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便是天道

　　最后一斧劈落，将一段顽固的黑沉木彻底分成两半。林渊拄着斧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脚下的尘土中砸出一个小小的湿痕。
　　三百斤黑沉木，终于赶在日落前，悉数劈好，整齐地码放在柴棚一角。
　　此刻，他体内那点微薄的能量几乎再次耗尽，左臂的伤处因持续用力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浑身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但奇异的是，神魂深处却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持续一整日的高强度劳作，逼迫他不断压榨道种，捕捉、吞噬丹堂周围远比杂役区活跃的木系灵气法则碎片。每一次耗尽后的恢复，都让那点属于他自己的能量壮大一丝，对道种的掌控也熟练一分。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道种内那无色无形的能量，似乎比清晨时凝实了少许，运转起来也顺畅了一丝。这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进步，对他而言，却胜过任何灵丹妙药。
　　就在他稍稍缓过一口气，准备将最后几块柴薪码放整齐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响了起来：
　　“哼，磨磨蹭蹭，总算干完了？让王师兄我好等！”
　　林渊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淡青色丹堂弟子服饰的青年，正负手站在不远处，下巴微扬，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扫视着那堆劈好的柴薪。他面容尚算端正，但眉眼间那股倨傲和刻薄却破坏了整体观感。修为大约在炼气四层左右，气息却有些浮夸，不如赵虎那般凝实。
　　这便是张大海口中的“王师兄”，王硕。据说在丹堂做些管理杂役、分发材料的活计，地位不高，架子却不小。
　　林渊沉默着，没有接话。
　　王硕踱步上前，装模作样地检查着柴薪的断面，手指在一处并非林渊劈砍造成的旧茬上用力一掐，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声音陡然拔高：
　　“看看！这劈的是什么玩意儿？毛毛躁躁，断面如此粗糙！定是心急糊弄，未曾用足力气！这等品相的黑沉木，也配用来给师兄我炼丹？万一火力不匀，坏了丹炉，你这废物担待得起吗？！”
　　这纯属无中生有的刁难。黑沉木只需劈开便于燃烧即可，根本无人会在意断面是否光滑如镜。
　　林渊垂下眼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声音因疲惫而低哑：“王师兄要求的是三百斤劈好的黑沉木，并未要求断面光滑。这些木柴，均已合乎炼丹之用。”
　　“还敢顶嘴？！”王硕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瞪向林渊，“我说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你一个卑贱杂役，懂什么炼丹火工？我说你糊弄，你就是糊弄！”
　　他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渊脸上：“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故意敷衍了事！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不知道丹堂的规矩！”
　　说着，他竟抬起脚，就要朝着那码放整齐的柴堆踹去，显然是想将林渊辛苦一天的成果毁掉！
　　就在他脚将落未落之际，林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王硕耳中：
　　“王师兄掌管丹堂杂务，想必熟知《青岚丹律》。”
　　王硕的动作猛地一僵，愕然看向林渊，不明白这废物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林渊继续平稳地说道：“《丹律》有载，无故损毁已入库灵材者，视同窃取，需照价赔偿，并罚禁足思过。不知……小弟劈的这三百斤黑沉木，价值几何？又该入哪一册账目？”
　　王硕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抬起的脚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当然知道这条规矩！丹堂规矩森严，尤其是对灵材管理极其严格。这些黑沉木虽不算珍贵，但也是登记在册的正式材料。若真被这小子捅出去，说自己故意毁坏……哪怕只是毁坏一堆劈好的柴，也足够他喝一壶的！张大海那套“用手劈用牙啃”的蛮横说辞，在戒律堂或许还能胡搅蛮缠，但在讲究精确和规矩的丹堂，根本行不通！
　　他死死盯着林渊，试图从对方那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心虚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这废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还懂得搬出丹律来压人？
　　“你……”王硕胸口起伏，憋了半天，才脸色铁青地收回脚，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很好！林渊，我记住你了！”
　　他不再提柴薪质量的问题，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冷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看也不看，随手扔向林渊。
　　“喏，赏你的！别说师兄我苛待杂役！”
　　林渊右手一探，接住玉瓶。入手冰凉，瓶身粗糙，里面只有小半瓶近乎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味。
　　这是最低等的“冷凝露”，通常是炼丹后清洗丹炉壁残留药渣收集起来的废水，几乎没什么效用，杂质却不少，偶尔会有丹堂执事拿来打发不起眼的杂役，聊胜于无。
　　这种东西，对现在的林渊而言，喝了或许反而有害无益。
　　但林渊没有露出丝毫嫌弃或愤怒，只是默默将玉瓶收入怀中，微微躬身：“多谢王师兄赏赐。”
　　王硕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邪火更盛，却又无处发泄，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骂咧咧地走了：“废物就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直到王硕的身影消失在丹堂侧门后，林渊才缓缓直起身。
　　他看了一眼那堆码放整齐的黑沉木，又看了一眼丹堂那气势恢宏、灵气氤氲的殿宇，最后目光落回自己粗糙的手心和怀中那劣质的玉瓶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那柄沉重的旧斧，扛在肩上，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杂役区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坚韧。
　　怀中的冷凝露，他自然不会喝。
　　但那粗糙的玉瓶本身，或许……另有用处。
　　他的道种，对灵气法则极度饥渴。而这丹堂，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蕴含灵机之物，哪怕是……废弃物。
　　路还很长。
　　但他的脚步，却比来时，似乎略微踏实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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