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又死了？！

　　午休时间，学生们离开教室去食堂打饭，教学楼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高二（1）班的考场空空荡荡，黑板上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认真审题，仔细答题】。只有倒数第二排最靠左的座位上，还有一个学生没有离开。
　　他看起来睡得很香，嘴巴微张，口水都滴到桌面上了。
　　他砸吧砸吧嘴，伸手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可能是睡太久脸麻了，转了个面，用另一边脸枕手臂。
　　就在这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拍桌子，猛然惊醒了过来。他瞪大眼睛惊愕地环顾四周，半晌后，一锤砸向桌子，喊出了一个字正腔圆的……
　　“——靠！”

　　白芷又死了！
　　不，准确地来说，是他终于目睹了白芷真正的死亡——她跳江自杀了。
　　可惜轮回结束得太过突然，他没有时间确认尸体身份，也没有弄清她是从哪里跳下来的，以及为什么要跳江自杀。
　　但愿这桐华市没有那么多巧合，只有两个女生选择在同一天穿了那款浅粉色的外套。第一个女生凌夕沫死在了台球厅，那么江面上漂浮的尸体，只可能是另一个女生，白芷了。
　　“跳江自杀”，只是他结合看到的场景做出的最初步判断。如果他没有记错，离尸体被目击的地方不远，就有一条两车道的跨江大桥，白芷很有可能是从那里掉下去的。或许有目击者看到她跳江，但季屿没有时间走访，无法认证。
　　白芷为什么会自杀？
　　被同学霸凌？被老师猥亵？她有自杀的动机，但季屿却隐隐觉得，真相远非如此简单。
　　在第二场循环中，他唯一一次向白芷表白，白芷并没有当场拒绝他，而是选择第二天告诉他结果。
　　如果她当时已经有自杀的念头，还会给他一线希望吗？不管她答应与否，她至少认为自己会活到第二天吧？
　　如果不是自杀，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意外、他杀。
　　之前的几次循环中，他已经排除了很多嫌疑人——李思文、凌夕沫和黄昊。他们都至少在一次轮回中，有过不在场证明。除了名单上的这几个人，他一时想不出还有谁有作案动机。
　　难不成费了这么大功夫，白芷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季屿的眉头打成了一个死结。
　　这份嫌疑人名单上的人，都是季屿和白芷共同认识的人。但名单之外，白芷是否还有其他交恶的社会关系，他就一概不知了。
　　归根结底，他对白芷的了解很有限。如果他真的想要查出真凶，就得效仿警察办案，对白芷的背景进行调查，了解她所有的的社交圈，再从中排查出可疑人员。
　　可他毕竟不是警察，没有公民档案库可以调取。唯一可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就是教师办公室电脑里存放的学生资料。二班的班主任是李思文，他的电脑里可能会有白芷的资料。季屿虽然很不想再去招惹那个衣冠禽兽，但现在也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
　　为了跳出循环，拼了！
　　季屿振作起来，快步往三楼化学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放慢脚步悄悄走到门边瞥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糟了，办公室还有人。
　　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正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边看视频边吃自己从家带的铁皮盒饭。季屿没见过他，可能是高三的化学老师。
　　高三的老师……可是出了名的凶残！
　　季屿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他收回目光，却忽然瞥见了身边墙壁上红色的火警箱，一个妙计涌上心头……

　　五分钟之后，季屿在火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空办公室。
　　时间不多，他必须在保安排查出假火警之前，搜刮所有关于白芷的学生资料。但他刚踏入这间办公室，就懵在了原地。
　　——李思文的办公桌，是哪个来着？
　　都怪他读书不用功，从来没有踏足过李思文的办公室。没办法，他只好先翻阅每张桌子上的个人物品，确认李思文的位置。
　　浪费了三分钟之后，他总算在右手第二张桌子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李思文署名的教学大纲。
　　他连忙在办公桌前坐下，晃动鼠标，电脑弹出登入页面。
　　【账号：lisiwen】
　　【请输入密码】
　　季屿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思考几秒钟后，决定先开始翻抽屉，最后再搜电脑。
　　费了一番功夫，他把办公桌的所有抽屉都搜刮完毕，连夹层都仔细地摸了一遍，生怕李思文藏东西。但很可惜，他没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教学大纲、学生作业、没收的手机小说，一无所获。唯一有点价值的是一张放在抽屉里的照片，三年桐华高中所有教职人员的大合照，右下角印刷着照片的日期。
　　他不抱希望地把照片日期输入密码栏，果然不正确。
　　他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串数字。
　　【密码：20080215】
　　【欢迎登录】
　　成功了……
　　他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妈的……这个变态，居然用白芷的生日做密码！
　　门外的火警声突然停了，意味着排查已经结束，很快就会有人回办公室了。
　　好在李思文把电脑文件整理归纳得井井有条，他点开了几个文件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叫做【高二（2）班学生档案】的pdf。每个学生都有一页纸的资料扫描件，按姓氏首字母排序，白芷居然在第一页。
　　走廊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他来不及细看，赶紧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关闭所有打开的窗口。就在他打算锁屏的时候，忽然瞄到了桌面角落里的回收站。
　　他迟疑了一秒，点开回收站图标。很少有人定期清理回收站，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好东西。
　　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看起来不是这层楼的人。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翻阅回收站的文件。回收站里大多都是临时下载的文件表格之类的东西，日期可以追溯到两三年前，看来李思文从来没有清理过回收站。他一路往下翻，直到看见了一张照片的缩图，鼠标停滞了。
　　嗯？好像是一个女生的照片？
　　他双击照片，点击【恢复】，然后追寻文件夹地址，找到了那张被恢复的女生大头照。
　　女生穿着淡蓝色的蕾丝边衬衫，双马尾、齐刘海。她用手指在脸颊旁比心，嘟嘴做出无辜的表情，风格有点非主流。李思文总觉得女生有点面熟，盯着照片仔细思索，终于想起来了。
　　靠，这不是二班那个自杀的女学生，陶英吗？
　　李思文怎么会存她的私照？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一腿？
　　李思文的禽兽行为已经深入人心，他看到照片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是不是有那种关系。
　　“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严肃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他看照片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高三的化学男老师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季屿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手速，删除照片，关闭文件夹，退出登录，起立恭敬地说了声“老师好！”，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方一点反应机会。
　　等季屿溜到走廊，一脸懵逼的老师才缓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不是，同学，你等等……”
　　季屿哪会给他机会！他加快脚步，脚底生风，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一口气跑到楼梯间后，季屿看见老师没有追过来，停下来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地中海老头不认识他……
　　不过，就算被抓到了也无妨，反正循环一过，他们的记忆就会归零。
　　他本来打算在天台躲一会儿，但转念一想，索性跑到教学楼背面的垃圾场，确认四下无人后，爬铁栅栏翻出了校外。
　　还留在学校考什么试，考试哪有拯救白芷重要？
　　他蹲在墙角，仔细查看刚才拍摄的白芷学生档案，很快便锁定了下一个目的地。
　　——学生家庭地址：桐华市花茵路395弄301室。

　　季屿搭108路公交，坐三站之后，便来到了白芷家的小区门口。这是一个老式小区，一共10栋公寓，每栋楼23层，每层8户人家 。白芷住在离小区大门最远的那栋，位置偏僻，铁锈的大门上贴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像是一层陈旧的外皮。
　　季屿扫视着广告，目光锁定在一行不起眼的红字上：
　　【金牌开锁王，随叫随到：130-2907-4938】
　　……
　　二十分钟后，季屿花费一百块，成功打开了白芷家的房门。
　　他事先敲过门，知道家中没有人。但踏入房门之后，他确信这座公寓，只有白芷一个人住，因为它小得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整个平层面积最多只有二十平米，除了厕所隔出了单独一间，厨房、卧室、桌椅、橱柜全都挤在逼仄的空间中。房间没有任何装饰，许多家具也都是网上买的塑料便宜货，显然是个临时的出租房。但屋子收拾得很整洁，书本整齐地摞在木桌的一角，大大小小的纸箱堆放杂物，被收纳在床底和房间的角落。
　　白芷说过她家庭条件不好，但她的居住环境，比他想象得还差。
　　他小心挪动脚步，走到那张窄小的书桌前，堆叠的课本中间夹着着一封信，露出的信封一角赫然印着蓝色的徽标：【安桐康复中心】。
　　书堆的旁边有两个小相框，其中一张微微泛黄，是一个女人的照片，眉眼与白芷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母亲。
　　照片的边缘处有折痕，季屿拆开相框，把照片展开，果然还有隐藏的一角。照片的另一半应该是白芷的父亲。可男人的肩部以上却被密密麻麻的叉覆盖，粗重的笔迹触目惊心，仿佛在释放难以抑制的仇恨。
　　他把照片重新折好放回去，将目光移到第二个相框。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有点惊讶，因为照片中双马尾的女孩他在李思文的电脑里刚刚见过——陶英。
　　这是一张白芷和陶英的合照，两个人亲密地贴在一起，对着镜头比耶，笑容十分灿烂。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小字。
　　【生日快乐小美女！！每天都要开心哦?(^_-)——小陶】
　　看样子，真被他误打误撞地说中了，白芷和陶英以前不仅认识，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陶英出事，应该发生在白芷转入桐华高中之前。白芷知道陶英自杀的事情吗？她是故意转学来这所学校，为了调查好友死亡的真相吗？
　　季屿盯着这些照片，心里有点发毛，细思恐极。
　　白芷与陶英的亲密合照、李思文电脑里陶英的照片、陶英的自杀、白芷的转学、厕所的霸凌事件、台球厅的师生约会……
　　这一桩桩事件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指向某个隐藏的答案。白芷绝不是表面上那般单纯，她的背后藏着太多秘密。她的举动，一点一滴，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棋步，为她蓄谋已久的计划铺路……
　　白芷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最终被杀，是计划失败了吗？
　　季屿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目光就被桌垫里塞的一张折纸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抽了出来。
　　以他的经验，真正关键的线索，总藏在这种最不起眼的地方。
　　果不其然，还没读完两行字，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一个月内，替你父亲还清80万债务，否则用命抵债。——洪兴帮 2025.7.30】
　　这是……□□的恐吓信？
　　季屿从小到大都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催债，这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接触到□□。
　　靠……不会是真的吧？
　　80万，对于他们高中生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更何况白芷还穷成这样。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凑齐这么多钱？
　　一个月之后，那就是8月29号，那不就是今天吗……
　　这已经是季屿过的第六遍29号了，他不可能把日子记错。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季屿被吓了一跳，赶紧把那封恐吓信胡乱塞进桌垫里。
　　不会吧，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人上门要债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透过猫眼朝外看了一眼，这么一看，心凉了半截。
　　门外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头戴面罩，领着沉甸甸的公文包，就差把“可疑”二字写在脸上了。
　　咚咚咚——咚咚咚——
　　门声越来越急，带着明显的怒意。
　　季屿屏住呼吸，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房间那么小，没有任何躲藏的空间。他咽了口口水，冷汗都冒了出来。
　　对方可是□□啊，他总不能跟人家说：“你好，我是小偷，看在是同行的份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吧？
　　就在这时，敲门声停了下来。看起来门外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
　　季屿屏息凝神，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动静。
　　他走了？
　　可下一秒，锁孔处便传来铁片摩擦的声音。
　　靠！！！
　　他居然直接开始撬锁了！
　　季屿吓得后撤了一大步，目光慌乱地寻找逃跑的路径，最终落在了床边的那扇推窗上。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一个箭步冲过去。他爬上窗沿，后背紧贴墙面，顺着狭窄的窗台，挪到了窗户看不见的死角。
　　季屿没有恐高症，但此时像个蜘蛛侠一样悬挂在三楼的他，却突然犯了病。
　　窗台只容得下他半个脚掌，他必须绷紧浑身的肌肉，贴紧后背的墙面，死死地用手指抠住石砖缝隙，才能勉强保持住平衡。
　　六月的热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的冷汗却顺着脊背往下直流。
　　只听见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朝窗边靠近过来。
　　他指尖都在打颤，内心默默祈祷：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掉下去……千万……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腿……居然他妈的抽筋了！！！
　　一脚踩空，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从三楼的窗台上直直掉了下去。下落的过程只有一秒，却像看完了人生的走马灯。
　　砰——
　　他狠狠地摔在了水泥地上，骨裂的剧痛从头部和身体各个关节袭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粘稠的血液从额头顺着脸颊流淌在地，他的手指用力地在地面上抓挠，想要撑坐起来，可身体却像被铁铸住动弹不得。
　　妈的……他怎么还没死……
　　疼痛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恨不得爬起来给自己补一刀，提前进入循环。还有谁能像他这么倒霉，从三楼跳下来，头先着地，死也没死透，变成了植物人。
　　也许是死神听到了他的乞求，他感觉脑袋越来越沉，身体逐渐疲软——世界的光亮，终于离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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