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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康,你觉得我是是谁
“不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等小儿玩戏!家里养你这么大,不求你报答,反倒学会顶嘴了!”
戚长芙捂住自己被猝不及防打红的脸,睁大了眼睛,李同康手掌高高举起还要再打,却戚长芙一把按住。她高仰着头看他,眼底是沉积的怒火和警告:“我叫你一声爹是敬你,不代表我就真把你当爹。我姓戚名长芙,姓是我母亲的姓名也是我母亲起的名,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这些年你可曾把我当成过亲生女儿!又凭什么要我把你当爹!”
“你!”
“你杀了我哥哥害了我母亲!我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是你!李同康!要我报答?报答你让我这十八年受尽欺凌还要被卖出去嫁人吗!”
李同康震惊于她的“大逆不道之言”,捂着心口连连后退,秦氏也心惊,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扶住他。
戚长芙仍旧直挺挺站着,连眼都不眨狠盯着他。她流泪,可她不觉得难过,她只觉得畅快。紧紧关了十八年的心门被打开,狂风卷过,带走了一室尘埃。
李同康顺过了气,示意秦氏不必再扶着,他缓慢地转过身,堂上挂着一副青山图,他闭了闭眼,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般生气:“来人,把长芙压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两旁窜出家仆,一左一右立在了戚长芙身边,戚长芙没打算反抗,她只是看着李同康的背影略带玩味的说:“父亲,原来您也会心虚啊!”这句父亲,再没了戚长芙口中的所谓尊敬,反倒充满嘲讽。
“闭嘴!”猫被踩了尾巴会叫,人也是。
李同康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身体左右摇晃,继而扶住椅背捏了捏眉心。
戚长芙被带走,其余人也都被遣了出去,只剩李同康独自一人面对那堂上的青山图喃喃自语。
“怎么能怪我呢?爹说过,李家儿郎都当以家族为重才对。”
他恍惚想起自己少时曾背着书筐上山拜师学医,山上的师父都很神秘,不肯轻易收徒,可李同康实在太想学医了,为了让师父收他为徒在山下整整拜了一个月。
师父怜他一片真心终是收了他,于是李同康拥有了独属于他的整整三个月的梦里时光。
父亲来找他了,他说,你哥哥没了,李家需要你。李同康着急,他拉着父亲的手指给他看。
爹爹,我的第一个病人马上就要好了,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就医呢。
“可是同康,你是李家孩子,就该以家族为重啊,在家族荣誉面前,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该让步才对啊。”
对啊,该让步才是,在家族面前自己应该让步才对。
于是当算命先生说韵儿生下来的孩子是祸星时,他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便要抱去溺了。他还记得他的韵儿哭泣着拦在门前,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李同康还是推开她,大步走出了门,于是戚韵总是温柔的眼里变得癫狂。
她哭,她喊,她歇斯底里。
“李同康!你我明明少年夫妻,举案齐眉,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我怎么就信了你嫁了你!李同康!你怎么对得起我……”
李同康不敢回头,走得飞快,他心里极快地念着:韵儿,你要听我解释,这孩子留着日后定会让李家蒙难。父亲说过家族为先,荣耀为先。韵儿别哭,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要好好的,好不好?
他粗喘着埋头往前走,额头滚落极大的汗珠,不敢停,不能停。
可那日后,戚韵再没看过他,那怕看也只是在用她那双猩红的眼睛控诉。
眼睛,琉璃般漂亮的眼睛,戚韵的眼睛。从小到大,他只让她哭过两次,一次是他听从父命娶了侧室为李家开枝散叶,再一次便是李同康将他们的孩子溺死。
可后来,戚韵无时无刻不在哭,哪怕有时她脸上没有泪,李同康也觉得她的心在哭。
早知道这样,当初不贪心娶你就好了,眼眶很涩,他早已流不出泪了。
“砰!”祠堂门被紧紧关上,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烛焰高高燃起,昏暗而静谧,堂上按顺序摆着一个个漆黑的牌位,仿若延绵不断,一直连通到彼岸的深渊。
戚长芙跪坐在地上,用目光仔细扫了一遍,没有母亲,李家的祠堂是不能供奉女人的。
“娘,待离开李家,女儿要给你买最大最贵的牌位,我跟哥哥一起来拜你。”她诚心祈愿。
戚长芙跪累了,见没人看守,便一扯裙角滚到了供桌底下。这是她小小的秘密空间,以前每次被罚她都会趁没人发现躲到里面偷闲,伸手从桌上摸了个果子,她躺起之前准备好的枕头,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
许久,在戚长芙吃完果子快要睡着之际,门外门锁却突然传来声响。戚长芙一个激灵从桌底出来,手忙脚乱跪好。罚跪是无所谓,但敢在祠堂放肆是要挨板子的,戚长芙怕疼,还是别事事都挑衅了。
一阵窸窸窣窣,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进来,小心翼翼又把门关上了,戚长芙疑惑地向后看。
“唐大哥!”戚长芙面露惊喜,起身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
唐为青看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无奈的笑:“小祖宗,你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你可是在所有人面前把你爹大骂了一顿,伯父平日就好面子,这次你可把他气得不轻。”
戚长芙反问:“我说得可有错处?”
“没有。”
“那就行了。”她满不在乎的说“他从未在乎过我的感受,我又凭什么要给他脸面。”
“说的在理,你为自己争取一点错都没有。”唐为青发自内心的认同她。
“对了,我来还有正事。唐渐已经将你们的事告诉我了,本来今天该是他亲自来的,但不巧,京中突然派了要务给他,想来此刻已经动身出发了。”
戚长芙一瞬失神:“他,他离开了。”
“嗯,朝廷之命不可违。不过长芙你也别难过,唐渐说了,他会在京城等你来。还有,”唐为青突然正色,眉头也皱起“你父亲这次是真生气了,他与我爹商量让我们明日便完婚。你父亲欠你的,没道理让你一直委屈。但是我父亲实实在在养我至今,不说有多少亲情,但恩情是有的。我昨日曾向他说了我不愿成亲,但是做不了更多了……”
唐为青声音低了下去:“我很羞愧,帮不了你。”
戚长芙碰碰他的胳膊:“唐大哥不用这样,你又不欠我的,我的法子多着呢!不用担心。”
“嗯!长芙,你可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姑娘,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到时候京城相见,我请你与唐渐吃酒。”
“那是当然,快些走吧。一会儿来人被发现了就不好了。”戚长芙赶他。
“好。”
送走了唐为青,戚长芙一屁股坐下,靠在桌子上叹气。她闭上了眼,这可是场苦战,得补充点力气才是。
“哐当!”一声,门被踹开。戚长芙吓了个激灵,她双手成防御姿势看向门口,却见门外走来个和她有三分相似的青衣少年。
千鸣背着他的长刀,晃着手上的油纸包进来了。
“门是用来开的,不是用来踹的。”
千鸣不理,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这就是李家祠堂?不好看,我不喜欢。”
他走到戚长芙身边也坐下,打开了手里的油纸包推给她:“喏,东巷那家梅菜肉烧饼,吃吧。”戚长芙眼睛都亮了,她凑到千鸣面前使劲摇他:“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千鸣被她磨得也笑:“吃吧吃吧,等会儿凉了。”
戚长芙关在这儿半天只吃了几个果子,早就饿了,此刻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了,开心的不得了。
看戚长芙吃得这么开心,千鸣也开心。他问:“听说你把李同康骂了一顿,还要逃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之前也是,我都没跟你说过唐渐。”
千鸣敲她脑袋:“你哥我好歹算个刺客,就这点破事儿想瞒谁啊。”他从供桌上顺了茶水递给戚长芙“唐渐走了,你想怎么做。”
戚长芙吃完了,面无表情深深叹了口气,刚才和唐为青信誓旦旦要他不要担心,但实际上,长芙已经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骂也骂过,拒绝也拒绝过。若是李同康执意要她嫁,她要么跑路要么以死明志,再无别路可走。
千鸣看她愁苦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长芙,别忘了,我还没走呢。不要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兜底自有我来。”
“哥”戚长芙竟然有点想哭,她考虑问题向来习惯了靠自己一个人,骤然有人撑腰,还有点不习惯。她慢慢蹭过去抱住千鸣,千鸣先是无措,反应过来也紧紧抱住戚长芙,人难过的时候,是需要安慰的。
“哭吧哭吧,我不笑话你。”
戚长芙腾出一只手锤他,明明在外面不苟言笑,怎么到自己就这么“伶牙俐齿”。
算了,本姑娘现在很感动,原谅你了。
“砰!”脆弱的房门迎来它的第三波不速之客,门板轰然倒地,来人没被吓到,反而更壮了声势。
“爹!我就说戚长芙最近不对劲!不愿意成亲原是已经私定终身!竟还敢让这人进祠堂!”李容薇气势汹汹,身后跟着一众李家人,李同康在中间怒目圆睁。
他伸出手指着二人:“一炷香前,容薇告诉我李家进了外人我还不相信,原来竟是真的!戚长芙你好大的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在这儿胡闹!你!”他又指向千鸣“你又是哪儿来的野小子!”
戚长芙与千鸣一同起身,仿佛被指着鼻子骂的不是他们。
千鸣向前一步挡在戚长芙面前,又对着李同康怒视的脸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喃喃自语:“原来长这个样子。”
“你放肆!”李同康骂他。
他又向李同康逼近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李同康,你觉得我是谁。”
戚长芙适时从千鸣身后走出,与他并肩而立,一样的眸子里映出同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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