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回来爱我

　　沐染染双手捧住杯子，热度透过陶瓷渗进掌心，像要把冰了一晚上的指节重新焐活。她低头小口啜饮，奶膜沾在唇边，没来得及擦，就听见母亲又开口：
　　“你爸刚发微信，说项目临时加班，怕你熬夜，让我盯着你喝牛奶。”
　　“他忙他的。”沐染染盯着杯里轻晃的奶面，声音闷在蒸汽里，“我又不是小孩，用不着远程投喂。”
　　沐母叹了口气，伸手想摸女儿的发旋，却在半空停住——指尖只触到一缕翘起的碎发，带着未干的潮意。
　　“染染，我知道你怨他。可你爸不是不想回，他……”
　　“妈，我困了。”沐染染把杯子递回去，整个人滑进被窝，只露出半张脸，眼睛在黑暗里亮得过分，“明天还要早读，你也早点睡。”
　　母亲站在床边，欲言又止，最终替她关掉小夜灯。门合拢前，走廊的光从门缝里慢慢收窄，像黄昏最后一道快门——咔哒，世界又黑了。
　　脚步声渐远。沐染染在黑暗里睁开眼，伸手去摸枕下的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打在她鼻梁，照片里三个人的笑脸瞬间被放大：爸爸把她扛在肩头，妈妈歪头靠向爸爸，背景是幼儿园六一节的气球拱门。那时爸爸的鬓角还没有零星的白，她的门牙还缺一颗，笑起来像只憨憨的小兔子。
　　她用指腹轻轻蹭过爸爸的脸，低声嘟囔，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明年我十九岁，你能不能再缺席一次试试看？”
　　眼泪顺着鼻梁滑进另一只眼，两股汇成一条，落在枕套上，悄无声息地晕开。她不敢抽噎，怕母亲还没走远，只能把呼吸放得很轻，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偶尔张嘴，却只吐出细小的泡泡。
　　窗外，月亮挂在楼角，被百叶窗切成一格一格，像未完成的拼图。她伸手去够，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夜风。终于，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眼皮越来越沉——
　　照片还亮在屏幕上，她却已经跌入梦里。梦里又是那片草地，萤火虫与流星交替飞过，她站在光点中央，朝很远很远的黑暗里喊：
　　“爸爸，这次换你等我——”
　　眼泪在梦里继续流，枕头湿了大半，像悄悄涨潮的岸。
　　——次日下午，一点二十三分——
　　江姗姗踩着双帆布高帮，一路小跑冲进沐家。干妈给她留过钥匙，她轻车熟路地旋开房门，直奔二楼。卧室窗帘还合得严严实实，空气里残留着昨晚的牛奶味和一点薰衣草助眠喷雾。
　　"染染！太阳晒屁股啦！"她单膝跪在床沿，抓住被角猛地一掀，"你姑妈两点五十杀到，你还睡！"
　　床上的人蜷成虾米，只露出半张脸，声音闷在枕头里："别闹......再五分钟......"
　　"五分钟？现在都已经——"江姗姗把腕表伸到对方眼皮底下，"十三点二十三！"
　　阿拉伯数字"13"像火星溅进瞳孔，沐染染"嗖"地坐起，头顶险些撞到上铺床板："什么？！我闹钟怎么没响！"她胡乱去摸手机，才发现电量耗尽，屏幕黑得心安理得。
　　"给你三分钟清醒，我去楼下热包子。"江姗姗把被子卷成一团扔到椅背，顺手拉开窗帘。盛夏日光大片涌进来，沐染染眯眼，感觉像被谁迎面泼了盆温水。
　　——十三点三十分，卫生间——
　　电动牙刷"嗡嗡"震动，满嘴泡沫的沐染染还不忘含混指挥："姗姗，帮我拿那条牛仔A字裙，配白针织短袖！内衣在阳台，昨晚洗了应该干了！"
　　江姗姗翻箱倒柜，一边吐槽："你姑妈那种老古板，看见露腿肯定又要念叨。不如直接穿卫衣，省得她哔哔。"
　　"不行！"沐染染吐出漱口水，声音干脆，"今天我要正面刚，才不躲她。"
　　——十三点五十五分，客厅——
　　化妆镜支在茶几上，腮红刷轻扫，飞起一层桃色粉雾。江姗姗把热好的奶黄包塞进她嘴里："咬两口，补充血糖，等会才有力气吵架。"
　　沐染染鼓着腮帮挥手："不吃了，换口红。"
　　"麻辣红！"两人异口同声，对视后笑成一团。那一刻，紧张感被闺蜜默契冲淡不少。
　　——十四点零七分，门铃提前响起——
　　监控屏里，姑妈一身艳紫旗袍，手挎LV老花，身旁的宋佳佳穿着露肩碎花裙，肩膀被烈日晒得泛红。
　　"比预计早四十三分钟。"江姗姗挑眉，"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沐染染抿掉口红浮色，深呼吸，"走，接客。"
　　——玄关——
　　门一开，热浪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姑妈先声夺人："染染呀——"目光扫到沐染染的牛仔短裙，嗓音陡然拔高，"哎哟，学生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她话未落地，江姗姗已笑眯眯插话："阿姨，大清亡了。染染这样清爽又得体，您要看不惯，不如先管管佳佳？露肩装可更容易晒黑。"说完，视线故意在宋佳佳肩颈处来回溜达，轻轻"啧"了一声。
　　宋佳佳脸色瞬间涨红："我、我这是专柜新款！"
　　姑妈眉毛倒竖，抬手就想给江姗姗一个"长辈教育"。掌风刚到半空，被沐染染稳稳截住——她五指收紧，关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姑妈，"沐染染声音不高，却透着冷意，"您动她一下试试？"她顺手抓起玄关玻璃杯，"哗"地将剩余温水泼在姑妈烫得一丝不苟的卷发上，水珠顺着发帘滴落，在旗袍肩头洇出深色圆点。
　　"尊重是互相的。您要敢再抬手，下次就不是温水了。"她松开钳制，杯口朝下，滴水无声。
　　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宋佳佳惊呼卡在喉咙，发出半声走调的"妈——"。
　　姑妈气得嘴唇发抖，指着沐染染："你、你要造反？"
　　"造反不敢，正当防卫而已。"沐染染微微侧首，目光凌厉，"今天您来干什么，大家心里有数。想住我家、借我爹的名额给佳佳转学？可以——先学会'请'字怎么写。"
　　她向前一步，裙摆轻晃，像一柄出鞘的软剑："不然，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江姗姗在她身后竖起大拇指，无声对口型：帅！
　　姑妈拽着宋佳佳，高跟鞋跺得地板咚咚响："后天报到你等着！我们来日方长！"
　　"随时奉陪。"沐染染笑得云淡风轻，"记得带'请'字帖。"
　　——砰！门被关上——
　　楼道里的咒骂声渐远。江姗姗整个人瘫进沙发，拍着胸口："刺激！比我爸公司年会还精彩！"
　　沐染染长吐一口气，腿一软，也坐倒在地，掌心不知何时已沁满汗："我刚才……是不是泼了她？"
　　"泼得好！"江姗姗大笑着捏她肩，"以后咱校辩论社你来当一辩，我给你递水。"
　　窗外蝉声拉得悠长，像给这场短暂却酣畅的胜利配的背景乐。沐染染抬头看天花板，心跳仍快，却莫名踏实
　　“走染染，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江姗姗伸了个懒腰，笑得像被放风的猫。
　　“好！还要叫陆锦轩他们吗？”沐染染把书包往肩上一甩。
　　“额～算了吧，今天就咱俩，逛个痛快！”江姗姗挽住她的胳膊，脚步轻快得像踩弹簧。
　　“好好好，都听姗姗女王的，我请客！”
　　两人一路说笑，拐进商场顶层新开的融合料理店。灯光暖黄，菜单厚厚一本，她们毫不犹豫点了满满一桌：芝士焗蟹煲、炙烤三文鱼、榴莲披萨外加两杯粉粉嫩嫩的草莓气泡水。
　　刚想拍照发圈，背后传来熟悉男声：“姗姗？这么巧！”
　　顾北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杯奶茶，笑得见牙不见眼；陆锦轩落后半步，目光在沐染染脸上停了一秒，微微点头。
　　“既然撞上了，那就——拼桌？”顾北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你请客就坐。”江姗姗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推，毫不客气。
　　于是四人桌瞬间拼成小型派对。顾北负责插科打诨，陆锦轩安静烫餐具，偶尔把转盘上的焗蟹停在沐染染面前。热气氤氲里，沐染染说起上午的“泼水门”，语气轻松，像在讲别人的段子，心里那团乌云被悄悄吹散。
　　——饭后——
　　“去看电影吗？新上的《夏日友晴天》。”沐染染提议。
　　“走！”异口同声。
　　影院光线暗下来，薄荷味爆米花香气浮动。故事是四个少年的海岛假期，温柔得像傍晚的潮水。江姗姗抱着爆米花桶，偶尔被逗得轻笑；顾北侧头看她，目光比银幕还亮。陆锦轩坐在沐染染左边，手臂不经意碰到她，两人都僵了一秒，又同时放松，谁也没再挪开。
　　片尾字幕升起，背景钢琴曲缠绵。灯光亮起前那一瞬，沐染染瞄到陆锦轩眼尾有点红，她没多问，只在心里记下：原来他也会被打动。
　　——KTV——
　　“麦给我！”江姗姗几杯汽水下去，嗓子开闸，《孤勇者》高音一路飙升。顾北倚在点歌台，目光落在她身上，少了平日痞气，多了点柔软的认真。
　　沐染染唱完一首《小幸运》，把另一只麦递给陆锦轩。男人摆手，却在她坚持下低低哼了段《晴天》。声音沙哑，跑调轻微，却出奇好听。她给他打拍子，心里像被羽毛刷过：不是喜欢，也不是温柔，是某种更隐秘的牵动——“原来他也有这样不设防的一面”。
　　——深夜 23:20，回家路——
　　秋风带着桂花香，两人并肩，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我对着星辰许愿，愿我所想皆所成，愿我所爱皆如愿！”沐染染忽然张开双手，对着夜空大喊。
　　江姗姗笑出声，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我向着星辰许愿，愿余生无憾，愿梦想发光，愿吃货永远有烧烤！”
　　喊完，她们相视大笑，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松快。
　　——家门口——
　　门一开，客厅灯火通明。沐母端坐在沙发，对面赫然是姑妈和宋佳佳，空气里火药味浓到呛鼻。
　　“我好像跟你提过，少来打扰。”沐母声音冷冽，指节因攥紧茶杯微微发白。
　　姑妈拨了拨新烫的卷发，笑得假惺惺：“弟妹，别这么绝情。今天我可是带着诚意——佳佳转学的事搞定了，就住你们片区，以后上下学还能跟染染做个伴。”
　　“姑妈，您这诚意我们消受不起。”沐染染换鞋进屋，挡在母亲面前，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每个人听清，“上次泼水只是开胃菜，再得寸进尺，我可不能保证只是温水。”
　　宋佳佳缩了缩肩，想开口被江姗姗抢先：“哎呀阿姨，您要是喜欢住附近，我可以帮您找房子——凶宅那种，租金便宜，还附赠免费冷气。”
　　“你——”姑妈拍案而起。
　　“慢走，不送。”沐染染握住门把，九十度拉开，秋风呼地灌进来，吹得对方旗袍下摆乱飞。
　　姑妈气得手指发抖，终究拉着女儿悻悻出门。电梯门合拢前，宋佳佳回头瞪了一眼，沐染染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笑得优雅又气人。
　　——厨房——
　　沐母揉了揉眉心，语气软下来：“饿不饿？给你们煮麻辣烫？”
　　“干妈，我们已经吃撑啦！”江姗姗亲昵地挽住她胳膊，“您早点睡，我们回屋消化八卦。”
　　——卧室——
　　门一关，两人同时倒进软垫床，望着天花板发呆。
　　“姗姗，后天班里要转来新同学。”沐染染忽然侧过身，声音压低。
　　“你怎么知道？”江姗姗一骨碌爬起，脑内雷达滴滴响。
　　“因为——”沐染染拖长音，眨了眨眼，“新同学姓宋，名佳佳，比我小俩月。”
　　江姗姗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憋出一句：“修罗场预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沐染染摊手，忽然坏笑，“不过，某人今天对顾北脸红三次，要不要先交代？”
　　“我哪有！”江姗姗抓起枕头砸过去，脸却先不争气地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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