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败叶

　　门内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父亲应该在家。
　　“回来了？”谢寄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低沉而平静。
　　“嗯。”谢照野低头换鞋，把成绩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父亲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用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
　　谢照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拿过来。”
　　谢照野走过去，把成绩单递给他。
　　谢寄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几秒。
　　“全区第一？”
　　“嗯。”
　　“和谁并列？”
　　“宋栖迟。”
　　父亲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谢照野的视线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旁边是一本翻开的《经济学人》。
　　“还行。”谢寄终于开口，把成绩单放到一旁，“比你上次强。”
　　谢照野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
　　下一秒，父亲突然问：“你走神了？”
　　谢照野一愣。
　　“刚才。”谢寄抬眼看他，“你站在门口的时候，在想什么？”
　　谢照野的喉咙发紧。
　　他确实走神了——他想起竞赛结束前，宋栖迟在草稿纸上写的那句话：【别跳步骤】。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父亲的皮鞋尖已经抵上他的小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说话。”
　　谢照野抿了抿唇：“……在想复赛的题。”
　　谢寄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洗澡吧，饭在桌上。”
　　谢照野点头，转身往房间走。身后，父亲的声音又传来：
　　“下次别并列，要第一。你应该是最优秀的。”
　　热水冲过后背时，谢照野才感觉到疼。
　　他侧身看向镜子，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淤青，是上周父亲用皮带抽的。
　　那天他月考数学比上次低了三分，父亲问他是不是“心思又野了”。
　　他擦干头发，套上T恤，遮住那些痕迹。
　　餐桌上摆着一盘炒饭和一碗紫菜汤，还冒着热气。
　　谢寄坐在对面看报纸，头也不抬地说：“下回要更好。”
　　谢照野安静地坐下，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粒。
　　“竞赛有奖金吗？”父亲突然问。
　　“有。”
　　“多少？”
　　“全区第一……五百。”
　　谢寄“嗯”了一声，翻过一页报纸：“自己留着吧。”
　　谢照野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照野的微信余额从来不低于五千。
　　父亲每个月都会定时转账，数额精确得像某种绩效考核——“考第一，加两千；竞赛获奖，再补三千。”
　　他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亮着，转账记录密密麻麻排下来：
　　+5000（月考年级第一）
　　+3000（物理竞赛初赛晋级）
　　+2000（国庆假期“表现良好”）
　　手指滑到最底下，是上周的一笔特殊备注：
　　+10000（复赛全区并列第一）
　　谢照野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多讽刺啊。
　　他有钱买最新款的球鞋，有钱请全班喝奶茶，甚至能在游戏里随便氪金——但只要他敢用这笔钱买一张离开这座城市的高铁票，父亲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学校门口，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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