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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作妖
大约十五分钟后,阿力打开了窗户叫她进去。
一进门,那股难闻的味道就又扑面而来,她一个没忍住,又干呕了一下。
温其玉本人倒是已经恢复了干净整洁,他换了个姿势,没有躺着,而是趴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太阳往西边又走了一点,如今他整个人都彻底被阴影笼罩了,一看到他,叶之萤的心情立刻就阴郁起来。
换下来的那堆衣服全部放在床边的一个木盆里。
“把这些衣裳全拿出去洗净。”温其玉听见脚步声,眼睛都没睁,就直接对她下了命令。
“什么?”叶之萤想和他好好相处的的希望又落了空,“你不是说我只清理垃圾吗?为什么又要洗这些东西?”
“你是丫鬟我是主子,命你做就去做,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从她进来后,床上那位就没有睁眼看过她,对她的不屑可见一斑。
“你是诚心恶心我,我不去!洗完我几天都吃不下饭!”几番争执下来,叶之萤很快便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人与人之间想要好好相处,光靠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譬如这位温少爷,显然是存心折腾她。
既然没法友善相处,那么干脆和不公平对抗到底!反正就算自己不听他的,他也拿自己没办法。想到这里,叶之萤心情终于舒爽了一些。
谁知,床上的人却又说:“那好,从此刻开始,你便不要再吃饭,什么时候把它们洗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恶至极!叶之萤气得快爆炸了,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把他想得太善良,像他这种变态,怎么会没有治她的方法?
“你凭什么不让我吃饭?我就算没有洗这些衣服,还为你干其他事情了,凭什么不给我饭吃?”她据理力争。
“你不是说这些污秽倒了你胃口,让你几天都吃不下饭吗?那不如不要吃了。”
“你……”她刚想发火,左手被烫的地方又一阵火辣,正好有了主意,“我的手可还受伤着呢,难道你不怕渔儿的皮肤发炎留疤?”
他果然沉默了,看来这招管用。
叶之萤得意洋洋问阿力:“这些衣服要扔到哪里?”
没想到,温其玉却再度开了腔:“你若是不提,我倒是差点忘了你的伤。正好,井水阴寒,用来治疗烫伤再合适不过了!”又对阿力说,“从现在起,不许再给她伤口用药。”
……
叶之萤全身的血都蹭蹭往头上冲,她再也忍不了了,发疯似的指着床上的人,扯着喉咙破口大骂起来:“你真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我刚才不过就是一个正常人闻到臭味的生理反应罢了,你至于对我不依不饶吗?难道你闻到别人的粪便不恶心吗?觉得恶心就表示歧视和嫌弃吗?你的自尊心也未免太脆弱了!仗着自己残疾就可以肆无忌惮戏耍羞辱别人?残疾了了不起吗?”
阿力听她骂得如此疯狂,在一旁拼命摆手,而她已经激动得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她会憋死的。
“你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就是故意针对我,你有本事就永远别给我饭吃,大不了就是饿死,吓唬谁呢!我权当早死早投胎!”
骂完,她端起了那盆衣服,一股恶臭直接上头,她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阿力,衣服扔哪儿?”
“厨房旁边有个小门,出去后左拐就能看到。”阿力胆怯地回答。
她大步跑出去倒掉衣服,回来先洗了盆后洗了手,又提着盆一步当两步走,慢悠悠地往回挪。
一想到回去的日子遥遥无期,还不知道要留在这里跟这个玻璃心的变态吵多久的架,叶之萤就欲哭无泪,恨不得现在就来一道闪电劈死自己算了!
他不会真的心狠到不给自己饭吃吧?
苍天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等叶之萤再次回到房间时,那股难闻的气味已经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什么草的味道,有点清新,又有点苦调,怪好闻的,她那颗烦乱的心一碰到这味道就安宁下来了。
“玻璃心”自然还是躺在床上,只是又换成了面向床外。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是正在忍受身体哪里的不适。
哼,活该!
下午见过的林大夫也在,正坐在他床边给他按摩胳膊。
他主动和叶之萤打招呼,语气很平静,也很自然,自然得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争执,自然得就好像他面前的人是真的李渔:“渔儿,你方才不是说要跟林大夫请教如何按摩吗?快过来!”
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温其玉完全无视她的诧异,只专注自己的表演:“林大夫,渔儿已然忘记了按摩的手法,还得劳烦您再给她传授一二。”
虽然他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但叶之萤发现,至少他对林大夫的态度倒是很恭敬,全然不像面对自己时那般无礼。
林大夫听温其玉这么说,便叫她来到床边:“渔儿姑娘,我现在给你示范,你仔细看着我的动作!”
叶之萤茫然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的木凳上,莫名其妙开始学习按摩。
其实她曾经是简单学过一些按摩的,但现下她人还懵着,又忽地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人和事,心里便一阵烦躁,根本静不下来去听。
她的耳道里像是立了道玻璃门,林大夫口中的那些穴位名称和位置则通通被堵在门外不得进入,只能在耳廓之外虚虚地漂浮着,始终无法听得真切,而后越飘越远,最后飘出窗外,飘上了天……
“好了,现在该另一只胳膊了,换你来试试。”林大夫见她双眼茫然,也不讲了,干脆让她跟着做。
她的魂魄这才慢慢从远方飘了回来,眼睛盯着那只细瘦的胳膊愣了半天神,才推脱道:“我,我还不行,您还是再多教我几次吧,这才刚学了一次,万一没学好,再给少爷按坏了……”
刻薄的少爷此时却格外通情达理:“不打紧,原本就是坏的,你尽管按便是。”
都坏了还按什么!这句话差点就要从口中脱出,硬是被叶之萤忍住了。
林大夫见她百般推辞,又为她讲了些注意点:“少爷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却尚有知觉,且比我们更敏感,切记一开始下手不要太重,轻轻地按,等熟练了再多用些力道。试试吧。”
叶之萤被架在那里,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按吧,看着那瘫软的胳膊和微蜷的手指,她实在心里膈应下不去手。
不按吧,可眼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事又和洗衣服不同,自己既然答应他暂用李渔的身份留在这里,那为他按摩就是自己分内之事,于情于理都不该推辞。
她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岂料,双手刚去到他胳膊附近,便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来来回回心里建设了好几次,都始终下定不了决心碰他。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样的举动肯定又激怒了某人,在外人面前被如此嫌弃,可想而知他有多难堪。他现在要是能动,指不定会徒手撕了自己。
“渔儿!”是他在叫自己,竟然没有想象当中的愤怒,反而很温和。
不应该啊!他难道不是应该讽刺她才对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叶之萤满腹狐疑地转向他,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脸上并无任何不悦,反倒一副担心她的样子:“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正好林大夫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林大夫,让他再给你瞧瞧。”
看着眼前那张温和的脸,叶之萤的头突然一阵眩晕:“我……我就是头有点晕,可以坚持的,没关系,我再试试吧!”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虽然嘴上爱逞强,但别人态度一好,她就心软没辙了。
林大夫道:“自你中毒以来,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这突然站起来,觉得头晕也属正常,这几日还是要多休息,不要长时间站立,循序渐进更有利于恢复。”
“我知道了,谢谢林大夫!”叶之萤嘴上道着谢,心里思忖着,原来这李渔是中毒了,那怎么阿力和李大娘都说她是做傻事呢?莫不是……
服毒自杀?!
可这里的人对她似乎都很好,她为什么要自杀?
“渔儿姑娘感觉如何?今日可还要再试试?”林大夫打断了她的猜想。
“要试,要试!”温其玉突如其来的温柔杀令她难以招架,眼一闭心一横,她直接抓上了他的胳膊。
天呐,他的胳膊实在太瘦了!几乎和自己,不对,是和李渔的胳膊差不多胖瘦,肌肉已经所剩无几,只有薄薄一层脂肪包裹着骨头,最外层的皮肤更是松松垮垮。
叶之萤心里不免替这身体的主人感到惋惜,这一惋惜,也就不那么抗拒了。于是大胆按照林大夫的指导从上往下、一点一点按下去,直到每一根手指。
由于她曾经也学习过一些按摩手法,所以很快就上手了,连林大夫都赞口不绝:“渔儿姑娘虽然失忆了,但看样子之前的记忆还留在脑中,只需略微提点提点就能想起,想必不需多时,定能完全恢复记忆!”
温其玉听闻,对此更是惊讶,毕竟他心知肚明,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李渔。
叶之萤只好谦虚推辞了几句:“哪里哪里,主要是林大夫您教得既清楚又细心,我才能学得这么快。”
“哎呀,这渔儿姑娘似乎比以往开朗了不少呀!”林大夫笑着与床上的人交流。
这让叶之萤更是满腹疑惑,这个李渔以前到底是有多闷?
言多必失!谨防露馅,她不敢再多说话,只埋头一心替温其玉好好按摩。
他的手指已经伸不直了,但形态看上去还算正常,她把它们一根根地拉直,松手后又眼看着它们一根根地缩回去,每一根弯曲的手指仿佛都在骄傲的向旁人展示着它们的任性,随着手指的收缩,她的心也愈渐悲凉。
一个拥有着完美外表的人,却不得不目睹自己的身体一天天的萎缩、凋零,不仅无力阻止,更困在其中无法摆脱,一定很绝望吧?他是如何接受这一切的?他是否有过不想活的念头?还是说,他根本已经不想活了?可这样一双手,显然连一把刀或一瓶毒酒都拿不起来。
连死都死不了,只能这样生不如死、苟延残喘的活着,无疑是这世上最残忍的诅咒……
一滴水滴在了她的手背,是从她眼里跌落的。
她急忙抬眼偷望温其玉,希望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失态,可他正看着她的眼睛,眉心微蹙,显然是将她刚刚的情绪尽收眼底。于是她匆匆将那滴眼泪顺手抹在他衣服袖子上,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为他按摩。
之后,林大夫又为他的胳膊针灸,叶之萤则回到榻上坐着。眼看他的双臂逐渐被扎成了刺猬,她心里其实是有疑惑的:他的胳膊都废成这样了,还有针灸的必要吗?难道他的身体还能恢复?
针布完后,林大夫再一次叫她过去,该按摩腿部了。
阿力为他脱掉了袜子,又把宽松的裤子拉到大腿根,此时,那两条腿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叶之萤面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两条腿比胳膊萎缩得更厉害,如果说胳膊上还有一层脂肪和些许肌肉的话,那腿就称得上是真正的瘦骨嶙峋了。而且与形态正常的胳膊相比,他的腿看上去已经严重畸形。
膝盖高高凸起,两只脚也下垂严重,好像芭蕾舞演员绷着的脚尖,已经和小腿形成了一条直线。
面对如此畸形的双腿,叶之萤这次是真的下不去手了。她只能寄希望于温其玉还能像刚才那样大发善心主动饶了她,可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对她写在脸上的煎熬亦无动于衷。
叶之萤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顺着他的话就此作罢?为什么要因为他温柔的态度而心软?
贪恋美色,活该现在骑虎难下!
她深呼了一口气,如同决心赴死一般伸出手,仅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捏他的腿,其余指头都敲得高高的,避免和那双腿有接触,姿态像极了拎着肮脏的垃圾时,只用两个指尖嫌弃地掐住一点垃圾的边缘。
草草按了一阵,她便借口头疼,仓皇而逃了。
她又坐回了榻上。
看着林大夫又在他的两条腿上仔细地布满银针,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手指摸到他的腿时那种异常的触感不断在她脑海中循环,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身的了解一个残疾人,这个人虽然很讨厌,可叶之萤依然忍不住为他感到深深的遗憾。
他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林大夫聊着天,看起来情绪并没有被她影响,这样最好。
“这几日头痛的情况可有好转?”林大夫问他。
“好多了,偶尔还会痛,但很快就能好转。”他答。
原来他不光身体不能动,还有头痛的毛病,全身上下真没一处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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