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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轮回
永娘的死讯是三日后传来的,那时珞熙恰好又进宫来,在御苑里探望那匹小红马,和它说些它根本听不懂的话。听到消息后她的手一下顿住,在空中停了半刻,这才又缓缓落到老马的鬃毛上:“陛下有说如何处理她的身后事吗?”
来人恭敬答道:“陛下念其劳苦功高,又在宫中当差多年,已赐她于京中宝地落葬,也厚赐了她的家人。”
珞熙觉得永娘可能一早便没了求生之念,一直强撑着,或许只是为了将那些已经斑驳错落的往事记得更清楚些。她或许早已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拼着抗旨的罪名前来见她,却只是为了将故人最后的遗物托付给她,至于她自己最后的心愿,她或许也没想过当真能够实现,可能只为求一个心安。
但她不能让如此赤诚之人的唯一心愿也落空。
那匹小红马也愈发虚弱了,在上京逐渐冷肃的风中喘着粗气,蹄音沉重,不知还能再撑上多久。过去珞熙来看它时,它还能对她温柔的抚摸予以回应,如今却连回应都没有了,更别提昔日在草原上飒爽奔腾的风采。有时珞熙看着它,总是想起日薄西山,它就像他们这些人心底坚守的回忆,即使曾经鲜活,也终将在岁月的侵袭中苍老模糊。
她忽然想把它送回属于它的故乡,它一路随着小枫,与她一样背井离乡来到上京,如今斯人已逝,它也不该再留在这个牢笼之中。
若要实现永娘的遗愿,她必须离开上京,更别说带着御苑里的良驹。珞熙自己也想去小枫的墓前看看,过去她一直没有与小枫道过别,曾经那段真挚又难忘的友谊也需要一个相对正式的落幕以作终结。于情于理,她都必须去一趟河西。
于是她隔日便递了折子,为此事求见李承鄞。
珞熙再见李承鄞时,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温和。她久未面圣,原想着依年节之制向他行大礼,谁料还没跪下去他便抬了抬手:“没有外人,不要这样多礼,起来吧。”
她便也就顺势屈膝行了一礼,站直了身。李承鄞走到她的身前,他手上握着本折页,珞熙看出,那是自己前些日递上来的折子,里面事无巨细,说了永娘的事情和自己的请求。
“朕看了你的折子。你若是想出京去玩,等阿照清闲些,朕准他休沐,让他陪你一同去。”他望着她,眼底带着些许疲惫,对她摆了摆手,“珞熙,你先回去吧。”
他们这些年来其实不常见面。珞熙的母妃过世多年,之前久在宫中不过是因为尚未出嫁,外加有永宁、小枫和皇祖母的陪伴,总归不算太过孤单。后来小枫远走离世,永宁出家,父皇驾崩,不久后太奶奶也去世,她连遭打击,郁结于心,忧伤满腹,自此将皇宫视作伤心之地,除年节这等必要场合之外,再未主动入宫。
她与李承鄞也已太久没有什么单独的交流。他登基后虽然对她和永宁都很温和,也毫不吝啬地为她加封,给她和裴照以尊荣爱重,但他们很少私下见面。少时那个在冰冷的宫廷中关心她、给她温暖与照顾的五哥仿佛随着那次浩浩荡荡的追逐一并消失于苍茫的西境。
珞熙这些年在宫外听说了他的很多政绩,年节宫宴之上也常见众臣云集道贺,四海臣服。李承鄞登基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确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可他反倒愈发冷性冷情,除了对阿穆、阿凰和她与裴照的几个孩子之外,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漠的。
永宁出家时来向他辞恩,依礼宫中女眷出家向天子辞恩时后者需要答复一些鼓励话语,可他那时什么都没说。任她是没忍住去扶跪在地上的永宁,还是后来她在一旁怔怔落泪,他除了抬手示意宫人扶她们起来之外就再没什么反应,竟比永宁还像个方外之人。
“五哥。”她望着有些陌生的李承鄞,想了半刻,终是开口,“你知道我去沙州是为了什么。”
李承鄞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却恢复如常,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声音平和:“你若想去看看她,也不是不行。”
珞熙一怔,她没想到会如此轻易从李承鄞口中听到小枫的名字,一时间心绪翻涌,险些以为他同意了她的请求。谁知李承鄞虽是继续说下去,却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另种走向:“西州距上京太过遥远,你一个女子,独身前往朕不放心,还是让阿照陪你去。”
纵是珞熙此时认真的很,可听李承鄞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惊愕。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不可置信地圆睁着眼,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曾在笔下写过的事实:“五哥,永娘去世了。”
李承鄞答得毫不犹豫:“朕知道。”
珞熙接着反问,似是并未想到,李承鄞的答案便是这简简单单的三字而已:“那五哥心里不觉得难过吗——哪怕是为小枫?这是宫中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朕为什么……为何要哭?”他笑了声,却反过来问她,“她在西州好好的,朕哭什么?”
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在说到“西州”二字时终是忍不住泛起了点点波澜。李承鄞高扬起头来,声音一如往昔般淡漠,却又越说越激动:“她不喜欢宫中生活,不喜欢礼法拘束,所以朕放她离开,让她回家去,有什么不好?她现在过得自在潇洒,难道不好吗?”
珞熙的双眸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茫然”的情绪。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明白李承鄞这么多年,究竟是守着怎样的信念度日时,心底只能想到“荒谬绝伦”四字。
她气极反笑,看着他,一时间竟觉得眼前人可悲又可怜。心底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念及故人之托,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荒唐至极。
是他自己促成了如今的一切,过去他步步为营,为保全自身必须隐忍蛰伏直至掌控至高权柄,若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可时至如今,他却又不愿相信自己造就的果,也不愿面对鲜血淋漓的结局,于是给自己编织了一场大梦,任由自己年复一年沉浸其中。
可这又怎么能是他沉浸其中就能完全忘怀的呢?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他不承认现状,过往的一切就全都没有发生过吗?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高声音。珞熙少有情绪波动这样大的时候,甚至都不再喊眼前人“五哥”,“您究竟明不明白?小枫——明德皇后殿下——她已经去世十数年,死在两军阵前,葬在玉门关下?”
“她为了回家,险些舍了自己这条命去,直至兵临城下,两军阵前,这才终于为自己做了一回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陛下又为何,连她视若珍宝的一匹马,连如今她在承恩宫里仅剩的故人都不愿放手?”
“回家?”李承鄞先前还算勉强平静,越说到后来却越激动,到最后堪称声色俱厉,全然收不住的帝王威压沉沉压下来,“她的家在上京,在我身边,这里就是她的家,她还要回到哪里去?”
“她的家在西州,不在上京!”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便被珞熙径直打断,李承鄞甚少对她疾言厉色,如今骤然变脸,她也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可她却全然不惧,“就算您将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禁锢在上京,小枫也回不来了!”
她速来温和善良,甚少与人急眼,几乎从未因过惩处宫人,在宫中素有佳名。此刻却少有的激动。珞熙的指尖在不自觉地颤抖,不知是太过畏惧帝王可能会到来的雷霆之怒,还是气愤于李承鄞时至如今的自欺欺人。
“陛下,您看看这些——”她说着,将那个她自入宫起就一直带在身边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案前,又不顾尊卑,拉着李承鄞走向案几,高声道,“看看这些信吧。这是小枫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您哪怕先看完,再与我说您那些荒谬的、好笑的猜测,珞熙都不会如此!”
“你信口雌黄。”李承鄞一开始大抵是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珞熙拽的一个趔趄,待他回过神来,顿时勃然,一挥手就将珞熙的手大力甩开,“——你放肆!”
他那一推用了极大的力气,珞熙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她的膝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地砖,掌心破了皮,发髻最顶端的步摇坠落在地,那条做工精致的团花二十二幅裙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阵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珞熙虽说少时不甚受父亲重视,却也向来养尊处优,自小到大无人对她说过重话,更没人对她动过手。骤然遇到这样的事,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痛得叫出声出来。
李承鄞大抵也极少对女子动手,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已怒火中烧,沉在自己的幻梦之中,那一刻也不由愣了一下。他顿了半刻,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着珞熙,神情间的冷肃与阴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所适从,连属于皇帝的自称都随之舍弃:“珞熙,我没收住力气,我不是想对你动手,我……你……有没有事?”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居然因这样的意外而渐渐平息下来。无论是气恼还是焦急,此刻都好像逐渐远去,他们又像是很多年前那样,只是兄妹,也可以只以兄妹相处。
珞熙叹了口气,摇摇头。她当然知道李承鄞并非有意,也没有想要怪他,只是那一摔实在太疼了。她皱着眉头,紧咬牙关忍着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承鄞似乎有些慌乱,曾经十余年来在她面前的淡漠都随着这样的意外而缓缓消散。他俯身想要扶她,珞熙也尝试着站起身来,谁料才动了下双腿,痛楚便也随之袭来。
她最终放弃了主动起身的可能,却也没顺着李承鄞的搀扶站起来。珞熙仰头望着李承鄞,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陛下,如今已是这样的情状……您就先听我说完,好吗?”
她的怒火已不再于言语中体现,却依旧带着恳求。珞熙就这样一直仰头看着李承鄞,直至眼底酸涩。他垂眼盯着她,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驳斥,于是她问:“五哥,你之前在东宫,见过小枫吹筚篥吗?”
李承鄞神色木然,沉着脸没有说话。珞熙深吸一口气,眼中渐渐就涌起泪水来,强撑着自己说下去:“我见过。”
她嘴唇哆嗦着,当话音终于落定之后,眼中已有了莹莹泪光:“她每次听到筚篥曲,每次吹起那只筚篥,都想要回家。”
李承鄞默然良久,到底还是打开了那些信。起初还只是随意翻了几张,下一刻,神情却变得有些凝重。他翻阅的速度忽然慢起来,仔仔细细望着其中的每一个字,读完之后,又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已有些褪色的字迹,像是抚摸着谁人的脸庞。
他看得极慢,一封一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读完。李承鄞凝视着墨迹斑斑的陈年信笺,忽然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那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笑。凄绝哀恸,却又酣畅淋漓。好似夙愿得偿,又如执念了结,终于了却凡尘,得以畅快惬意地大笑出声。
他笑着笑着,眼角却渐渐闪起泪光。李承鄞的手抖得厉害,嘴唇微颤,他神情间带了些茫然无措,看看那些渐渐模糊的信纸,又垂下眼看看她,大口呼吸了好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珞熙眨着眼,掩去眼底的泪水,仰头看着兄长这副与往昔截然不同的模样。她心底忽然想,当年两军阵前,五哥亲眼看到小枫自尽时,是否也是如此模样呢?又或者,比这次还要失态,泪流满面而不言,只想让曾经的爱人放下刀,再一次走向生门?
她到底还是迎着他的目光,向他匍匐下去。珞熙深深稽首,额头与交叠的双手一同触到地面,地砖的冰冷顺着前额直入骨髓。她的声音带着些哽咽,眼角却了无泪意,只是双肩微微颤抖,像是坚定而又执拗的央求。
“五哥,让他们回家吧,哪怕是为了小枫——让本该归属于浩瀚沧海的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吧。”
殿内一片寂静。珞熙没有抬头,她一直伏在地上,浑身一片冰冷,额心尤甚,眼前只能看到地砖上的雕花纹,双膝痛得厉害,可她偏没有再动上一下。她只能听到李承鄞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在大口喘息,随后却又重归平静,如同大梦初醒。
直至殿门再开。珞熙强撑着直起身,却看到裴照缓缓走进来。他由自己的儿子仲安扶着,身边跟着一脸担忧的太子李穆,大概是一起赶来的。她能感受到三个人担忧的目光从自己身上划过,又不约而同望向看似恢复了平静的李承鄞。殿内依旧安安静静,无人率先开口,却能听到殿中人均有些不稳的气息。
珞熙一口气尽数卸去,一下子软倒在地。她那时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身体和心中的疲惫沉沉袭来,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她无力去听他们都说了什么,甚至连坐都坐不稳,只得缩在一旁,努力让自己不再感到寒冷。
裴照的声音很低,却又带着难掩的悲伤。以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看到他微微低垂的那双眼和颤抖的指尖。不知他轻声说了句什么,李承鄞的神色忽地变得有些狰狞,他一把揪住裴照的衣襟,语声近乎嘶哑,连阿穆都被他的失态而吓到大气不敢出,裴照也抖得愈发厉害。可他却颤着声音,接着说下去,说那个红衣似火的姑娘,说到她一袭白衣血染黄沙的结局,说到她最终的埋骨之地。
他的声音悲怆又沉重,像是皇城沉闷的钟声,听了只觉凄楚绝望。李承鄞大颗大颗地掉着泪,却哽咽无声,裴照一直抬眼望着他,可珞熙分明也能看到他滑落到地面的泪水。
珞熙心底一酸,她莫名想起很多年前,小枫还不是太子妃的那个上元夜。那时她和永宁天真烂漫,全然不知烦恼为何物。裴照虽寡言少语,可她回过头来时,总能看到他紧随身后。五哥望着一袭红衣的小枫,像是看呆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小枫梳着时兴的发髻,手上拿着糖葫芦,回过头对着他们笑。
谁知在红尘中困顿三年,原本意气风发,言笑晏晏的他们,最后竟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最后李承鄞哭出声来。他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间无声滑落,打湿了掌心。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听到他如孩童一般的哭声,像是自心底而出,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助,像是要将天通二十六年,两军阵前那场诀别之后掩藏太多年的泪水,于此刻尽数还给那个姑娘。
在一片混乱之中,珞熙呆呆望着自己的五哥,那一刻竟恍如从未认识过他。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地覆上一片阴影。珞熙怔怔抬起眼来,却见李承鄞和阿穆都已不在殿内,裴照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他眼眶通红,大抵是还未从方才激荡的情绪中完全缓过神来。
珞熙心尖一颤,不知为何,眼底忽然也泛起泪花。她眨了眨眼,扶着身下的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身来,可膝盖剧痛,身形瘫软,一时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你来做什么呀。”她软着身子,气力不济,只得强自撑着身子抬头望他,近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永娘的遗愿是托付给我的,小红马也是我提出要带它回故乡的,五哥一直不肯接受小枫的结局,他震怒是理所应当,也合该对着我来。我对小枫固然有愧,可我对五哥同样有怨。只要此事不过,哪怕没有他们,今日这一遭也只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掺和进来——五哥那样信任你。”
他已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在此时打碎他的幻梦。我是他妹妹,他就算再生气,总归也不会对我如何,你又何必搅进这滩浑水之中?继续做天子信任的世家重臣不好么?
裴照没有说话,却弯下腰来,想要拉她起身。珞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担心他方才便摇摇欲坠的身体此刻再受摧残,连声喊着旁边的长子,让他帮忙扶着些许。可裴照到底是沙场征战多年的将领,方才忽地显出苍老之态,大抵与心境关系更大,此刻身形又变得灵活不少。他摆手示意仲安不必,也不顾珞熙的反对,托着她的手臂,固执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或者说,更像是抱着她站起身来。
李承鄞激愤之下,方才那一推用了极大的力气,珞熙摔得不轻,甚至已过去这样长的时间,她双膝与双臂仍火辣辣地疼。被裴照骤然拉起来,顿时站立不稳,将浑身的重量尽数压在了眼前人身上,甚至忍不住低低呼了声痛。裴照眼底尽是心疼之色,却未曾过多言语,只是稳稳搀着她,吩咐仲安先行。
珞熙靠在他肩上,双腿双手仍因痛楚而不停颤抖。他揽着她,终于沉沉开了口,眸中含着隐忍而又炽烈的情意:
“因为你在这里啊。”
这句话中的疼惜与爱怜于向来内敛的裴照而言已属直白,珞熙不由抬眼去看他。他的眉目坚毅沉静,却又带着隐隐的柔和,声音低沉有力,让她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她的泪水终于坠落下来,没有发出泣音,甚至没有哽咽,可眼前已渐渐变得模糊。珞熙并未有什么旁的举措,只是感觉身边人缓缓伸手,紧紧攥住了她冰冷的指尖。二人之间,不知谁的叹息率先溢了出来,随即也只余沉默,缄口不言。
她听到裴照轻声开口:
“珞熙,我和你一起去玉门关——十八年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小枫吧。”
珞熙在过去的太多年中一直不愿深想时间。少时总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好早些长大,早些见到更加广阔的天地,可后来却开始畏惧时光的流逝,甚至盼着日子过得再慢些。哪怕方才直面李承鄞的雷霆之怒时,她也从未明言时间到底过去多久。
于是直至裴照将这样久的年月道出口来,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当年那些欢声笑语,当年对“未来”的天真怀想,距今竟都已有十八载这般久远。
兜兜转转,恰巧是一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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