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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一单元201室,浮雕门上积了不少灰尘。
除了检修偶尔走一趟,这门几乎没开过。
有徐翠翠的赫赫威名在,也没人敢瞎动里边的东西。
徐青君拧动钥匙,拿脚尖抵开门进去。
两居室的房子,从装饰到家具,一应俱全。
入户的鞋柜上搁了一捧花,早在无人欣赏的时光里染满灰绿色的霉尘。
客厅茶几上放着盒已经风干的蛋糕。
蛋糕胚龟裂塌陷,奶油融化变形,水果霉烂成干果。
贺卡上“生日快乐!”的贺词,是打印的手写字,字迹相当秀丽。
徐青君克制地吸口气,觉得这破房子实在不好。
空气太闷,闷得人心口发堵。
采光太亮,亮得狼狈无处躲藏。
她拖沓着步子在地上留下两串足迹,打开窗,风捣起细灰,呛咳得眼圈发红。
哈!
这算什么?!
徐青君戴着橡胶手套,将干点枯花粗鲁扫进厚实的塑料袋。
当她是电子娃宠吗?
徐青君戴着口罩,举着鸡毛掸儿愤愤抽打沙发,碰起阵阵浮灰。
想起来就氪金弄点虚伪的仪式感?
徐青君将能挪动的物件全挪了,连犄角带旮旯擦了个遍,才用力将脏抹布摔进水里,恶狠狠揉圆搓扁。
她就没见过比徐碧瑛还讨厌的妈!
既然下定决心扔下她独自远走,就走得干脆点,别回头。
十几年前别许那狗屁诺言,带她种下株月季。
几年前别给她买套房子,往她心里扎根刺。
两月前别把娃送过来,让她不得不在意。
自私的徐碧瑛,一点都不潇洒。
狡猾的徐碧瑛,自己不潇洒还害得我也不潇洒。
抹布捞起来,徐青君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拧水。
仿佛这不是一张普通、廉价、十来块一打的抹布,而是贯会惹是生非、可恨可恶的徐碧瑛,是靠一份花钱让人置办的、过期的礼物就能让人火大的徐碧瑛。
迟来的心意比草贱。
看似走心,又不走心的礼物更是沾满铜臭味。
她徐青君缺的是钱吗?
她缺的是妈!
盥洗池浑浊的水面上忽然溅开朵水花。
小小一朵,蚂蚁落水似的,很快被涡状下旋的水流搅烂了,冲走了。
徐青君想到不靠谱的妈,就可怜自己。
想到自己,难免捎上同病相怜的蓁蓁。
想到蓁蓁,就……就……
徐青君思维卡壳了。
她像台接触不良的旧机器,大脑线路忽然错位,放映出一截白生生的锁骨,锁骨下一寸似乎还有粒红色的小痣。
盥洗池上的梳妆镜照进双空洞的眼,眼里边映了张木然的冷脸。
徐青君抹布一摔,什么伤感都没了。
见鬼的白毛鸡。
家务活细碎繁琐,好像不过如此,实际干起来,顶顶劳神费力。
更何况这破房子干吃了几年灰。
粗粗打扫一遍,天色已黑,徐青君合拢门,离开了这看似一尘不染的空屋子。
小电驴披着夜色,艰难爬回镇顶的老屋。
徐翠翠正在给蓁蓁收拾衣裳。
小孩不久就要搬山下去,可给她这当姥姥的操心坏了。
“这个我怎么记得已经放进去了?”徐翠翠拎着条裙子抖了抖,狐疑道,“难不成我已经老昏头,记岔了?”
“哦?”
徐蓁蓁穿了件薄外套,脸闷在立起的领子里,抠着木门上翘起的漆皮,心不在蔫地应。
那是条异常亮眼的裙子。
亮到大人看了恨不得自戳双眼,小孩看了赖原地不走的程度。
欧根纱,梦幻粉,肩上斜下来大片绢纱花,蓬起来的大裙摆点缀着鱼鳞般的亮片。
也不能说不好看,就是……不日常。
像照相馆或者文艺表演会用的服装道具。
但孙孙爱,姥姥宠,没有什么不给买。
然而,孙孙现在显然遇到点小苦恼。
徐蓁蓁用脚尖碾着掉地上的漆片:“不带这个也可以,天气冷,不适合穿裙子了。”
“还好啊,这裙子可长,外头罩件长袖衫,穿着照样暖和。”
小姥姥没听懂小孩隐晦的抗拒,又把裙子收拾好。
“再说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嘛,趁现在能穿多穿穿,小孩长得快,明年可穿不下了。”
“那不是很奇怪吗,我就没见过谁穿裙子还加外套。”
“那是你见识短。”
徐蓁蓁气闷:“反正学校的学生没这样穿的。”
“别人是不能,等你的校服到了,也和大家一样,想穿都穿不了。”
蓁蓁嘴巴动了动,到底没再反驳。
祖孙俩在这头收拾,厨房那头也响动不停。
徐青君探头一看,正巧白毛,啊不对。
现在是黑发的宁简,系着围裙端出来盆椒香麻辣的水煮鱼片。
一见她,人便笑起来。
“你来得刚好,可以开饭了。”
徐青君有点轻微的错位感,仿佛宁简才是这个家里的住户,她是“隔壁屋那蹭饭的”。
桌上的菜类型挺全乎,清蒸水煮、干煸红烧、椒盐糖醋应有尽有。
种类却少得可怜。
放眼望去,一大桌除了鱼还是鱼,连主食都是鱼片粥。
大概是小宁师傅的恶趣味,唯一一碟清炒时蔬众鱼头所向,缩在正中间,被迫观摩鱼的七种死法。
单蓁蓁那条肯定不够整花活,剩下都是宁简在小孩睡着后钓上来的。
他带着点隐秘的炫耀心思,全给端上桌。
徐青君今儿一口恶气因为截锁骨戛然而止,在气管不上不下,挤得食管都细一圈。
现在满嘴鱼鱼鱼,人都要郁郁了。
她胃口不怎么好,喝碗粥,夹几口清淡菜,便早早离席休息去。
蓁蓁小朋友心底仍藏着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只有小姥姥捧场得很,这条鱼夹一块,那条鱼尝一嘴,没空开口称赞,只能拿闲着的手给厨子比个大拇指。
小宁师傅开屏不成反坏事,情绪有点低落,今晚只吃了三碗饭,比平时少一碗。
和小姥姥拼手速吃完晚餐,他忧愁地飘回家里,思考自己到底哪错了。
虽然徐青君今晚看着和平时没两样,但他就是敏锐地从中察觉到针对自己的冷淡。
为什么呢?
洗脸时,宁简灵光乍现,几步凑到等身镜前掀了上衣。
胸肌紧实。
腹肌板正。
唯独锁骨下边点起了粒痘。
一瞬间,宁简天都塌了。
完了。
徐青君该不是以为我不讲卫生吧?
难怪晚上吃那么少,原来是被我恶心到了。
尚且天真的宁小子还没有明晰自己那点狼子野心,潜意识却已悄悄探出了苗头。
房子的事始终压在心头,徐青君辗转一晚上,心底还有气。
次日带蓁蓁和宁简进行二次打扫时,一直对着各处家具拍照。
“你在做什么?”宁简好奇。
“出了。”
徐青君语气平平,头也不抬地编辑文案。
[出二手家具,吃灰多年,从未使用过,灰大不好清洗,便宜卖,给钱就出,本市包车马费。]
宁简从她微微压低的眉眼里品出点不乐意,又看了圈室内软硬装修,拦下徐青君。
“你先问问蓁蓁的意思呢?她说不定会喜欢这些。要实在不行,就卖给我吧,还不用出邮费,正好我也想在山下找个房子住,骑车上山挺累人。”
这间房里的装修处处透着巧思,整体风格十分温馨。
和山上小屋二楼透着股慵懒气的温馨日常不同,这里带着属于少女童话的温馨梦幻。
宁简笃定:
无论是从前的徐青君布置的,还是别人布置的,这里一定很重要。
不然她不必多花功夫上下山也要这间房维持原样。
“可是灰很大。”
“没事,这个包在我身上。”
于是徐青君沉默会儿,顺着他搭的梯子下台。
蓁蓁果然很喜欢这里,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碰了一手灰也不嫌脏,兴奋地不像样。
徐青君却越发沉默。
算下来,房钥匙到她手里的时间,应该是蓁蓁出生一年后。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构想室内装修的呢?
无论室内各种巧思要花多少功夫,也不会需要超过一年的时间吧?
那时,那个人在想什么?
幼女柔软的面庞让她忽然记起还有个阔别多年的大女儿,于是揣着弥补的心思设计出这份成人礼?
可这样少女的设计,怎么看都不适合在山石里磨砺成人的野孩子。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女人……早已经预见到如今的局面。
真狡猾啊!
徐碧瑛。
用金钱堆砌的礼物,变成枷锁捆住大女儿,化作牢笼困住小女儿。
一箭双雕。
徐青君钻进牛角尖里,指甲尖一下一下划着生锈的钥匙,发出闷闷的刮擦声。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忽然覆上来,握住她的。
“不要这样。”
宁简放缓了声音,眉眼温温的,柔柔的,像温顺无害的小羊羔。
“不要这样。”
他又说。
“啊,”徐青君回过神,不甚走心地开口,“抱歉。”
宁简心底担忧,面上却不显,他轻轻拿过钥匙。
“锈成这样,开门不好使吧,等会儿去配把新的?”
“……嗯。”
宁简最后用钞能力解决了清灰难的问题。
等整个屋子完成一次彻底全面的清洁,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期间,宁简租下隔壁简装202室,自费购入家具:
一张床,一套桌椅,和几张板凳。
完事儿。
“你这太,太,”蓁蓁到隔壁视察时,惊得说话都不利索,“太敷衍了吧?”
“我不是太太啦,”宁简将洗衣机搬进来,笑盈盈地应,“就住一年,用不着那么多东西。”
说着,他眨眨眼,爽朗一笑。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难道小姑奶奶会眼睁睁看着大侄子孤零零、苦哈哈住着空房子,却不邀请我过去玩啊?”
“那也不能总串门吧?容易被邻居讨厌的。”
蓁蓁揪着外套拉链头,担心道。
宁简自有歪理,他接着水管,理所当然地说:
“可我只和你们是邻居,而且我是你大侄子啊,小辈去长辈家玩,不应该受到欢迎吗?”
小区一个单元里一层只有两户。
徐蓁蓁脸色纠结,思考好一阵,妥协了。
“行吧行吧,你说得对。”
而且她们家还需要这个大侄子下厨呢。
小姥姥不乐意下山住,正巧徐青君最近换了车,她要过旧的,最近正沉迷练车。
徐蓁蓁刚刚高出灶台一截,不会做饭,徐青君只会煮阳春面和泡面。
家里没个厨子,小孩害怕以后顿顿都吃面条。
光是想一想,徐蓁蓁就觉得自己要长成面条了。
期间,月亮湖一期工程彻底竣工。
试运营开始前一天,徐青君带着几乎囊括公司全体员工的本司骨干们,陪同领导完成演讲、剪彩、巡视和试体验等多项活动。
作为投资方,宁简和从大老远跑来充门面的宁淮也出席了剪彩仪式。
特别体验官徐蓁蓁小朋友还受到了采访。
“在湖边睡吊床真的特别棒,但有一点不好,容易被叮得满身包。”
小体验官眼神真诚,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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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对全鱼宴有什么看法呢?
A:
小禾苗:鱼的七种死法(确信
小宁狼:鱼头骑士众星拱月,守护青菜公主(自信
小蓁蓁:……(神游中
小姥姥:唔唔(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