乎羞耻的难堪。她猛地弯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果肉，而是一个活物。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蜘蛛，正沾着黏腻的唾液，在地上微微颤动。

　　只是难免让人想到这是从季非嘴里吐出来的，王温落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研钵掉在地上，好在是石头做的，没有摔碎，只是里面残余的玫瑰汁散在地上。

　　“许逆，你被生出来了。”许平指着地上的蜘蛛道。

　　？

　　许逆气笑了：“……信不信我下一个就把你生出来？”

　　几人盯着地上的蜘蛛，它通体发黑，在粘稠的玫瑰汁里疯狂蠕动，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到手掌大小。

　　直到吸干了地上最后一滴汁液，它才僵住不动，仿佛陷入沉睡。

　　“它抱着的是什么？”王温落忽然指着那只蜘蛛问。

　　季非蹲下身，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将沉重的蜘蛛翻了过来。密密麻麻、长满黑绒毛的肢节下，紧紧抱着一把钥匙。

　　这东西看起来很小，腿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绒毛，季非伸手去拿钥匙，她的手指和蜘蛛腿上的黑绒毛之间忽然多了什么东西。

　　是一种粘稠、腥臭、脓涕状的白色液体。

　　季非面色痛苦。

　　“我的手指里钻进去一只蜘蛛。”

　　那种白色液体将季非的手指和蜘蛛的腿牢牢黏在一起，蜘蛛又牢牢被固定在地上。

　　季非眼睛里透露出些许不像她的风格的癫狂，她死死盯着那只蜘蛛，舔了舔嘴角，缓缓低下头，嘴巴越张越大，竟是想要吃掉它。

　　“非非！”王温落也注意到季非状态不对，连忙去拉她。但季非身体像焊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自从进入这个游戏，许逆就觉得非常阴寒，从身体到精神都是如此。

　　但这一刻，许逆忽然觉得温暖起来。

　　她好像置身于一个温泉，周围暖暖的，有温水在自己皮肤周围流淌。

　　她好像很饿。

　　她好像……就是那只钻进季非手指里的蜘蛛。

　　季非蹲在地上，只留给许逆一个背影。

　　她和许逆一样留着短发，只不过她的是黑色，所以显得她后颈的皮肤愈加白嫩、光滑。

　　好像一块豆腐。

　　一定很好吃。

　　“许逆，你、你……大小姐，你快看。”

　　王温落原本扶着季非，听到许平这么一说抬起头。

　　“啊——”

　　嗓门大有时候也有些好处，许逆被这声叫喊惊醒。

　　她刚刚是不是流口水了？

　　伸手在嘴边一抹，许逆看到自己手指上的血。

　　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的脸上也黏糊糊的。

　　好脏，擦一下。

　　许逆的手伸向自己的脸，她的指甲很短，所以手指极其扭曲才能让指甲划到脸上。

　　就在她要把自己的脸划烂时，脑海中忽然响起警报：

　　检测到自毁倾向！

　　检测到自毁倾向！

　　紧急制止！紧急制止！紧急制止！

　　许逆自觉自己浑身过电一般，她终于清醒过来。

　　脑海中圆台上的虚拟人满脸是血，是从头发上流下来的。

　　原本一头飘逸的粉毛变成湿哒哒的血红色，就像刚洗完澡，只不过洗澡水是血。

　　王温落和许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所以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季非是以一种何等奇怪的姿态蹲在地上。

　　她的腿和脚牢牢抓住地面，腰身以上就像一只软体动物，朝地面软趴趴俯下，她拼命拉长了脖子，好像要硬生生将自己脖子拽断。

　　没时间了。

　　许逆拎起斧头。

　　王温落自从看到满头是血的许逆后就被吓蒙了，看到她拿起斧头，简直像看到了一个杀人狂魔。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分离声，季非那根被黏住的食指应声而断。

　　“清醒了没？”许逆问。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幅尊容配上这话有多惊悚。

　　许平连忙扶住晕倒的王温落。

　　季非眼神恢复清明。

　　“多谢。”

　　她郑重对许逆说了一声后，从许平手中接过王温落。

　　许逆没说话，盯着地上季非被砍断的手指。

　　断面处掉出来一只黑蜘蛛，指甲盖大小。它又爬进去，消失不见。

　　不，能看见，那根手指皮肤下，明显有一个蜘蛛形状的凸起物在蠕动。

　　许逆耳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啃咬着骨头。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大。

　　好吵，许逆有一种想要把手指伸进耳朵里的冲动。

　　咯吱咯吱

　　能不能安静！

　　咯吱咯吱

　　许逆伸向自己耳朵里的手被季非握住。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东西。”

　　许逆下意识回答道，不过在看到季非手里拎的斧头时，一下清醒过来。

　　这副身体好像很容易被这里的某种能量控制，就连思维也变得奇怪。

　　她忽然觉得一阵牙酸，这一次不是被这里怪异的环境蛊惑，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牙疼。

　　“你刚才在咀嚼自己的牙齿。”季非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来是她想吃了她自己。

　　那很馋了。

　　断指已经被吸空，那只小蜘蛛从指尖钻了出来。干瘪的手指像蝉蜕般黏在大蜘蛛腿上，成了它的第九条腿。

　　许逆指着地上的手指问：“你这个也是假的？”

　　“真的。”

　　“可惜了。”

　　“没事，出去还能做，甚至通关以后就能做。”

　　许逆继续问：“不可惜吗？毕竟是自己的身体。”

　　季非难得开了句玩笑：“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干这行。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许平凑过来给她解释，玩这游戏的，谁身上没点改装件？维持它们运作的能量盘被大公司垄断，价格贵的离谱，好点的几千万，差点的也不会少于五百万。身上组装的东西越多，需要的能量盘就越多，买不起东西，就只能来这种满是仿真人的游戏里搏命。

　　起初为了让玩家更有参与感，游戏公司直接投入大量仿真人，这种营造的恐怖氛围广受好评。

　　只不过，这类游戏大多或恐怖、或悬疑、或猎奇，这些仿真人在一遍又一遍的扭曲故事中轮回。

　　像真人一样，它们也有了“精神病”，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某个代码出现问题，也许是别的什么。

　　大家只知道，有一次，去参加某个游戏的玩家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被仿真人杀死了。

　　后来这类事件越来越多，这些恐怖游戏逐渐变成了一个独立区，谁也管不了。

　　所以只要后续玩家能通关，找到游戏的中控室，就能把游戏里供应仿真人的能量盘占为己有。如果无法通关，就算被仿真人杀了也算你倒霉。

　　“原来如此。”许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都玩这个游戏了，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我被老板骗的，她说打游戏就能赚钱，我就来了。”许逆一脸坦然:“谁让我是个傻白甜。”

　　两人说话间，季非已经把王温落叫醒。

　　大小姐一醒来就鬼哭狼嚎：“非非我们逃走吧，我们不玩了。”

　　季非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大小姐不是想拯救世界吗？”

　　许逆的关注点很实际：“这游戏还能退出？”

　　许平凑过来：“简单，交一千能量盘给监管者，就能结束。”

　　“哈哈，算我没问。”

　　我要是有钱交这玩意，至于被骗到这吗？

　　许逆低声问：“大小姐那么有钱，她要是交了钱跑路，我们是不是也能蹭个车？”

　　许平微笑：“一个人一千能量盘，她走了，你还得留下。”

　　许逆又想骂人了，这大小姐可不能走，她走了，一定会把季非带走。

　　而季非可是牢玩家。

　　她瞬间变脸，对着王温落语气无比真诚：“大小姐！坚持就是胜利！您家里人还等着您立功的消息！想想你的崇高理想！季非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

　　季非安抚道：“大小姐，你先出去等我？我通关很快。”

　　许逆叉腰俯下身：“大小姐，你们要是走了，季非不就更不受待见了嘛？”

　　王温落看着季非，又看看一脸“你可不能走”的许逆，纠结半天，终于抽噎着说：“那……那我还是留下吧，不能丢下非非你一个人。”

　　自从熟悉以后，许平这仿真人似乎越来越自来熟，又凑过来：“你和她们认识？”

　　“当然不，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季非出声打断她们俩的交流。

　　“我们之后需要更加谨慎。”

　　季非接着说，这个游戏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如果干涉了旁人的命运，很有可能出现刚才的情况。

　　“我刚刚，想吃了你。”

　　许逆知道季非想吃的是那只蜘蛛。

　　“我也是。”许逆道，她想吃的是季非。

　　虽然这是惩罚，但季非觉得，她们两人刚刚想要杀死对方的情感并不作假。

　　如果之前的猜测没错，季非代表的猫头鹰是祖父，而许逆代表的蜘蛛是祖父和玫瑰祖母生下来的父亲。

　　为何这对父子对彼此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

　　而许逆也觉得，她刚刚想要吃掉她自己的心情不是作假。

　　这个家的父亲想要自杀？

　　陷入那团情感的沼泽时，许逆居然有种她莫名其妙融入这个家的错觉，好像她是人是错的，她就是蜘蛛，就是一只需要吸食别人血液才能生存的蜘蛛。

　　这家人真够扭曲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刚才我觉得我就是猫头鹰，很想吃掉那只蜘蛛。”季非接着道：“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先拿钥匙吧。接下来的一些行动可能我无法替代，如果大家没有思路，不如先按我的安排走。许逆，蜘蛛下的钥匙可能只能你来拿。”

　　“我没问题。”

　　许逆伸手去触碰地上的黑蜘蛛，它很乖顺，任由许逆打开它的腿，把钥匙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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